“大概在哪个位置上?你能大概看出是怎样的东西?”他的头左右摆动,试图去环视四周,不过这是徒劳,因为在这种环境里他的肉眼不起任何作用。我此刻已经和他一起缓缓地退出几十米,他喘着气儿说道:“我们不能跑,只能缓行,如果你所说的是某种生物,你我突然奔跑就十分容易惊到它们,然后跟着的,攻击就尾随而至,所以我们只能慢慢退出这一片区域,之后再做打算。不过,这实在是毫无理由啊?”
我有过被狗撵的遭遇,遥想当初为了捉弄我那怕狗的二姐,闯进一个堆放建材的临时工地,预备悄悄打开关着恶犬的笼子,结果反被追着满工地逃命,所以对这些常识十分了解。不过令我感到有些气恼的是,如果不是因为他提出先进洞逛逛,我们也不至于落到一点基本准备工作都不做的境地,最要命的就是手无寸铁,竟然什么防身武器都不曾拿着,手里抓着的,却是两罐荧光喷漆。
“诶?”我没好气地问道:“什么毫无理由?你到底要说什么?”
“也就是这忽然一瞬间,我想到了好几处不寻常的地方。”此刻的他已经和我缓缓地退到几十米之外,那些高高凌驾在我们头顶三,四米岩层里的黄色怨毒眼睛,依旧在那些位置上,开始变得迷糊。他边行边说道:“长期处在紧张压力之中的人,一旦释放开来,就容易变得轻松轻敌,而我恰恰忘了或许这里才是所有危险当中最致命的场所,竟然完完全全以一种野营观光的心态走了进来。”
“然后呢?”我朝着我们退出来的洞窟瞧了一眼,那些躲在洞顶岩石里的东西仍在注视着我们,好似并不打算立即攀爬过来结果我们,不由地好奇问道:“你是说那些东西没有进行攻击?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不,不是。如果按照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潜伏在暗处,进行攻击是迟早的事儿。正常情况下,如果猎物慢慢走出它们的伏击圈,它们也会跟着一起移动。不过这也可能是,它们自身的原因,或者是环境因素,限制住了它们。这会儿,你我暂时是安全的,我奇怪的不是这个。”他用脚在地面上扒拉着,发出窸窸嗦嗦的声音,示意我去看自己脚底下。
我顺着他的意思看了一眼,顿时如坠迷雾中。只见出现在我脚底下的,不是起初我们进来时的那种细腻的干泥地,而成了一地的碎石片,这些碎石片每一块最大的也就一个巴掌左右,体积微小,铺满一地,仿佛这里刚经历过强烈地震,闹得头顶洞窟上的岩层纷纷剥落,我大致朝着远处眺望了一下,延伸开去的地面遍地都是。
我的记忆不会出错!在过来的途中,我隐约记得掐烟卷的说过这么一句,脚下的泥地一旦下雨就成了泥潭。跟着是老刀在那里皱着眉头思索着,然后找人回村庄去找防雨建材。
而眼下这条叫人一头雾水的碎石屑之路,绝对不是我们曾走过的地方,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Alex似乎知道下一秒我可能会问他什么,俯下身子打地上捡起一块石片,拿在手里颠颠,然后大致闻了一会儿,伸出舌头又舔了舔,说道:“这并不是石片,份量很轻,味道又苦又咸,闻着好像有一种药酒的气味!”
“我们跑错了路,这个洞窟真是错综复杂。。。”我学着他的样子,也俯身捡了一块。
“我们没有跑错路,别学着我去舔,那是动物的粪便!”他随即抬起手拍落石片,拽着我的袖子继续往后快速倒退,脸色大变,低身叫道:“
赶紧寻找我们一路进来留下的路标,这个洞窟里有古怪,虽然解释不通,但是那是一种生物无疑!”
按照Alex所说,我们是面朝着那些洞顶的黄色眼睛,一步步往后倒退,也正是踏在过来的路上,所以不存在跑错路这一层。我们一转过岔道,就开始狂奔,等到跑至下一个岔道口,不仅你瞪着我,我盯着你,无法理解出现在眼前的石壁。
我们沿途所留下的荧光剂路标,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Alex揪着头发恼怒地骂了一句,又继续跑回前一个岔道口,然后我瞧见他摊开双手,远远地摇着头朝我走来。
不仅仅他记得这两处岔道他曾留下过记号,我也记得。因为这之间的距离十分短,后一个转角望得见前一个转角。我当时感到毫无必要去做记号,但谨慎的他依旧不忘分别喷涂上荧光剂。而现在,这些标记,无端地,毫无任何理由地在眼前消失,好似从未有人来过这里。
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个洞窟相似的转角太多我们跑错了路?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四处张望,打算仔细搜索一下这附近的所有岔道路口。
然而这一瞧不打紧,遛了一遍眼之后,我脑门上开始渗出冷汗,眼前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但起先记下的岔道纷纷找不到,整个地形,也变得格局完全不同!
Alex走回我身边,在我肩头捣了一拳,叹道:“无法明白的事儿就不要花精力去想,到了该你明白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这句话经常出自于老刀之口,通常说上这么一段无奈句子的他大多都是在心烦气躁的时候。这段时间Alex果然与他混得过久,说话口吻也开始相像起来。
他见我不搭话,自管自地掏出荧光喷筒,在面前的石壁上喷了一个笑脸的图案,然后让我帮他看一下时间,说道:“我们做一个实验。”
“什么?”我虽然一肚子疑问,但还是帮他看了下手表,而这一看顿时让我感到一种绝望,他的手表不知何时停了,指针停在了上午十一时四十七分上。我不知道这个时间段究竟是进洞的时间还是刚才往后退出来的时间,总之我毫无头绪。
“谢芙提到过,这一带电子器材,机械用具都无法使用,整片山区都好像被下了魔咒一般,有着自己的磁场反作用脉线,”他听完我的话,却也不惊慌,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反而脸上流露出一种释然,自我解嘲地笑笑,道:“不然他们还调试个什么劲儿?我否决我刚才说过的话,这里不安全,你再看看,这里附近有什么石孔或者裂缝?总之就是那种刚够我们容身但体积比起我们大的生物进不来的口子,暂时先避一下。”
虽然我不明白他预备做什么,但仍旧转过身,在就近二十米之内的范围里寻找起来。说来也奇怪,当我预感到左边一片石壁上兴许会有这么一道口子,结果那里还就真有一道这样的裂缝。最离奇的是它的大小恰恰就只够我和他勉强挤进去,就像上天特别眷顾我们特地为我们留下这么一个避难所那样。
我不由分说拉着他往裂缝走去,到了石缝口打里一瞧,只感到阴风阵阵,从缝隙中拂面而来,这个口子似乎深不可及,不知将会通向哪里。裂缝中都是转面,以至于我最多只能看见眼前一片,再往深处几乎透不出来。
他侧过身子努力挤进缝隙,然后示意我跟着,说这样的裂缝越往里将会越宽敞,甚至还能有地方让我们坐下来。我朝里大约走了十来米,他突然停下脚步,好像猛然之间发现了某种危险,正在一步步地朝我们迫来。
我朝那里一探脑袋,只见我和他正站在一个类似屋子般大小的空间边缘,面积可能有五个平方,虽然很小,但足够我和他就地坐下舒展弯曲的筋骨。而在这个空间的另一端石壁上,继续爬着好几道裂缝,和我们挤进来的宽度并无多大区别,似乎将通向未知的深处。
“神了啊,你是怎么会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大缝隙?刚够我们坐下?你停着干嘛?诶?这里暗得连我看得都感到困难,你又是如何发现的?”我推了推他,示意他继续往里挤进去,停在这种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缝隙里,既不往前也不后退,臭汗一身,不知用意为何。
他用身子强横地挡下我,阻止我从后面推挤他,低声地说道:“不能继续往前走了,不然你我将丧命于此!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我大吃一惊,停驻了脚步。他专心致志地啃着指甲皮,既不说明也不解释,只是一味地思索.就这样我与他站了几分钟,他挥手示意我往后退,然后一点点移动回到裂缝口。到了口子前,他将上身探过我伸出脑袋朝外面一瞧,又迅速缩了回来,同时惊叹了一句。虽然他没念出声,但是按照唇语我知道他说的是Holyshit。
“怎么了?”我的视线被他大半个身子遮挡,哪怕用寻常的透也瞧不见缝隙之外,不由发问。
“刚才的笑脸标记,也消失了,该死的。”他叹了口气,在自己衣兜里开始掏起来,许久之后,取出一个干硬的玩意儿塞在我手里,说道:“你我着道了,这里让人险恶地重新布置过!我知道你现在有太多的疑问想要答案,但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场合,这东西,你比我更有用!”
一段类似晒干昆虫遗体的东西平躺在我手里,长度大概是7,8厘米,通体褐色,虫子的头部却是灰白色的,显得硕大得异常,几乎与身子不成比例。他指指缝隙外,让我先钻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这总可以告诉我吧?”我不想过多的提问打扰他思考这里异常的状态,但他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总有道理,而究竟要我做些什么却也不解释,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拜占庭邪眼!”他转到我面前,将拳头举到自己眼前,说道:“学着我的样子,先找回细沙一般的泥地,只要找到这样的地方我们才真正的安全。我的眼睛不行,黑暗之中瞧不见,这只能靠你!”
邪眼这东西,我大概知道一些,这与我那段不断填充进来的记忆有关,朦胧之中我记得这是一种玻璃制品,在Mosul(摩苏尔)驻防期间,特支搜索(SROA)成员之中曾有人在大巴扎上买过,邪眼有手链型的,也有挂坠型的,好像是某种护身符。与我手上这个虫干完全是两个概念。
“你说的那个没用,纯就一个旅游纪念品,图好看,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他不屑一顾地边走边说,道:“我本不想说得忒详细,怕恶心到你,不过既然你实在想知道,那么我告诉你,这个邪眼是人的眼球!”
我一惊,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恶心,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中的东西丢掉,不过随即就让Alex一把握住。
“这东西一旦离开持有者的身子,就成了一块毫无用处的肉干。”他叫道:“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早说了不想让你知道。这个邪眼迄今为止有将近八百年历史,是我过去拼了命为客户提取货物换来的酬劳,这也是我家那个死老头要我给他找来的东西之一!”
通过Alex的说明,我才获知手中的这件东西大有来头。首先别瞧着外形干枯坚硬毫不起眼,邪眼不是什么掘墓人随便挖出来的古尸眼睛。能成为邪眼需要有一些特殊的条件。首先邪眼必须是犯了十恶不赦重罪的死罪人的眼球,其次取出这东西时,还必须得是罪犯服刑前活着的那一刻,生生被剜下来。这种东西是极恶之物,充满着死罪人临行前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哀伤,由于它是十分邪恶的东西,凡是使用邪眼的人,将会摈除身边所有的邪气和污秽,如果拿它当作自己第三只眼睛使用,将会破除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看清自己真正该走的路途。
“只可惜,邪眼只能使用区区三次,我在牙买加已经用过一次,现在有可能是第二次也可能是第三次,谁知道在这之前客户有没有用过?一旦用完,眼球晶体会渗出血迹,这时候就得立即焚毁,不然将会深受其制,让它夺走你的正常心智!”他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不过,邪眼这东西,应该和乳香一起使用才会有效,而该死的是,我的背包在洞外,一切该有的东西,都在那里。所以,究竟能不能走出去,这得看我们的运气,我们只可能面对两种结果,绝对不会出现中间值,要么通过它回到原处,要么让它控制走向死亡!”
乳香是东正教天主教教士献香时所使用的一种香料,也叫做恩膏。通常置于一个周身镂花的金属小炉子中,让他们提溜着一边行走一边颂唱。乳香被焚烧时会散发出浓烈的烟雾,我闻过许多次,老实说这很容易让我昏睡,眼皮打仗。
原本我以为Alex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大好青年,基本都是以科学精神为本,不料他的头脑里还有着那些奇怪的驱魔迷信思维。我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暗自好笑,打裤兜里掏出一管婴幼儿爽肤露,(乳香同时也是婴幼儿爽肤露的配方之一)撇着嘴说道:“我这儿有乳香,你将就着用吧,好了,大贤良师,你这会儿可以开始念咒语了。”
“放下你手中的邪眼,好好打量一下你的四周,我什么都看不见,这里太黑。但是你一定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异象。”他并不就我的讽刺做出任何的回应,声调平静地说道。
我将信将疑地垂下手,四下打量,只见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四周环境又发生了变化,不仅仅转角变换了位置,就连刚才我们钻进去的那条裂缝也消失不见。最最叫人纳闷的是,那段他喷过笑脸的石壁完全消失不见,替代而来的是片阴暗晦涩的死水湖。这片湖在一个硕大的洞窟里,岸边都是各种毛发,随着串行在洞穴里的风左右摇摆,情景极度诡异。
“怎么无端地出现了一个湖?”我浑身战栗,急忙将邪眼移回到两眼之间,四周那些幻化出来的古怪景致才慢慢散去,又复原到了起先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洞窟。脚下仍旧是刚才那些小石片,泥地依旧渺无踪迹。我这才认真起来,开始仔仔细细地搜寻起出去的道路,那些我变得十分想念的细沙般的泥地。
“某些你所不明白的东西,尽管你不相信,但是它们依旧是存在着的。实验的结果已经十分明显,这里被人布置过,虽然我不清楚这个人究竟做过一些什么,但他或她的意图已经达成,我们被困在这里极难再能走出去!”
Alex所做的到底是一个什么实验?按照他的提示,我慢慢回忆,最初他在一段石壁上用萤光喷剂喷了一个笑脸;然后突然说这附近大概会有那么一条裂缝,结果真的出现一道裂缝,而大小最离谱的是,恰好够我与他勉强挤入;再然后在挤入缝隙的过程中他又忽然说裂缝里面会越来越大,足够我们坐下喘喘,而这样的地方不大不小却真的存在,以至于我很惊奇他是怎么预先知道的;最后是爬出缝隙,回到原处,四周再度变化,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死水湖,虽然离得远远我不曾靠近去看,但那湖水显得十分粘稠,必然是臭不可闻。
“这个实验,就是为了佐证我最初的疑问,我怀疑这些望出去的环境,都是特意被制造出来的。你还记得在雅钦串行那片森林吗?我们现在所遇上的,就和那时差不多。不过之中的区别是,雅钦是受贝类外壳被浓酸腐蚀产生的毒雾影响,我们处在中毒产生幻视的状态之下;而现在,现在的我们,恐怕。。。”
“恐怕什么?我们也像那时一样中毒了?”我大吃一惊,急忙问道。
“比这更糟!现在的我们,恐怕已经被催眠了,这会儿正在梦游!”他啃着指甲,狠狠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催眠了?”我紧张地问道。
“很简单,你想象大概会有什么,就会产生什么。裂缝,歇脚的地方,你的眼睛为什么再也透不了?和常人无异?你还不明白?”他突然掏出一块巧克力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就连这块巧克力也是一样道理。我确实有一块这样的巧克力,但刚才我回忆了一下,应该在洞外的包里。我却以为在裤兜中,结果它就很莫名地出现在这里。”
这是梦?我们到底是何时开始被催眠的?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实,这难道都是梦境?如果这是一场遥遥无期的梦,我们究竟要怎么才能被惊醒?想着,我抬起自己的左手,打算狠咬自己一下试试。我那一口破牙切面比起好牙口切面更多,咬起来将会更痛。
“不要去做伤害自己的事,如果你现在拿刀捅自己心窝,你在梦境外身子会按照梦境里的情景同样做出扎自个儿的动作,也照样会死。这就是诅咒术的险恶无耻之处!”他的手一直抓着我的袖管,从我一抬手就明白我打算试图用疼痛来刺激自己醒来,说道:“这不是一般的梦游,任何的刺痛感,都无法唤醒。而且最致命的是,我完全不明白那个下圈套的人到底是施行了哪种魔咒!你明白吗?这让我怎么来破解?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你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合着你话儿都说到这一层,对方用哪种方式来困住我们,就像我们将被谋杀,对方是用枪,用刀,或者是用绳子勒,最后都是一死,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我顿时怒了,顿着脚跳骂道:“早知道先进来干嘛?给那帮人趟地雷?”
我心头一阵激动情绪过后,便产生了想要恶狠狠吐痰的欲望,这时Alex在边上提醒我说道:“可别随地吐痰,我们正处在幻像之中,虽说没人会跑来罚你款,但没准你会吐在自己鞋面上,到时恶心到自己。”
我心烦气躁地看了看他,只得将痰吞回去。继续朝前走着,叹道:“按你这么说,我们大概有多少存活率?”
不料他竟然嘴角露出一丝笑影,说道:“大概30%左右。因为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一项优势,这是布局者所料想不到的!”
我心想30%总比0%要好太多,刚想问他,他的脸色又恢复成刚才的那种严肃,我估计他马上又得啃指甲皮,这人一旦使脑就会下意识这样,果不其然,他抬起手,开始有滋有味地啃起来。
“心灵相通啊,林锐。”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在观察我,但我想说,你我的优势,布局者的漏洞,就是心灵相通!谁让你我都是出生在同一天,一月十五号?我们尽管没有出生在同一个家庭里,但是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甚至不需要任何信号以及提示,自然而然的,一瞬间的,就会产生。所以我常说唯有你,才能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时间是带来这项天赋的重要因素,虽然他不需要说得更多,但我已经明白适才他啃指甲皮是故意的,而他在视力瞧不见的黑暗之中,通过我的语调就会猜出我将会发泄般地随地乱吐痰,而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惊奇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这如果没有许多年形影不离,长期生活在一起,是达不成彼此心知肚明的。
“你具体说说,我除了观测脚下的路面碎石块之外,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绕出梦游状态?我可不想一直这么循环绕下去,跟狂欢节彩车表演似的。”我从他手里掰下半块巧克力,走了那么久,我也有些饿了。这个幻化出来的巧克力奶香味浓郁无比,比起我任何一刻不经意尝过的巧克力都好吃许多。
“很简单,你要知道一点,现在我们所做的,只是为了分清对方到底使用了哪一种特别的方式来困住我们的,也就是辩敌。当知道他的手段,就容易破解了。这个家伙无论对下咒精通到何种程度,但都有一定范围。例如我们起初在洞外就未曾受其影响。你所需要注意的,无非有以下几点。”他努力在头脑里编辑组织了一下,说道:“第一点,我们必须设法回到梦境开始之前的地方,也就是细腻的泥地路面上;
第二点,绝对不要去想各种会带来心理恐惧的东西,也就是摈除杂念,在梦境里去想各种怪物,它们都会以实体出现,你我赤手空拳应付不了;
第三点,需要特别去注意各种风向,四周的温度,以及耳朵可以谛听到的各种声音。我的意思是不要故意去为之,只要多加注意就行了。如果当听见有熟悉的人在叫你时,不要去追着声音走,在梦境里你所能听见的除你之外别人听不到;
最后一点,心态。哪怕再艰难,也不要产生绝望求死的想法,一旦产生这人就再也救不回来了。为了甄别对方到底是施行了哪种手法,带路人要留意,走到某些地方会让人产生十分厌恶或者十分恐惧或者特别想迎过去的心理,毫无任何理由和原因,你必须要让我及时知道。在整个过程中,你只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即可,不要回头去看我,至于我会去做些什么,你无需知道。”
说着,Alex从自己腰间取下雅钦森林里拿来的那条皮鞭,将一头系在我腰上,自己手抓着另一头,示意我可以按照邪眼所看到的景象开始行动起来。然后离开我一段距离,紧跟在我的身后。
“我有些无法理解,如果说我现在的优势不再,可为什么我还能在黑暗之中瞧见路?”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们彼此无语,逐渐我感到枯燥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天。
“这是,因为你对自己这些普通到无法再普通的能力毫不怀疑,觉得是十分自然的一件事,所以你依旧可以在绝对黑暗里看清一切。而我,知道我没有这种能力,只能依托它,所以我看不见。”尽管他的脚步声十分沉重,但他的声音变得极为飘渺,好像距离我很远,甚至还产生了一种电影里的回音效果。
我想回头去看看,但想起他说过别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得一味枯走,双眼紧盯脚下的路面,依旧还是那些碎石片,不过好像显得小了许多,也逐渐有了稀少的趋势。
“这就对了,别管我在做什么。”他好像知道我强忍住好奇心没有扭过头去瞧他,继续说道:“还记得我要让你帮我看时间吗?我其实是在计算,计算。。。究竟多久,我觉得。。。应该没错,以此来推断,我们。。。远,这。。。洞口,位置。。。”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我几乎听不完整他具体在说什么。因而只能根据他那断断续续的词组来大致推测他的意思。如果我没猜错,他可能是在测量我们之前从洞口进来,大概走了多远。
“脚下的碎石片,显得越来越稀少。我感到逐渐闷热起来,十分热,感觉快喘不上气来。”我将我所能感受的感官一一告知了他,只听见他在我背后呜咽不清地应着,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没有。
大致继续行走了几十分钟之后,眼前的洞窟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任何变化。我知道我还在一个不大的范围里反复绕着圈子,他所提到的那种十分厌恶或者十分恐惧的心理完全没有产生。
会不会我们就将这样走到老死都绕不出去?我的心头顿生一种灰暗。我可以肯定,我们现在距离洞口不会太远,一路进来,我觉得没有转过几个岔道。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离开洞口二,三百米左右。不可以确认的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被催眠的,而如果当时已经被催眠了,那么所走的路,就完全不精确了,那么现在究竟距离洞口多远,变得难以判断。
“。。。,这。。。毫无理由啊!”背后他那模糊不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显然已经绝望,声调里带着充满失望情绪的哭腔:“我根本不可。。。计算失误,难道。。。”
小样,明明就是只病猫,还想冒充老虎。我这时才感到自己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好,也许无知就是一种财富吧,对这些奇门异术太过精通也不见得是件好事,知道越多就会限制越多。不过相比较他,我过得平平淡淡,虽不至于天天玉衣锦食让人伺候得鞍前马后,但比起他,险恶的经历少了许多。我都没被吓尿他居然已经受不了。
能支持我仍旧乐观的,是我料定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洞外的人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俩失踪,除了洞窟之外我们不会再跑去别处,迟早是要进来搜寻一番的。可这会儿他们人呢?难不成还真的在临时帐篷里睡到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极远处十分不清晰地传来一个声音,我甚至听不清那个人到底在叫什么,是我还是Alex?但那是一种试探性的呼唤。这个声音,是掐烟卷的。
“老麦?”我心中悲喜交加,终于他们还是找来了。急忙扭过头叫道:“洞外的人找来了!”
哪知我这么一回头,这才发现我的背后哪里还有人,皮鞭的另一端拖在地上,正让崎岖不平的碎石片路面,尖锐的边角划拉着发出刺耳的声音,Alex平白无故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急忙奔跑回到刚路过的那个转角去眺望,结果依旧瞧不见他的人影,洞窟里闷热的风到处串行,头顶上盘旋着令人窒息的喘气声,洞窟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虽然我不通这种异教徒的古怪法术,不,理论上我是极度排斥法术诅咒这一类玩意儿,但哪怕我再怎么不合时宜地回头,总不见得将一个大活人变得消失在空气里头吧?任何事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外科医生Brad在一点上与我想法相似,作为新纪元身处高度文明科技发达的都市人,我一直以来就觉得那都是扯淡,是电影电视里的情节。而今,让我切身体会到了厉害之处。
我心烦意乱地四处走着,打算寻找他的踪迹,例如一路过来他的脚印,可能无意之中掉在地上的东西等等。反反复复在这一段洞穴里走了不下十多次,依旧无果。那种在罗马地下水道里,被抛弃,寻求不到一丝一毫救助的凄凉心理慢慢笼罩遍了我的全身。
我一头倒在碎石片上,感觉自己就像在秋天的公园里倒在草地上,并没有让粪便石片划伤,相反像倒在了堆积的枯叶上那样。耳边那个掐烟卷的声音一晃而过,只留下除了沉重喘息声之外的一片死寂。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都是躺着。那是我的Ex,前女友去世之后的一个月里。我感觉不到饿,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欲望,整天都在回忆,将自己浅薄的人生反反复复思来想去,试图去记起那些我与她,曾经忽略的内容。躺着,这很舒服,时间是感受不到的,在那段日子里,我竟然交往了临近的一栋别墅里的住户,一个长得很像阿伦锡克的男人。这人在纽约上东城,和中城有着不大不小的几间餐厅,由他那个亲近不起来的老婆管理着,他每个月就拿自己一份股份,常故意打电话过来让我陪他外出吃喝。
也许,当时的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和现在没相差多少。感觉活着也是梦境,梦境就是不断无聊地活着,过着一层不变的日子。不过与那时的区别,我想从一个月前罗马水道开始,逐渐产生了不同。
那就是,我开始学会了思考,而不是持续去回忆。事情的产生到无法预料,都有着一个开始。许多事由源头开始去想,就容易变得条理清晰起来。而我现在所想的,究竟,我是在哪里开始进入了催眠状态?这虽然神不知鬼不觉,但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候。
开始倒退,进入缝隙,看手表时间,漫漫无期地走,拿着邪眼,彼此对话,Alex的声音变得模糊?
不,这可能还得往前,我知道我记得一些什么,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决定背道而行,不再继续向前,而是往回走,回到我最早就地小便的那个地方,去寻找答案。逻辑在这种地方是不存在的,往回走是我从未去想过的,不过我并不奢望能就此走出迷途,我只是需要将自己所体会过的全部心理像倒带一样,重新体验一遍。
皮鞭跟随着我快速移动在地上被拖得啪啪作响,我知道那一头哪怕是视觉障碍,也不会再存在着一个Alex,不然我会感受到那里的重量,他确确实实消失了。在黑暗当中,我并不回头去看慢慢走过的路途,尽管眼前在不断出现新的岔道,但我知道自己正在往返走。每一个洞窟的转角我突然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一路狂奔,眼前的碎石片粪便又变得密集起来。
这种被称作催眠,也许可能就是东方文化里所经常被提到的------鬼打墙。我记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我住家附近,发生过一起著名的鬼打墙事件,曾经带来了不小的轰动,当时受害人都被带到医院去做检查,还有人专门研究他。
这个家伙是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当时我和他一起就读于一家黑帮成员开的私校。
他住的比我离开那家学校远一段路,从他家里出发到学校,大概会经过二个菜市场,和一个集市,总之都是早晨人流比较多的地方。黑帮学校里的孩子,普遍都是黑帮社团的子弟,流里流气,不喜爱搭校车,都爱自己走着或者开着机车去学校,这个男孩也不例外。
有那么一年,大概是春夏交替的季节,这个男孩在回家的途中失踪了。他家里人虽然去报了警,但是总时间没有过二十四小时,所以仅仅是备案,警察没有去搜找。但那一天,起码有超过二百人在到处找他,而我就是当时凑热闹的一个。
我们不仅在老城区里搜找,甚至有的人跨过河跑去卡西多雷那一带,更有人跑去火烧公寓一带搜找,全部都一无所获。
发起人是学校里的副校长,这家黑帮学校虽然乱归乱,但是在校学生无端走失这种事儿,从他们开办学校二十五年来一次都没有发生过。由于这家学校里牵涉到了黑社会,敌对派系成员的子弟同处一班的情况也经常会有。但几乎不发生有谁被要挟被私下殴打的恶性事件。能开办这么离谱的学校董事,都是当地的一些大混混。俗话儿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拿在校生绑票,这是在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所以那个副校长认为,假设不是有人故意挑衅该校校董那就是搞绑票的是个刺头在发神经。不仅在校学生纷纷上街寻找,连附近几个黑帮社员也一起开始了搜救。
最后,这个男孩还是被找到了,真相与我们所猜想的,完完全全是两回事。不过发现他的人并不是我们,而是一个打算去米兰路过Napo的巴里市民。他清晨从酒店出来,在附近一个公共厕所里小便,看到一个男孩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这个男孩受到一定程度的惊吓,已经神志不清,随即被送去医院。那一天大家忙活了大半夜,所以第二天全校休课放假一天,这一点我记得十分清楚。当天的傍晚,男孩终于有了一些意识,别人就问他从下午放课一直到被人发现,这将近快十三个小时里,他到底在做什么。
男孩说了一段古怪离奇的描述,当时让在校的学生都感到莫名其妙。他说自己在回家的途中,当到达第二个菜市场时,一切都变了。出现在他眼前是一条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的道路。这条路他走过上千次,但那么陌生的地方他是头一次瞧见。
不仅街道陌生,就连路上行走的路人,都衣着古怪,或者说古典。他满心绝望地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十次,四周的人都仿佛瞧不见他那样,不论他问路人什么,别人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依旧没找到自己回家的路。然后他走得有些累了,就在一个理发店门口坐着休息,才没坐多久,就听见对面楼里有个小女孩推开窗子对着他的方向喊自己老爸回家吃饭,于是他背后的店门被推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
然而,这个男人从出门起就显然是瞧得见他,一味盯着他死死地瞧着,他不由感到惶恐起来,然后夺路而逃。这个男人不依不饶,紧跟着他追了过来。男孩七绕八绕,不知道跑了多久,逃进一个楼房里,然后躲在一个楼梯背后,大气不敢出,正打算站起身回头去看看追他的人走了没有,就让旅行者,那位巴里市民发现了。这就是全部的过程。
令我们感到毛骨悚然的是,男孩所说的这一切,竟然引得几个闲得无事可做的学者专门去调查过。他们先后跑到市政厅的档案管理所以及旧城区的规划部门找答案。谁知就这么一找,他们才发现男孩并没有胡说八道。男孩在那条不存在的街上往返走过几十次,所以沿路的每一家店铺都烂熟于心。而城区规划部门里恰好就有着记载着老城区几十条大道小街一百一十年的变迁,答案就在那些被保留下来的旧照片和明细图纸之上!
这是一条存在于二战后,从1947年到1955年的街道,也就是菜市场的前身!男孩所说的每一家店铺都和老照片对照得起来,他,很显然地,走到了半个世纪前扩建之初的小街上!
不仅如此,连那个推开窗户喊老爸回家吃饭的小女孩都被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已经年逾古稀,是个小老太太,住在那一带的某栋宅子里。至于他老爸为什么会看得见男孩并且去追,这或许将永远成谜。
这件事曾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轰动,反正我是记得那大半年里,都是饭桌上的主要谈资。也许他当时就像我这样,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下,走在一条不存在的路上。我好像自己在走向特别熟悉的地方,因为视线里那个随着自己走动,邪眼颠簸中出现过的死水湖又出现了,我正在逐渐走回原路。
我猛然想起,我一直忽略的,记不起来的究竟是什么。那就是喘息声!
是的,那一直存在的,盘旋在我头顶挥之不去的沉重喘息声,在我们开始摸进洞穴到我就地小便这段时间之前,并没有听到。而且光是这个抖开裤裆小便的过程,就已经产生了异样。
我记得当时Alex明明走在我身后,我还以为那些喘息声是他发出的,结果他却从我前面斜刺里突然窜了出来!他是怎么跑到我前面去的?他那时所说的,瞧见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值得他暂时离开我跑进角落?
想着,我已经逐渐离那个死水湖越来越近,有一种难以解释的不安感顿时袭遍我全身。我尽量远远绕开它,但怎么走它都在我面前,直到最后,我发现它出现在了我眼前,如果我要继续朝前走,就得打水里趟过去。
我打了一个哆嗦,在原地站住,死死盯着那黄褐色的污水。岸边毛发状的东西让迎面而来的热风吹得全部粘在我腿上,我慌乱地想要将腿从中抽出,哪知它们都像有生命生了根一样,开始在我身上飞速生长,几秒钟之后就蔓延到了我的腰部。
而就在这时,湖面抖了一下,一道道涟漪扩散开来,就像地震前那样。当触及到我的时候,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再继续站在岸边,而是半截子都站在水里。顿时我感到,如果再不往后跑一定会发生令我后悔的危险!
哪知我的腿才移动了半步,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我拉到了那瞧着就腥臭无比的湖里,我来不及闭上眼睛屏住口鼻,一大口又苦又咸的污水吞进了肚里,这种味道,和倒在罗马水道里那次被呛了一口尸水没有半点区别。我被恶心的脑仁都痛了起来!
同时一个声音猛然在我的耳边狂笑。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那是藏骨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