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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奇蛊(一)(1 / 1)

“老爷!老爷!”门外一阵呼喊,喊声紧张又焦急,不一会儿便见着一个老仆飞跑着闯进了会场,几个小厮拦都拦不住。

“何事如此慌张?!混账!没见着众位掌门都在这里商议要事么?怎么这么没规矩!”史老爷正苦无对策时,这老仆闯进来大喊大叫,乱了众人思绪,赶紧把他喝住。

“你是何人?我在庄上怎么没见过你?你慌慌张张的跑来喊什么?”

“老、老爷!大事不好了!唔……呼呼……”老仆说到一半,气接不上来,呼呼直喘,好容易定了定神,又吞了口唾沫,这才又说,“老、老奴是西庄的庄头儿,管着西庄四个村子的地租,只是每年收好租子上缴时能到老爷府上来一次,所以难逢着机会能见老爷一面,老爷故而不认得。”

“那不就是了!现在又不是收租的时候,你来这儿做什么?!”史老爷面色骤变,厉声喝道,“这里岂是随随便便就来得的?你今日坏我们会盟的大事!”

“哎、哎呀!不敢呐!不敢呐!”那老仆苦着个脸,好似要哭出来一样,“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坏老爷的事啊,确实是出了大事,迫不得已才闯进来求老爷的啊!”

史老爷一听,倒有些好奇,这人竟然明知我们十八路豪杰会盟,还是要冒险闯进来禀告,莫非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略一思索便问道:“是何大事?你先说来。”

那老仆望望四周的众人,再向史老爷跪道:“老爷、老爷救命啊!西庄村子里出了……出了……”

“出了什么?说啊!”侯掌门在一旁倒先不耐烦起来,催促着老仆快说。

“出了妖怪啦!”老仆举起双手,重重往大腿上一拍,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口似的。

“混账!胡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妖怪!我看你是黄汤灌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充出胆子来了,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来人!与我打出去!”史老爷还以为是何大事,竟然是这么个无稽之谈,满腔好奇瞬间化为一团怒火,急催下人把这老仆打出去。

“老爷!老爷听我说啊!老爷,真出妖怪啦!”老仆慌忙辨道,“就在西庄青莲村和五贞村之间的山坳里,现在说不定都在呢!已经连续两三天危害村里,老仆赶了两天才到城里来请老爷前去,救救百姓们吧!”

史老爷听得“救救百姓们吧”一语,心思一动,这不正是表现我正金门扶危济困,救民水火,争取江湖声望的好机会吗?不管他是不是无稽之谈,先听他说下去。

史老爷走上前一步,搀起老仆,再问道:“嗯?!到底是何妖物?莫不是你看花了眼,把山猪野狼什么的看成妖怪,自己吓自己罢了。”

老仆顿足道:“老爷!我也先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刚开始还只是被吃了些鸡鸭猪羊,我们也以为是山间的野兽。可到了当天夜里,那妖怪就袭击人了,被袭击的人死得惨哪!浑身皮肉被咬得稀烂,还腐烂化脓,脸上没点儿血色,全是青疙瘩。老仆就把村上的壮丁都组织起来,顺着拿怪物拖行的痕迹举着火把去找,谁知到了刚说的山坳里,您说我瞧见个啥?!”

“啥?!”这时众掌门的兴趣也被挑起来了,同时从座位上探出身子来,异口同声的问道。

“嗨呀!好大一只蜘蛛!”那老仆边说边比划着,双手往外奋力一张,脸上的表情好像还在说“可不止这么大呢!”。

“啊!”众掌门又都同时一声惊呼,有的又缩回椅子上,有的满脸的不信,有的摸着下巴思考,有的盯着老仆歪着嘴笑,各怀心思。

“蜘蛛你们怕个什么?一巴掌拍死就是了。”侯掌门“噗嗤”一下乐了,摆着手笑道。

“这位爷!要是普通的蜘蛛就是来十个俺老汉也不怕。可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只,喝!比老母猪还大个呢!举着爪子,晃着毒牙,谁见谁害怕啊,那晚要不是老汉我跑得快,只怕老命就送它嘴里了。”

侯掌门瞪大了双眼,挺直了腰,问道:“当真这么厉害?!有那么大?”

“爷啊,俺活了这么大岁数,还骗您不成?”老仆一脸认真劲儿,“当真是那么大,活的,您说谁家的蜘蛛长得跟个老母猪似的,这不是妖怪是什么?”说到这儿,又回过头来向史老爷求道,“这不,乡亲们托我进城来,请老爷往西庄去一趟。老爷武功盖世,定能杀了妖怪,西庄的百姓可都盼着您来哪!”

史老爷正要回话,侯掌门先冲口而出:“呵!当真有这样怪事,我老侯倒想见识一下了,看看到底是何妖物。”说着就要站起来,拉着老仆往门外去。

史老爷忙地拉住老侯,笑道:“今日候兄来者是客,岂有教客人劳心费力的道理?这些事还是小弟前去了结就好。”

齐老爷子这时站了起来,笑道:“诶!史贤弟怎么说起两家话来,我们已是歃过血结过盟的了,就都是兄弟,兄弟家里出了烦心事,做哥哥的能看得过眼去?不如我们大家都去,人多力量大,好办事嘛。”

史老爷刚拉下老侯,转身说道:“不用不用,既是小弟做东,请诸位到洛阳会盟,自然是该我正金门史家尽地主之谊,就这点小事,如何好劳烦众位兄弟们。”

“不麻烦,不麻烦,”齐老爷子笑着拍拍史老爷的肩,招呼四周的英雄好汉,“史兄弟庄上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这里武林好手多,阳气盛,不怕它作怪。而且人多,搜查起来也方便。嗯,说不定还不止这一只,万一是一窝,史老弟一个人去岂不危险?走走,大家都去,这还稳妥些,就是出来十只八只也不怕了。走啊!”

河朔十八路掌门与来观礼的众人都被齐老爷子这话说动了心思,都想看看究竟,就算真有妖物,这人多势众的,也不怕它。因此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作出一副毅然相助的模样,向史老爷主动请缨,一边还催着老仆带路,场面一下子乱哄哄。

史老爷一下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这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就往我西庄上去,知道的还说是我们兄弟,不分彼此,帮我们庄上除妖;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正金门无能,连个妖物也降服不了,请了这一大帮子人去,岂不教江湖人耻笑?!而且这次正是表现我正金门侠义精神的机会,似这般却叫这齐老儿抢了风头,往后说起这次除妖的头功,倒是他居首了。哼,这老鬼,当真老奸巨猾!

人群中就听一人哈哈大笑,倒把众位英雄笑得莫名其妙,定睛一看,居然是徐奉立在史老爷身后,放声大笑呢。

众人问他何故大笑?徐奉立道:“我笑我们河朔盟如此小气,只是区区一只蜘蛛,就劳动我们十八路英雄前去剿灭,你说这可笑不可笑?试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妖邪精怪的,不过是长得大些的虫子罢了,到底还是蜘蛛,用得着我们这些人兴师动众的一起去吗?要是江湖上听说了,岂不把人家大牙笑掉了?”

“正是!老徐说得很对啊!本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由在下前去料理就是了,众位兄弟只管宽心在此安坐,我去去就回。”史老爷连忙笑道,一边就要小厮收拾车马,自己就回房换一身衣服,马上启程了。

徐奉立笑着止住史老爷,说道:“也不用劳动老爷,谅多大点事,也要惊动老爷出手,老爷您是什么样人?杀只蜘蛛也需要您亲自出手?那才让江湖上瞧不起我们正金门呢!”

“老徐,那你说该当如何?”

徐奉立笑道:“不过这些小事,不如叫大公子前去解决,绰绰有余了,老爷只在这里陪着众位掌门老爷们,一方面尽地主之谊,与众兄弟把酒言欢,一方面又能帮百姓除了这一祸害,两头不耽误,您看可好?”

史老爷略一迟疑,细声说道:“只怕霄儿他应付不来。”

老徐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只管放心,大少爷的武功我是清楚的,应付这些货色有余了。要是老爷实在不放心,可以叫上几个帮手,随后打扎一下,包管万无一失的。而且正好也教大少爷在这些江湖人面前露露脸,显一次威风,教他们这些人不敢小瞧了我们史家的大少爷,日后大少爷江湖出道,对他是大大有利。”

史老爷心头一动,老徐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确实也是这理。史老爷心心念念的就是史剑云能早日扬名天下,成为一代江湖豪侠,人人敬仰,也给正金门长了脸面,日后他这掌门当得顺理成章,做得比他还要强。今日这场小插曲要是能成为他武林名扬的第一步,岂不美哉!虽说有些危险,但正可显出我这儿子不怕妖邪的勇气和胆魄,更可为人称道。

只略一沉思,史老爷便喊过一个小厮道:“去叫霄儿过来!”

史剑云就在后面不远,一会儿就过来了。史老爷原先想着是自己登了盟主宝座之后,趁着大宴宾客的时候,顺理成章的就可将史剑云喊到前厅见过各位掌门及来宾,也可将这个宝贝儿子的名声打响,更是坐实了日后要传位给他的意思。没想到半路上就被几个不识相的打乱了计划,尤其是齐老儿,话里藏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不过好在老徐急智,把话又兜回这儿来了,如今霄儿是推出来了,不过要是那老庄头描述的是真的,不知霄儿他可应付得过来,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对得起他去了的娘啊。

史老爷此刻心中如打翻了油酱铺,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他眼睛凝视着史剑云,连史剑云都感到父亲今日与往日大不同,更多了一份担心,或者说是某种令人不快的预感。史老爷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见他来了,只顿了一顿,拍拍他的肩头,向众位掌门介绍道:

“这便是犬子,有些兄弟是见过的,我想这小子也该出来一一拜见各位前辈,便叫他先出来。霄儿,快来见过众位掌门、前辈。”

史剑云明白,一一上前见了礼,进退应答,丝毫无差,不少掌门都大为惊奇,各各赞扬其英伟不凡,稳重干练,确实是史老爷的好助手。

待见礼毕,史老爷叫过史剑云到面前,说道:“这次叫你来,不是只这样看看你就好了,众位掌门是要考考你的真本事。方才得报,咱们家西庄上出了一件怪事,老庄头说是闹了妖怪,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蜘蛛作怪,已害了好几起,杀伤数人更兼家畜无数。村民们苦其所害,特来我正金门求助。为父特此叫你过来,就是着你去调查此事,到底有无妖孽作怪,若有便将其杀除,为民除害,听到了吗?!”

史剑云方才这一阵闹哄哄的,也略打听清楚了前面到底何事闹起来。他心思本来就活,大约也猜到父亲的真实意思,为了父亲能顺利当上这个河朔盟的盟主,为了正金门史家的江湖威望和名气,他就算心里没底也要硬着头皮上了。听史老爷说到这里,史剑云面色毫无更变,镇定自若地回道:“请各位前辈和爹爹放心,晚辈这就去将此事调查清楚,要是真有妖物在这洛阳作乱,晚辈定教那妖物尝尝我们正金门‘凰翼刀法’的厉害!”

见他这般无畏,不少人都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那是赞他如此少年已有豪侠气概,当真虎父无犬子。也有的投来了质疑的眼神,就像是在说:这小娃儿好大的口气,那不是人,那是妖怪!我们都不是说除妖就能除的,你去只怕八成是送死罢了,也真亏史掌门舍得出去。

史老爷微微颔首,嘴角一扬,威严地说道:“好!我儿就当如此!不过你这次去也不能光是一腔热忱,还要仔细,遇事宁可多谨慎些,不要冒进。下来我在派几名干练的弟子,由你率领前去除妖。”

刚说到这里,史剑云的弟弟史渊史剑平冲了出来,拜在史老爷面前,口称:“爹爹!孩儿愿往助哥哥一臂之力!一同前去除妖!”

史老爷这倒一愣,见他竟然出来了,这当着这么多掌门的面不好驳他,马上回过神来,笑道:“呵呵,既如此,你也一同前去。霄儿,你弟弟年纪小些,你要多照看着他些,都要务必安全回来。听到没有?”

“是。”

“听到啦,爹爹你就放心好了,这个把妖怪,我和哥哥还不放在眼里,我们去去就来。”史剑平咧着嘴笑道。

史老爷此时就算再严肃,也被这小儿子逗笑了,指着他笑道:“你呀,莫要轻敌,轻敌是武学大忌!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唉……”

这时老徐也叫齐了几个精干的弟子,都在门口候着了。史剑云和史剑平随着出了二门外,收束衣冠,佩戴宝刀,正要出发,忽听身后一人叫住:

“世兄且慢!”

回头看时,原来是谢夷峰在后面叫他。史剑云问道:“夷峰叫住我们是为何事?”

谢夷峰笑道:“你先过来。”

史剑云不明所以,只得先跟谢夷峰到僻静处,小声问道:“贤弟何事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她找你。”

说时,谢夷峰身后慢慢转出一个少女的身影,史剑云微微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怎么就出来不得?你们方才的话,我在后面都听到了,我看你还迷迷糊糊的,去送死都不知道呢。”

“你说这么呢?彩茗。”

那人正是彩茗。

“我在后面都知道了,你们要去除的什么妖怪,依我看八成是哪个蛊师豢养的土龙蛛。你们不懂这毒蛛的厉害,这一去不是白白送命了?”

“啊!那如此说来,我们要是遇上了该当注意哪些?”

“嘻嘻,剑云哥哥,不用慌,我陪你们一起去。”彩茗笑道。

“好啊,都去。”史剑平听说彩茗也要去,而且那所谓的“妖怪”竟是江湖上传说的蛊毒,他好奇心本就旺盛,这时更是急不可耐,雀跃欢呼起来。

“不妥!”史剑云一声断然喝阻,猛地打断了弟弟的欢呼。

“为什么?!”彩茗、史剑平异口同声问道。

史剑云轻叹一声,看着彩茗,压低了声音说道:“彩茗,不是我信不过你,你要是去,实在不妥。”

“哪里有问题?”谢夷峰都来问道。

史剑云望了一望会场内,抿了一下嘴唇,沉沉地说道:“你想啊,彩茗姑娘要是跟我们去,肯定是好,一下子能看穿那蛊毒的特性,杀除它自然得心应手。但是……”

“哦!你是说……”谢夷峰好像猛地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彩茗和史剑平不明所以,忙催问他们到底如何。

“石姑娘,正是因为你善能对付蛊毒之物,所以才不妥的。”谢夷峰帮着史剑云向彩茗解释道,“你想想,世伯派了这么多人跟着,他西庄上也有这么多村民,你使用蛊毒之法解决此次事件,会传不到这里来吗?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些江湖掌门个个视你们南疆蛊师为邪魔外道,要是你的身份被揭穿,就算史剑云想要保你,他也敌不过这么多长辈的决定啊。而且时势比人强,一旦被揭发,世伯势必会已识人不清为由,佯装毫不知情,为除嫌疑,当先第一个就要杀你祭旗!你说你能不能去?”

“这!……可……”这倒是实话。彩茗经过这一番波折之后,也渐渐懂得了何为江湖,这人心的水有多深,很多时候确实不能凭一腔热情去办事。这样遇事多想一想,才发现原来处处是机关陷阱,一步错步步错,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可史剑云的安危此时却是彩茗心头第一等的大事,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这土龙蛛乃是极厉害的大型虫蛊,十分敏捷,又含有剧毒,要是史剑云应付不当,很可能受伤中毒,甚至危及生命,却又教她如何放心得下?

“不!我要去!我不放心……”彩茗奋然道。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史剑云喝道,“不能让你去,你去了身份肯定暴露。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对方不过虫子而已,怎见得我们就斗不过?你就在家里待着,而且千万不可露出一丝儿你会蛊术的影儿,乖乖等我回来。听到没有?”

“啊?石姐姐不去啦?”史剑平颇为失望,嘟着个嘴悻悻地问道。

“嗯,就你我两兄弟。难道我们还比不过几只虫子不成!”史剑云看弟弟有些泄气,凛眉一视,如炬目光射向史剑平,吓得史剑平忙正了正身,退了两步。

“可……可是……”彩茗还想再说,史剑云忙打住她的话。

“没什么可是了,你就好好等着我们,我们去去就回来。”

说着史剑云和史剑平就又回到马前,准备上马出发。彩茗忙叫道:“要不、要不就让狗儿哥陪你一路去吧!”

史剑云站住,回头看看彩茗,微微一笑道:“不成的,夷峰兄弟是客,怎么好叫客人去冒险呢?再说了,他可是爹爹的贵宾呢,怎能放他离席。”

谢夷峰“噗嗤”一乐,道:“嘿,世伯这真是,事先也没跟我说过,硬把我拉来充数,还非说我是飞泉宫的观礼代表,嘿嘿,一会儿少不了又是一轮敬酒应酬了。”

“这……这怎么行……”彩茗心神不宁,越发焦急起来。

“放心好了,”史剑云笑着说道,“我的功夫你还信不过么?我明白你的心意,我自己小心些就是了,用不着这么担心。”说着骑上一匹枣红马,打马出了大门。

彩茗亦来不及追赶,只得目送史剑云他们一行人越走越远,看他们出了门,就追到门口,又看他们向西南方向驰去,直到身影渐渐隐没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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