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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奇蛊(二)(1 / 1)

这里史老爷为众多宾客在此,不能冷了场,眼见时过正午,那老侯又催着开酒席上饭菜,想着如今想招待众英雄吃喝了再说,选盟主的事差不多十拿九稳了,也不用着急,便又重回会场,叫小厮收拾干净,请十八路英雄及众位宾客入席,各人也是叙着年齿,及各门各派的来人,或一派一桌,或一派两桌,各自坐定,史老爷就叫上酒上菜。那些江湖豪侠见了好酒好菜,哪还忍得住,又有这么些人同时在场,一时间史府里觥筹交错,呼幺喝六,吃得热热闹闹,好不畅快。

此宴一开,就是大半天,直到接上晚餐也不停下。史老爷轮番置酒相敬,答谢宾朋,心里却还留着一分清醒,始终惦念着史剑云和史剑平是否除妖顺利,安危如何?故此倒也不十分醉。

但两人一去,竟是一日一夜没有消息。这时史老爷有些慌了,三番两次的派人到门外瞧看,看他们是不是快回来了。果不其然,次日的酉时上下,各路英豪正在大快朵颐时,只见一骑飞马来报:

“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少爷他……大少爷他受伤中毒,命在旦夕!”

一时间整个史府静如暗夜,悄无声息。

随着史老爷“啊!”的一声哀嚎,史府上下乱作一团。栗夫人上前扶住史老爷,捶胸抹腹,一个劲儿的劝他顺气平心。丫鬟仆妇们又是递参汤,又是打扇,焦眉愁眼围着史老爷团团转,小厮们更是不敢怠慢,七手八脚抬着史老爷,安放在一张罗汉床上歇息。老徐急忙叫过那报信的问个明白,那报信的只知道史剑云受伤中毒的情形,具体细节却不甚了了。史老爷听他们的说话,登时醒转来,大骂那报信的小厮混账,老徐连忙喝退那人,又叫了几个精明干练的下人,赶紧追出去接住史剑云他们一行,务必把他们尽快接回来,还要把具体经过了解清楚。几个仆人应命下去,马上出发去接。

满堂的英豪们听闻这个消息,个个心里思量着,看样子这次是踢到铁板了,那老仆来时说得浮夸,没想到当真这么厉害?竟连史家的大公子也要栽在这上头?莫不是当真是妖怪?

也有些暗自庆幸,还好当时没听齐老儿的主意,要真是妖怪,老子今儿还不得填了妖怪的肚子啊!不过更多的倒是幸灾乐祸,暗自心里嘀咕:你正金门倒是能吹,掌门的不亲自动手,倒派个儿子去送死,这下好了,弄得这样狼狈,看你怎么收场。嘿嘿,还以为你那宝贝儿子怎么厉害呢,原来也不过是绣花枕头一个,大草包!呸!现个洋相可好?哼,不知道这命保不保得住?

还是老侯头个说话:“史老弟不用担心,说不定只是小伤,令郎的武艺我是知道的,断不会有事,回来请个郎中看看说不定就好了。”

史老爷没有答话,只是闭着眼,唉声叹气,暗暗落泪。

其他掌门宾客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吃喝,纷纷上前来关怀几句,一个个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围着史老爷嘘寒问暖。有的推荐名医的,有的拿出随身的解毒丹药,有的自告奋勇去接人,有的握着史老爷的跟着叹气,一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哄哄闹成一锅粥。

史老爷无心听他们的安慰,一连声叫派人去看看,四五次的打发人去接,却总不见消息,急得史老爷肝火直往顶门上冲,捶胸顿足,指着下人们就骂,也不管是对是错,栗夫人想拉都拉不住。

约莫一炷香时间,又一骑报马驰来,刚进门就叫:“来了!来了!”

果不其然,紧跟着,先前派去的人都跟着回来了,紧接着史剑平也到家来,一路上哭哭啼啼,见了爹娘更是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栗夫人连忙将其抱住,一个劲儿的心肝儿肉儿地抚慰,哄着他不要哭了。史老爷更担心史剑云的状况,忙问他,他哥哥在哪里?

“剑云哥哥在后面……呜呜……”史剑平哭道。

正说着,只见一行数人抬着一副担架回来,担架上正是史剑云,史老爷慌忙上前查看,见他一动不动的躺着,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战战兢兢的拿手往史剑云鼻翼上探了探。

“老爷,大少爷这还有气儿。”抬担架的仆役说道。

好家伙!史老爷指尖微微感觉呼吸之气,又听这人说来,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猛然坠下来,可随即又提回半空——霄儿为什么会如此?该如何是好?

“快!快!快抬进去!好生着点儿!轻点儿!放好!”史老爷不断的催促着下人,又不断地提醒注意不要伤着史剑云。他堂堂一派之主,几乎方寸大乱,无语伦次了。

终于,众人七手八脚安安稳稳的把史剑云抬回卧房,安顿下来。史老爷、栗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忙不迭的催促又去找大夫抓药。那些河朔英豪们又都到史剑云的床前探望关怀起来,一个个深自惋惜的模样,无不扼腕叹息。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清脆焦急的声音:“让开!让开!”

只见人群被分拨开来,彩茗从中钻了进来,冲到史剑云床前,看了一眼,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彩茗喃喃自语般迅速检视了一遍史剑云的伤情。只见他面如白纸,毫无血色,黄豆般的大汗颗颗分明。气候已是仲夏了,可史剑云盖了一床厚棉被还是瑟瑟发抖,轻触额头,一股阴寒之气竟慑人手掌,惊得彩茗都张大了嘴。

史老爷这才想起彩茗出身南疆,听史剑云说过,她略知道些蛊毒的防治方法。心中希望陡然大增,也不妨碍她,也不管男女之防了,只让她仔细检查史剑云就是。

“伤在何处?!”彩茗问道。

“伤……伤在左臂上……”史剑平兀自抽抽搭搭。

彩茗翻开棉被,拉出史剑云的手臂,即见着他左臂上好大一块乌紫血迹!等翻开衣袖,众人得见伤情,无不“呃——”地一阵惊呼出来。只见手臂上两个食指粗细的深洞,创口已然发乌,正流出黄中带血的脓来,整个手臂肿得大了一圈,情势危急万分,好在手臂上方紧紧地扎着一条布带,把血脉都锁死了,不然毒性只怕早就冲入心腹之间了。

“哥哥……哥哥受伤以后,他赶紧撕了条布给扎着,一路上又用内力压着毒气蔓延。我不敢耽搁,喊了人来做了担架,赶紧就回来了。”史剑平继续说道。

“难怪……”彩茗面色稍显柔和,终于放下那如置身刀山火海的心了。

“如何?”史老爷面色焦急,心情迫切,却又怕打搅了彩茗的思索,更是怕从彩茗嘴里听到令他崩溃的消息,最终化为这一声轻轻的问询。

“还好只是土龙蛛……唔……我回房取些东西来。”彩茗略一思索,忽地站起来,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跑。

史老爷赶紧拉住,焦急地问道:“如何?!霄儿还……还有……”

“没问题的!您相信我!”彩茗盯着史老爷郑重地说道,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决,“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他!”

“几成把握?!”栗夫人急忙问道。

彩茗看着他们二老,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史剑云,嘴角一丝微笑。

“我不知道……反正他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她这话说得悬乎,但又透着不可置疑的语气,令人不得不信任她。栗夫人还摸不着头脑,一副慌乱的样子。史老爷却被彩茗方才的模样一下子击在内心深处,仿佛记忆里有一幅相似的画面,震慑得他一个哆嗦,浑身都在颤抖,手自然而然的便放开了。彩茗点点头,迅速地拨开人群,冲向后面。

不一会儿,彩茗又回来了,手里提着她来时带着的包裹,还有她那根常年不离手的乌木手杖。这一次她进来,无论仆妇下人,还是正金门弟子,甚至那些掌门耆老都主动地让开一条路。彩茗就像看不到一样,竟然毫不理会周围的人,甚至是史老爷和栗夫人,眼睛里就只有中毒垂危的史剑云。

她放下包裹,迅速打开来,取出里面一个纸包,打开纸包,见是些橘红色的晶莹粉末,彩茗挑了一点点,似乎觉得又太多了,轻轻抖一抖,抖落一些,又把乌木杖横放在史剑云的上臂旁边,提着药粉,要喂给史剑云。这才发现史剑云中毒时间太长,寒毒已经深入经络,导至浑身发冷抽搐,牙关更是紧闭,想要喂药都不行,根本喂不进去,彩茗试了几次,连人都按不住。史老爷看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彩茗眼睛一花,就看见几只手如同幻影一般,在史剑云的身上几处大穴疾点。

史剑云“啊——”地一声长呼,张大了嘴,彩茗抓准机会,一下把药粉送入史剑云口中。

“哦——”随之一阵轻轻的耸动,互相窃窃私语。各掌门看在眼中,心里自然有个称量,他这手法迅捷简单,但是非常实用,绝没有一点儿花架子武功,实战中若是被这一手击中,只怕胜负已分了。不由得暗自心惊,不约而同的都觉得这史昭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如此岁数便有这番修为。几个年纪大的掌门人自思,自己要有这样功力的时候,只怕已是六十岁后了。

但是史老爷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听到,无论是毁是誉,完全视如无物,一心只在史剑云的安危上。他点完穴道立即退回,一边轻声问道:“这药是……”

彩茗没有回答他,只是认真观察着史剑云的模样。不一会儿,史剑云猛地“唔——”一声,浑身筋肉绷紧了,连身子都弓起来,冷汗更是如雨落下,瞬间便把被褥和枕头打湿了。这一下可急坏了人。史老爷急得只是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栗夫人更是大呼小叫起来:“不得了了!霄哥儿怕是不中用了!你是在用什么虎狼药啊?!这不是害死霄哥儿了么?!”房间里顿时又乱成一团。

彩茗没有理会,只是直直地看着史剑云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他这剧烈的反应。好一阵,史剑云终于吐出一口气,“哈”地一下似松快些了,身子也柔软多了,慢慢又倒回床上,“呼呼呼”地喘着大气,他这每一呼气,都在空中形成了白雾一般的气团,令人怀疑这是否还是六月。

只见史剑云嘴唇青紫,神志却是恢复了,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边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又撤回来看向了彩茗。

“呵……我可……又被你……救一次……”

“别说话,等好了慢慢说。”彩茗丝毫没有松懈,又拿包裹里的一瓶药酒,擦在手上,双掌相叠,按在史剑云的心口,顿时史剑云只觉心口一热,一股不可思议的暖流从方才还冰冷的胸口传递开来,如同沐浴在春风之中,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史剑云竟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彩茗再加把力气,运气导引药力往上臂的创口处行进。好一会儿,就看着那两个大窟窿泊泊地往外冒那些乌紫的毒血,一下子染黑了大片床单,同时那根乌木杖的无数小孔中竟陆陆续续冒出一群群白呼呼的小虫,成群结队的往史剑云的伤口处爬去。

“这是什么?!”史老爷慌忙上去要抓,但想起彩茗这可能是在医治史剑云,又不得不停下手来,半信半疑的,手停在半空中,放又放不得,提又提不起,偌大一个门派的掌门竟被弄得畏畏缩缩,不似平日强硬作风。

“别动!这有用!”彩茗连忙叫道,全神贯注地盯着史剑云的状况。只见那些小虫钻进史剑云的伤口里,顺着伤口围着,一点一点的吸食流出的脓血,渐渐地血色由乌紫转为暗红,由暗红转为鲜红,同时史剑云的气色也好得多了。

这时,史老爷才真正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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