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进屋里,陶若醒了过来。
昨晚的事,像是一场梦,睡一觉翻个身权当忘记了。她侧目,唇角微扬,看着身旁那张寂静安然的俊脸,抬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这才小心翼翼的下床。
其实这傻子自制力还不错,昨晚明明那么动情,还能生生刹住车,值得表扬!
“嘎吱——”拉开房门,陶若的着了一袭单衣远眺。
目光停在院子里,顿在了那个坐在石桌前品茶的男子身上。
四目相对,那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平淡的点头,算是问好了。
陶若这才回过神来,她怎么忘了,这院子里现在多住了一个人,也算是个美男子了!还好她和澹台钰住的屋子,离南厢房有一段距离,否则以后晚上要是真干点什么事,还不得被人听墙角去了。
“早啊!”她迈步出去,打算踩着光脚到院子里的鹅卵石小道上,按摩一下足底。
从她迈进院子开始,云如墨的目光便一直停在她身上,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光天化日之下,在他一个大男人面前竟然把脚亮出来了。
看着陶若在那小道上来回踱步,云如墨只呆呆坐在石桌旁,一阵嘴抽。
“对了,如墨君,我有件事跟你商量。”陶若在他愣神之际,步到他面前,在他对面落座。
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陶若才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给你吃给你住还保障了你的安全,你是不是也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她挑眉,唇角微扬。
云如墨听着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十分明显了,心下也做好了准备:“世子妃请直言!”
陶若含笑,最喜欢这种聪明人了,说话不用费口舌:“是这样的,我在外面置办了一家酒楼,想请你在新店开张的那天,表演个节目!”
“什么节目?”
“就是吹个笛什么的!”
“知道了!”
一番对话下来,陶若呆愣当场,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的云如墨,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这么爽快,她喜欢!
其实新店开张,还需要多准备几个节目。她已经叫颜砂拿了一些嫁妆典当,然后给了从瑞,让他找人照自己画的设计图上的布置,把整个酒楼给装修一下。在此期间,她应该先到各个酒楼采集一下菜单,然后再拟定一份特殊的菜单,以及酒楼里厨师,小二,掌柜的人选还有待选拔和培养。
陶若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的酒楼震惊整个陵城甚至是整个青岚王朝!
“世子妃!”
身后传来从瑞的声音,陶若的双目明显一亮,看得如墨一阵迷茫。他不明白这个世子妃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已经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偏偏还要劳心劳力去做什么酒楼生意。明明是堂堂青岚王朝的长公主,嫁了一个傻子却是一声不吭,生生咽下了这口气,还对那个傻子那么好!这个女人脑袋是有问题还是怎么回事?
“怎么样了?找到我要的那些材料了吗?”陶若已经起身迎去。
从瑞喘了一口气,这才点头:“你要的那些道具,奴才都找铁匠炼制了。还有您说的冰窖,奴才已经托了人采集冰块回来,以后专程为咱们供应。”
云如墨品着茶,听着他们的对话,虽有些茫然,却还是大致明白了一些。
——
日上三竿,阳光破窗而进,照到床上,澹台钰这才醒了过来。
眼帘轻启,望着帐顶,唇角微微上扬了些。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还做了个美梦。他微微偏头,身边空空的,没见陶若的身影。就连屋子里也十分安静,睡了这么久也没人来打扰,想必是陶若吩咐过了。
澹台钰掀开被子下床,却不急着出去。反倒是走到陶若的梳妆台前,指尖敲着妆台的台面,目光缓缓向床上回望过去。昨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的唇角上扬,不觉间就笑了。
闭上眼,鼻间便回味着她的体香,抬手抚了抚自己单薄的唇瓣,心底又是一阵悸动。
“叩叩!”房门被人敲响,瞬而云梅的声音传来:“世子爷,您醒了吗?”
澹台钰不支声,却是在妆台前坐了下来。
云梅等了一会儿,没人吱声,便自己推门步进去。
“世子爷,您醒了,怎么不应一声!”她的语气微微有些责备,手里的热水放下,这才进里屋服侍他更衣。
澹台钰傻傻一笑,开口便问:“我娘子呢!我娘子哪儿去了!”
云梅细心为他更衣,含笑回道:“世子妃已经出门了!命奴婢好好照顾世子爷,不能再让世子爷受伤了!所以,世子爷您要乖,一会儿吃过饭再休息一下!”
他点头,穿好了衣服便坐在桌子旁等着开饭。
一日的光阴很好度过,等到澹台钰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晚霞遍天的场景。
夜色降临后,陶若才与从瑞一并回到府里。颜砂早已为她准备好了热水,就等着她回来好好的泡个澡。
“我回来了!”略显疲惫的女音传到屋里饮茶的澹台钰耳里,他的眸光微亮,唇角不知不觉间上扬。
回身便见陶若扯着广袖一边扇着,一边往屋里走。
“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面对忽然扑上来的人影,陶若伸手拦下了,精神顿时好了许多:“别碰我,一股汗味,臭死你信不信!”她今儿个,忙着在酒楼里指挥,总算是将图纸上的意思跟那些工匠说明白了。酒楼正中打算搭建一个小舞台,以后包办酒宴的时候,来个助兴表演,就又能赚一笔银子。
澹台钰乖乖的让开路,等着她进了里屋,去沐浴。
琳琅水声响起,颜砂拿着脏衣服从画屏后步了出来。屋里的烛火摇曳着,晚风从窗口吹进,澹台钰喝着茶,却是心不在焉的。
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画屏后,倩影映在画屏上,他的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胸腔里又是一片火热,身体也微微有些发烫。
若非他内功深厚,只怕早就冲进去,将那浴桶里的人捞出来了。
风吹过,窗台上的烛台熄了。
陶若蹙眉,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相公,帮我点个灯!”
柔软的女音传来,澹台钰的目光变得颇为迷离,只是呆呆的起身,乖乖把桌上的烛台给她送去。
每靠近一步,他的心跳便更为沉重。澹台钰屏息,生怕自己的心从嗓子眼跳出来。亮光慢慢靠近,映着平静的水面,顿时波光粼粼。陶若目视着他走近,心底也是一阵发怵。她方才是不是太冲动了,叫这个男人送灯进来真的好吗?尽管他是个傻子,但到底还是个男人!
果然,澹台钰放下灯盏后,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了浴桶里的陶若身上。
下意识的,她双手环在了胸前,目光微微有些闪避,身子也缩了缩:“相公,你可以出去了!”
见她这副娇羞模样,男子的笑意不禁渐深:“娘子!”他唤道,脚步靠近了一些。
陶若惊了惊,耳根微微泛红:“什么事?”
澹台钰蹲下身,就在她的面前,两手扶着浴桶边缘,目光纯净的看着她:“娘子今儿一定很累了!让阿钰为娘子揉揉肩膀吧!”
“那个…。”未等她做出回答,那人已经步到了她身后,两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圆滑的香握在他的掌心下,小腹又是一阵躁动,手上的力道不重不轻,缓缓揉着。
陶若屏住了呼吸,暗暗告诉自己,没事的,只是一个傻子而已,就算被他看见什么,那也没关系!难得这傻子这么有心,她也不能拂了他的好意不是。
“哗啦!”水声再次响起,陶若抬手掬了一捧水在身上,尔后轻轻揉搓着手臂。对于澹台钰的手法,她还算满意,疲劳了一整日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些。
“公主!奴婢添热水来了!”外屋传来颜砂的声音,显然她是听到了里屋的对话,这才没有进去打扰。
陶若扬手,微微侧头:“相公你先去休息吧!让颜砂来服侍就可以了!”她的语调很轻,柔和的呼吸洒在澹台钰的面颊上,微微有些痒。他的目光下移,游离在她脖颈间。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怎么睡得着!
“那娘子可要快点来陪阿钰!”他叮嘱道,唇角上扬。
陶若点头,澹台钰这才起身,步出了画屏,向大床去了。
“公主!”颜砂这才拎着热水进去,面色微微泛红的看了陶若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颜砂现在已经接受这个傻驸马爷了!虽说是个傻子,但是心地还算不错,一直以来也从未发过脾气,待公主那也是一顶一的好。所以,她现在觉着,也许自家公主也算是嫁对人了!
如今这个世道的男子,有几个能够守得住寂寞,家里只有一个正房的。所以说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不会动那些歪心思,纳妾什么的!
“对了,从瑞说酒楼装修需要多少时日来着?”
听到这样的问话,颜砂方才心底的小想法,全都烟消云散了。她是真不知道自家公主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本以为她只是玩玩,怎料对酒楼的事情却是如此费心。就连从瑞都说,从未见过世子妃这般认真的模样,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估摸着也要两个月!公主您可别急!”她倒了热水,这才拿起一旁的花篮,又撒了一些花瓣。
两个月!陶若陷入了沉思。这两个月她可以安心呆在府里研究酒楼开张的事情了!外边的事情还是交给从瑞处理,她毕竟是处在一个封建的王朝,又是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抛头露面却是也不能太过了。
“公主,奴婢觉着自从您在宫里溺水醒来之后,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奴婢真是一点也摸不透您了!”颜砂嘀咕着,轻轻帮她搓背。
陶若抿唇,“是吗?也许是被水淹坏脑子了!”她笑笑,玩笑似的道。
颜砂却是当真的点头,“奴婢也觉着有这种可能,否则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呢!”
陶若顿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颜砂这个丫头,心眼儿顶好,虽然大小在宫里长大,却没什么城府,所以陶若才会这般喜欢她,喜欢将她带在身边。
等到陶若沐浴完,月已经爬上了柳梢。
着了一袭素白色的单衣,陶若从画屏后步了出来,随后对颜砂道:“你赶紧下去休息吧!这些东西明儿再打理也不迟!”
颜砂点头,乖巧的退下了。
里屋一片寂静,只有微薄的火光摇曳着。陶若脱了鞋,爬上大床,目光下意识的向那方侧卧着的澹台钰看了一眼。
他的呼吸十分均匀,眼帘紧闭着,俊脸十分平静,看样子似是睡着了。
这个傻子!陶若浅笑,还以为她不来,他应该睡不着的,没想到睡得这么香。
她躺下,侧身面对着床外侧,目光透过窗口,看向外面沉沉如墨的夜空。身后忽的一缕温暖袭来,腰上环上一只有力的手臂,那人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间,空气里顿时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陶若吓了一跳,却是瞬间稳了下来:“相公,别闹!”
澹台钰含笑,眸光晶亮,喉结滑动:“娘子,阿钰难受!”
又难受!陶若无语,看来这个傻子的生理需求已经觉醒了,她得想个法子,让这股子危险的需求,睡过去。
就在她遐思之际,身后的傻子依旧不安的扭动着身体,一条长腿搭上了她的腰间,下身抵着陶若,动作微微生涩。
“相公,你再乱动,我就丢你到门外去!”她低声提醒道,猛的一翻身,对上了那张妖孽的脸。
四目相对,那人眨着一双纯真的眸子,真真是与他现在想干的事情全然对不上号。这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人呢!明明一脸纯真无害的模样,偏偏下半身又在思索着猥琐的事情。
温热的呼吸融尽澹台钰的鼻息,他再次滚动喉结,性感的舔了舔嘴唇:“娘子…。”极富磁性的嗓音唤着她,使得陶若只觉身子骨一阵酥麻。
那人搂着她的腰,俊脸微微靠近了些,在她脸上亲了亲:“娘子好香!阿钰饿了!”
真的是逆天了!这傻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晚上没吃饱吗?要不要我叫云梅,再给你弄点燕窝来!”她沉声道,努力压制着身体的变化,不动声色的将那个几近贴上她唇瓣的男子推开了一些。
澹台钰不敢太过强硬,只能委屈的瞅着她,压下小腹的燥热,干渴的望着她。
这世间最磨人的,就是这人的情欲了!偏偏解药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吃,真是件可悲的事情!
“相公,以后咱们分房睡吧!”她脱口而出的话,又是一盆冷水。
澹台钰安分了,手脚都收了回去,乖乖的躺好,心底却是有些发凉。
“相公,这段时间咱们分房睡好不好!”她想冷静一下,也许是该好好的思考一些问题了。趁着酒楼装修的两个月,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她静心好好想想。
这一次,澹台钰是真心受打击了!他的眸光微暗,心底一阵担忧,目光又委屈了几分。他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这么胆大了!
“娘子是不是不要阿钰了!”他扭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陶若,希望能得到一丝丝的怜悯。
偏偏,陶若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你又在胡说八道了!相公这两个月我要很忙很忙,你就乖乖的在府里呆着。我晚上回来晚了,可不想吵醒你!”
“不怕!阿钰不怕吵!”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陶若,心底就期盼着她收回成命。
“好了!听话!”陶若坐起身,抬手抚了抚他的面颊,最终停在他的眉骨上,细心抚弄着。
澹台钰还想说什么,见她一脸疲惫的模样便也于心不忍了。只是心里还是不乐意的,他有些担心,担心陶若这样拒绝他是不是想离开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只是心里不舒坦罢了!
温热的指尖触碰她的手背,毫不留情的推开了她落在他眉骨上的手,尔后在陶若惊愕的目光里,澹台钰翻身下床去,外衫也不穿便出了里屋,尔后房门被拉开。
空气里弥漫着与往日不同的味道,有点赌气的因子飘散。
陶若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下,目光缓缓向窗外看去。只见院子里,那傻子独自坐在石桌前。陶若没有追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出去以后应当和那个傻子说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那石桌前的身影不见了,对面西厢房的房门被人推了开,想必是去客房睡了。
她笑,无奈的摇头,慢慢躺下。该怎么说澹台钰呢?总觉着这傻子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什么不对劲的!
有时候觉着他并不傻,甚至比谁都聪明!他也有很多情绪,比如悲伤,比如现在这样闹别扭!
盯着帐顶看了很久,陶若的眼帘才轻轻拉下。呼吸渐渐平稳,身边没有澹台钰的温度,便只能抱着被子自个儿取暖。
这秋季,凉意上头,不知不觉双脚就变得冰凉了。她是真的很累,合上眼帘后半晌便睡熟了。
一道长长的影子倒映在纱帐上,男子的目光有些复杂,舍不得又想争一口气!他就不相信,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存在与否还是影响不了陶若。
——
又是新的一天,陶若依旧早早出门。酒楼的事情其实无需她去打理,这番行为,不过是为了避一避,拉一拉自己与澹台钰的距离。她是不可能喜欢一个傻子的,她一个正常人,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怎么会喜欢一个比自己还美的傻子呢!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陶若如今已经陷入了纠结当中,她需要时间好好思考自己的下半辈子,毕竟人活一次,也只有一辈子。
抱着这坚定的信念,陶若硬是没有再搭理澹台钰那个傻子。早出晚归已经成了惯例,饶是如此,偶尔还是能撞见澹台钰的。
比如,清晨天未明的时候,看见他拉着云如墨在院子里打太极。见了陶若,离得远远地,也不走近,傻笑也不肯了。再比如,夜色降临时,在王府后门总能看见他和云梅在那里摸黑浇花,看见陶若路过,也没像往日那般,扑上去,权当没看见似的。
相比之下,陶若的态度也微微有些转变,依旧是不温不火,随遇而安。澹台钰不来找她,她自然不会主动跟他说话,早出晚归习惯了,一个人睡也习惯了。
如此冷战,一战便是足足两个月。直到酒楼的装修完毕,陶若不用再早出晚归。
清晨的第一缕光还未洒下,陶若便自然而然的醒了。人家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二十一天,她已经早起两个月了,这习惯俨然已经养成了。
屋里没有掌灯,窗外只微微有些泛白,但是床前立着的那道身影,却是引起了陶若的注意。
她心跳漏了一拍,显然是吓住了。侧目看去,透过纱帐,才发现那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与她冷战了足足两个月的傻子。
陶若没吭声,只觉着那两束目光有些炙热。
她合起眼帘,思虑着酒楼的事情,姑且装作没看见纱帐外的那人。
酒楼的名字已经定下来了,改版红楼梦,称作梦红楼。菜单也拟好了,汲取几大菜系之精华,又创造了几个新世纪的新菜,还有几类名酒外加陶若调制的新酒,这样新旧结合,古今结合,她就不信生意不火。
还有这服务生的调教,也就是小二!现在已经被陶若严肃更名为服务生了。她要让自己的梦红楼冠上全陵城第一酒楼的称号,不论是菜色还是服务上都要一等一的好!
就在她打算再回忆一下开店当天的几个节目时,床幔被人撩开了,一道黑影压下了,却只是从她身上借过一下,笔直在床内侧躺下了。
澹台钰的温度又回来了,陶若木讷,发现自己并没有觉着不适应。不过讶异还是有的,讶异的是,这个傻子怎么突然有这般举动,胆子大得敢爬她的床了?
她不说话,脸色却是不太好。
澹台钰一开始是背对着她,面朝着墙。但是忍了许久,也不见陶若有理他的倾向。
陶若是真的没打算理他,就在澹台钰翻身面对她的时候,她坐起身去,撩开了床幔,下床去了。
天已经明了,陶若穿好了鞋,还未站起身去,小蛮腰便被人两手抱住了。
她愣住,柳眉蹙起。
“娘子是坏人!”背后传来低低的男音,瓮声瓮气的,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陶若哭笑不得,他说什么?说她是坏人!好吧!她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也算不上坏人才是。
澹台钰确实是泪眼连连,蜷缩着身体,两手搂着她的腰不放她走,脑袋埋着,心里别提多委屈。
“娘子不理阿钰,是不是不要阿钰了!”他心里急,本以为自己与她这么久时间的相处,足矣影响到她了。岂知,这两个月,她是硬生生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足足冷战了两个月。她以为他是个傻子,可他到底不是个傻子,心里会难过会胡思乱想,也会担心。
不对,也许自己就是傻子,傻到冷战到最后,也是他先退一步,跑到这床前来等着,等着她醒来看见自己。甚至不知廉耻的爬上床来躺下,还有现在这般厚脸皮的搂着她。他就是个傻子,十足的傻子,这世间那么多女子,为什么偏偏爱上她一个!
陶若抿唇,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相公,你乖!”
“我乖!我还不够乖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世间还有比我更爱你的人吗!”澹台钰的手松开了,眼神有些落寞,语气有些强硬。他忘记了澹台钰是个傻子,忘记了装傻,这两个月他真的是受够了!
这话却将陶若惊呆了,她无措的回头,只见那俊美无涛的男子,蜷缩着身体,紧闭着双目,一副悲痛万分的模样。她的目光微微闪烁,心底有一股异样在衍生。
“乖,你再睡会儿。”她起身,离开了床畔。对于澹台钰的话,她心底的确有些异样在衍生,但是一个傻子,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站在选择的边缘徘徊,下半辈子始终寻不到安稳的归处。
就在陶若将要迈出珠帘的那一刹,澹台钰略带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傻子?”
咚——
心湖里仿佛被人掷了一颗石子,涟漪轻泛,别样滋味。
她是不是嫌弃他是个傻子?这个问题,她今日才算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澹台钰是个傻子,如果她与一个傻子过一辈子,那么就真的是逗比了。假如抛开逗比这个想法,自己是不是嫌弃他是个傻子呢?
如若是嫌弃,还会待他这般好吗?如若是嫌弃,还会处处为他着想吗?如若是嫌弃,她还能这般忍气吞声,咽下这口被骗婚的气吗?
到底是傻子,根本就不会体谅人。
脚步迈开,澹台钰追了出去,最后问了一句:“娘子说想赚钱,赚很多钱,要带着阿钰搬出王府,要和阿钰做一家人,这话还算不算数…。”
陶若拧眉,终究回头看向他。
这才发现,澹台钰那张妖孽的脸清瘦不少,面色也微微有些苍白,一双凤目微红,额头上还有个疤,尚未消去。这傻子!是要破相的节奏咩?
陶若努力不让自己被他这一副可怜模样打动,努力找笑点,终究没能笑出来。
特别是那个疤,刺得陶若眼疼。已经过了两个月,当时他的伤还没好尽,她却忘了。
“相公,过来。”陶若抬手,招了招。
澹台钰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那股子难过劲儿也退了些许。他步过去,唇角止不住的上扬,说实在话,就是有点犯贱!
等他走近,陶若的手才抚上了他的伤疤,轻轻揉了揉,问道:“还痛不?”
澹台钰急忙摇头,明媚一笑。
陶若点头,唇角扯了扯,却道:“很多东西就像这伤,就算已经不痛了,伤疤却还在。它时刻提醒着你,你的这个地方,曾经受过伤。”她没有受伤,只是那晚澹台钰将她的手推开的那一刹,心里有些酸罢了。
笑容凝结,他的目光再次沉了下去,堕入深海。
陶若说,“澹台钰,你说的对,我就是嫌弃你是个傻子。我要是跟一个傻子过一辈子,那我就是逗比!你若不是个傻子,你会待我这般好吗?你会喜欢我吗?你还会这样一如既往的粘着我吗?你不会,每个正常的男人都喜欢更美更有风韵的女人!恰好,我是与之相反的女人!所以,你能待我这般好,也不过是因为你是个傻子罢了!”她说了很多,澹台钰却是木讷的站在那里。
她以为,他是没听懂:“你看吧!傻子就是傻子,我说那么多,也只不过白说而已。说到底,我们之间连交流都是大问题!你没法理解我,我更没法明白你!”陶若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怪她话说得不好听,只怪她是来自一个极为现实的世界。她就是没法忍受自己,爱上一个傻子。
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澹台钰一个人。珠帘还晃动着,他的视线没法再找到聚点,方才陶若的那番话,险些让他自己都厌恶自己是个傻子。不对,他不是傻子,若是傻子,也许就不会这么心痛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什么一切都因为他是个傻子。怎么可以将他的那份喜欢也归结在他是个傻子上。他不傻,爱的人是她,十分明确,才不是因为傻子什么都不懂呢!可是这些话,他不敢说,只怕说了,陶若还是会离他而去。至少现在,他们还在一个院子里,能够朝夕相见。
——
又过了两日,这日微风细雨,陶若却在云如墨的陪同下乘着马车出了王府。
今日是梦红楼的开张吉日,她要去指挥现场。而云如墨的表演,也是在今日。
马车抵达酒楼时,雨势渐大。云如墨下车,便见从瑞与颜砂迎了出来,正好将陶若从车上扶下来。今儿他们两个扮演金童玉女,穿着一款衣服,看上去倒是极为般配。
“里面什么情况?”陶若刚下车,便关心起楼里的情况来了。
今日她也是紧张的,这酒楼能否扬名立万,这开张就是重头戏。今儿个下雨,着实有些晦气。
“回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客人上门了。”从瑞与颜砂一左一右跟着她,云如墨已经被挤到了后面,默默跟着。
陶若边走边思虑着,又问从瑞:“前些日子叫你发的单子都发出去了吗?”那可是她精心绘制的宣传单,对于提高酒楼的知名度可是很有帮助的。
从瑞点头,一切都按照她的吩咐办妥了。
陶若这才放心了些,只要这传单都派到了陵城百姓的手里,今儿怎么也是有人来的。她现在应当进去检查一下大厨们做的美食,然后再去后台看看节目准备得如何了!
到了晌午时分,雨势减小,随之而来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个酒楼里便坐满了客人。
红地毯扑的长长的,长桌上美酒佳肴应有尽有,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手里端着酒杯,在美食间流动。这就是陶若为了节省开销,所置办的流水席。整个开店仪式,也被她扭曲化了,完全弄成了美食宴会。
气氛十分和谐,半带庄重,半带随意。等到吉时一到,那白石砌的舞台上多了一男一女,正是颜砂与从瑞。
“首先要欢迎各位在站的父老乡亲,来参加我们梦红楼的开张大典。”
“大家的到来为我们梦红楼带来了福气,相信往后我们梦红楼也会因为大家的捧场生意兴隆!”
从瑞与颜砂两人,按照陶若写的台词,一人一句的说着。台下的乡亲们便配合的鼓鼓掌,气氛倒是渲染起来了。
等到开张仪式完毕,便有几名身着罗裙的女子,上来献舞。乐得众人掌声不断,接下来便是云如墨的笛声,算是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变得宁静无比。表演还在继续,陶若一个人站在二楼上观望,唇角带笑,微微上扬。许是她太过专注,所以连云如墨走近了也不知道。
“世子妃,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他轻声道。
陶若未回头,只应了一声。
云如墨看了她一眼,又想到今晨出门时,那个站在门口观望的男子,心里有些话想说给她听听,却又什么也没说。别人的事情,别人自然知道处理。他一个外人,实在是多说无益。
就在云如墨离开后一小会儿,从楼外一前一后窜进了两条人影。
“站住!别跑!”男子清冷的嗓音传来,引得陶若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楼下的宴会被打乱了,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不断往里挤,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华服男子,也挤进了人群中,似是在追前面那个人。
陶若的目光被吸引,心底更是一阵抽搐。她可不希望这开张大典出什么差错,不管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她都要下去看看。
“站住!”那华服男子目光微寒,眼尖的看着那个粗布麻衣的男子就要上楼,当即提气一跃,一个凌空翻便从众人头顶翻了过去。
脚尖在台上一点,又在楼栏上一点,正好落在下楼的陶若与那上楼的粗布男子中间。
“看你还往哪里逃!”男子沉声道。
陶若望着他的背影呆了呆,尔后一阵莫名的眨眼,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前面的男子单手撑着楼道上的栅栏,一个翻身,便跃了下去。原来那个粗布麻衣的男子又逃了!
陶若瞧着底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乡亲们都在往外窜,她当下一个头两个大了!
就看见那个一身华服的公子在楼里飞来飞去的,而那个粗布麻衣的男子则是窜来蹿去,楼里的摆设被撞得东倒西歪。最终那粗布麻衣的男子被那华服公子捉住了,这才罢了手。
“这位公子,您就放过我吧!银子我都已经还回去了!你也放我一条生路吧!”那男子顿时哭丧着脸,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华服公子却是挑眉,揪着他的衣领硬是不放:“跟我去衙门!你们这地方就没有个管事的主不成!”
听他的口气,总觉着来头不小似的。
陶若犹豫了半晌,还是步上前去了。就在乌拉多尔想要抓着小偷离开之际,那门口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陶若双手张开,目光笔直的望着那方的华服男子,这细看一番,这位公子剑眉星目,一张俊脸更是棱角分明。就是冷了一点,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点。
“这位姑娘,请让个道!”他冷声道,目光看也不看那方的陶若。
“这位大侠!请先赔钱!”她可以将话说得很重,反正这楼里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也不怕丢什么面子了。
这位大侠神功盖世,英勇无比,又看上去一股子贵气,还穿着上等绸子制的衣服,想必定是非凡之人。今儿因着他们这一闹,损坏了不少东西,怎么着也得找个有钱的主,好好敲诈一笔。
乌拉多尔这才睁眼瞧她,目光触到那张倾城容颜之时,微微一愣,却不是惊艳,而是…。
这女子他见过!不过,却不能让人知道他见过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皇宫之中吗?如果他记得没错,这里应该是陵城才对!
“发什么呆?叫你赔钱就不说话了是吗?”陶若蹙眉,不禁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泼妇相。
乌拉多尔这才回话,依旧是冷言冷语:“今日是在下冒犯了,等我将这人送去衙门,一定回来赔礼道歉!”他说着,便抓着那人要往外走。
陶若当然不会放他离开的,开什么玩笑,让他走了,今天摔坏的这些东西谁来赔偿啊!
“不行,你得先赔偿我,我才能放你离开!”她霸住门口不放,偏不让道。
乌拉多尔无语,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这姑娘真的是青岚王朝的长公主吗?怎么性子还是如当初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遇上女人他已经觉得很棘手了,现在还是遇上这样的女人。
“那姑娘你清点一下,在下需要赔偿你多少银两?”他妥协了?其实不然。
陶若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招来顾先生,好好的计算一下今日楼里的损失。就在她将一笔账单递到乌拉多尔面前的时候,那人的嘴角不动声色的抽了抽。
“今日在下身上可没有这么多现银,不如在下先打个欠条!”他冷声道,表情十分严肃。
“打欠条?”这次换陶若嘴抽了。这世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以为她好骗吗?她的样子看上去很好骗吗?
“不好意思,本店不赊账,得付现银!”她斩钉截铁的道,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人。
乌拉多尔蹙起了眉头,手下猛的一松,将那个刚刚抓到的小偷推到了陶若的面前,冷声道:“这一切起因都是因为这个贼,不如你叫他赔偿你好了!”
陶若抿唇,她要是管这小贼要钱,只怕追到棺材里去都拿不回来那些钱,她又不是笨蛋。
“不行,他都要进牢房了,我怎么找他要钱!”
“那只好委屈姑娘给在下打个欠条了!”
陶若:“……”
最终,她妥协了,让顾先生准备了笔墨纸砚,递到那个男人面前。
乌拉多尔也算豪爽,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把客栈的地址一并留下了。此番他来,乃是光明正大的来拜访,只是途径陵城,顺道有赏,没想到还能遇见她。
“收好了!不然在下可不会认账的!”他将欠条交到陶若手里,还不忘冷冷叮嘱。
陶若接过,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这才看了看欠条。只见那落款的名字,竟然是四个字!
“乌拉多尔?!你少数民族啊?”她的目光飘去,只见那人的嘴角又是一抽,却是淡定的看了她一眼。
但是除了陶若,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尤其是颜砂,脸色大变。
“现在,姑娘可以给在下让道了吗?”他挑眉,一手捞过那被点了穴道的小贼,迈步便要往外走。
陶若还想说点什么,手腕却被颜砂猛的一扯,硬生生给拉到了一旁,将路让出来了。
看着那一双人影离开,陶若回头莫名的看了架着她的颜砂和从瑞一眼,不解道:“你们两个拽着我干什么?”
颜砂咬唇,一脸难色,等到那方的华服公子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这才回道:“公主,您忘了吗?咱们青岚王朝是没有乌拉这个姓的!”
“什么叫没有这个姓?”她不是忘了,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啊!
从瑞这才语重心长的解释:“夫人,这乌拉一姓乃是邻国琉璃的国姓。”
国姓?邻国?
“咱们还有邻国啊!”她算是长见识了!第一次听说琉璃国这个名字。
从瑞愣了愣,不解的看了看颜砂。按理说这些事情长公主应该是知晓的,怎么会是一脸茫然呢?
颜砂权当自家公主当初失忆了,记不得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这天下便只有青岚与琉璃两个国家,然而咱们青岚是个大国,足足比琉璃大上好几倍。所以整个天下便统称为青岚王朝!”
哇!霸气啊!陶若有些得意,没想到大青岚这么厉害!身为这个青岚王朝的长公主,她真是太荣幸了!不过——
“既然咱们青岚比琉璃大好几倍,那为什么不干脆把它直接干掉?”让一个小国家独立出来,她那位父皇是脑袋发昏了吗?
说到这件事,从瑞与颜砂却是一脸茫然。这国家大事,可不是他们这个小人物乱揣测的。至于青岚为什么不直接灭了琉璃这件事,至今为止,陶若算是第一个提出这样疑问的人。
今日酒楼开张算是选错日子了,等到大家把现场收拾干净,陶若坐在桌边闲闲品茶,脑袋里还在想着之前乌拉多尔的事情。
酒楼外却来了人,不是别人,正是留在府里照顾澹台钰的云梅。
她一进门,便慌忙步到陶若面前:“夫人!”
陶若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慌张,还以为是澹台钰那傻子出什么事了:“怎么了?”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云梅歇了口气,这才接着道:“您还是赶紧回府去吧!您娘家来人了!”
娘家?陶若松了口气,原来是宫里来人了,还以为是澹台钰那厮出什么事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这话她是对从瑞说的。既然是宫里来人,那怎么也要回去看看的,当然颜砂也要一并带走才行。
——
回陵城王府的路上,天又开始下雨,雨声淅淅沥沥,整条长街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陶若是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娘家来的人,竟然会是那日她在陵城城门外,送走的那个与谈书邢一模一样的男子,名未庄。
迈进花厅时,陶若只觉着整个花厅里的气氛都有些怪异。
主座上依旧是坐的陵城王与王妃,澹台云位于右上座,而那一身银白铠甲的男子,则是位于左上位。
“末将参见公主殿下!”未庄见到陶若,急忙起身见礼。
她的脚步顿住,目光闪烁的落在那人的身上,心里再没有闪过往日的悲哀。时间也许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能够将人心变换,也能使感情消弭。
“起来吧!”她莲步轻移,目光淡淡的扫过未庄,向主座上的陵城王见礼:“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不必多礼,坐下吧!”陵城王笑着,面上十分慈祥。
陶若在澹台云身边的位置落座,其实在外人眼中,他们两个才是夫妻!澹台云才是皇上指婚的对象才是!
可是此时此刻,未庄却是蹙紧了剑眉,瞧着对面的一双人。真是丝毫也看不出,他们两个人是相处了近四个月的新婚夫妻!
“今日末将前来,乃是逢皇上旨意,接公主殿下回宫的!”
未庄一言,当即惊住了陶若。整个花厅里,也只有她一个惊住了,陵城王的笑意暗淡下去,脸上染了愁色。王妃脸上则是半喜半忧,至于澹台云,依旧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
众人的沉默,惹得陶若蹙起了柳眉:“父皇怎么会突然下旨要本宫回去?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未庄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其实是长公主嫁了傻子的事情传到了皇上耳里罢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皇上知道了,要接回长公主,至于陵城王府,自然是等候发落。
“怎么不说话!本宫问你话呢!”她的眸光沉了下去,语气微微有些恼意。
未庄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抱拳:“回公主,皇上得知您嫁的陵城王世子乃是个傻子,龙颜大怒,命末将一定要将您带回京城去!”
陶若的新跳顿时漏了一拍,目光闪了闪,显然是被惊住了。这件事情父皇怎么会知道的?除了这陵城王府里的人,应该没有别人能知道这件事情了才对!是谁打的小报告?又或者,这陵城王府里有皇帝安插的线人。
既然皇上下旨,那她也就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了,只是梦红楼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这番一走,梦红楼怎么办?还有…澹台钰怎么办?
不知为何,陶若的心里想到那个傻子的时候,忍不住一颤。
“未将军车马劳顿,不妨先休息几日。也好让本宫收拾行李!”
陶若的声音不深不浅,却是落到了在座各位的耳里。
澹台云的目光微闪,面具下的俊脸一瞬木讷。这个女人果然是早就想离开了,一直装作假好人,没有将他们一家揭发,原来就是等着今日,未庄来接她。
捏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分明,微微发白。
未庄点了点头,尔后看了那主座上面色难堪的陵城王一眼,什么也没说,重新坐下了。
陶若轻轻叹了一气,回身向他们行了一礼,便出了花厅。
回到房间时,颜砂苦着一张脸迎上了,显然也是知道回宫的事情了。
“公主,咱们真的要回去吗?”她为陶若斟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问道。
陶若步过去,目光环视整个房间,不禁问道:“这段日子,世子爷在西厢房住的可还好?”
颜砂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当即想起今儿云梅跟她说的事情,便犹豫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陶若品茶,眼帘低了下去。
颜砂这才回道:“世子爷…一切安好!”既然自己公主都要离开了,还是别再为她增添烦恼了。这些日子她与世子爷处的不好,一直以来都没说过话,可见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并不好。毕竟世子爷是个傻子,公主再怎么对他好,也不可能跟一个傻子过一辈子才是。虽说她对这里也多少有些感情,不过为了公主的幸福着想,还是回皇宫更好。
一切安好就好!这样陶若也放心了许多,只是不知道那个傻子,可知道她要离开的事情。
——
翌日,西厢房里,云梅立在床边焦急的蹙着眉,床畔坐着柳紫云,正在为床上的男子诊脉。
“你是怎么照顾你们世子爷的?怎么会让他染上风寒的!”柳紫云蹙着黛眉,一向温和的面上,染上了一抹微怒。
云梅当即低下头去,她也不知道世子爷怎么会染上风寒的!今晨一进屋便发现世子爷脑袋有些烫,再加上遇见未将军到府里的事情,这事还没敢告诉王妃和王爷。她倒是告诉了颜砂,让她转告世子妃过来看看世子爷,也不知道世子妃会不会过来。
她也是无可奈何,才到柳府去找了柳紫云,不敢伸张。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上报!你是想你们家世子爷死吗?”
“噗通——”云梅跪在了地上,头一次觉着这位柳姑娘是如此的可怕:“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柳姑娘救救我家世子爷吧!求求柳姑娘!”
柳紫云叹气,目光挪到床上那男子身上。一张俊脸通红,显然是发烧了。只是他怎么会这般轻易就不染上风寒了?必然是昨夜下雨的时候,出去淋雨了。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大家担心!”
云梅急忙磕头,尔后退下了。
屋里便只剩下,柳紫云与床上昏睡的澹台钰两人。她盯着他的脸,眉头紧蹙。这些日子教中的事物全都是她在处理,有些日子没见到澹台钰了,没想到他已经颓废成这般模样了。是和那个陶若又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又何必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你这是何必呢!”她轻喃,窗外一道风拂来,一道身影也随之潜了进来。
男子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柳紫云没有抬头,语气半冷的道:“你怎么来了?”
男子的目光十分柔和,瞧着她的眼神,满怀爱意:“我是来找教主的!”本来是有事要跟教主商量,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是没法商量了。
目光移到床上的男子身上,“教主怎么了?”
柳紫云拧眉,回身看去,只见那男子一袭白衣着身,墨发三千披在肩上,脱了铠甲倒是退了几分杀气,增了几分儒雅。
“什么事?”
男子的神色恭谨了一些,抱拳道:“启禀副教主,陶诺要离开陵城了!还有一件事,听闻琉璃国国主已经到了陵城!”
柳紫云呆住,他方才说陶诺要离开陵城了!这件事情,教主若是知道了,会作出何种反应?
“你说乌拉多尔来了陵城?”这才是重点,柳紫云还是知道的。
男子点头,才又接着道:“这一次是来和亲的!”
“既然是来和亲,为什么不直接去京城,反倒要在陵城停留?”这个琉璃国的新国主,传闻非同一般,定然不可小觑。没想到琉璃国又一次提出和亲,这一次和亲的对象又是谁呢?
“属下觉得,乌拉多尔是瞧准了陵城王府!”
似是看穿了柳紫云的心事,那人解了她的疑问。
柳紫云这才恍然,不禁点头。他说的对,既然乌拉多尔刻意在陵城停留,那么一定是瞧准了和亲的目标了。当初也是琉璃国的长公主,与陵城王和亲;而今,他又是选中了这陵城王府里的谁?那个澹台云吗?
“你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见了!”柳紫云轻语,目光悠然的飘回床上,只见澹台钰的眼帘紧闭,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睡得那么不安稳。
男子的眉目扫过她的侧脸,目光微微暗淡,心底百般不是滋味却是不知从何而说。
一晃眼,屋里便又只剩下柳紫云与床上的澹台钰两人了。
思来想去,她总觉着这件事情还是要让陶若知道,若然就这般让她走了,等到澹台钰醒来,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午膳刚结束,陶若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乘凉,云梅便领着柳紫云来了。
“奴婢见过世子妃!”她先是行礼,尔后才错开身,给柳紫云让道:“柳姑娘有事情与您商量!”
陶若瞧了她一眼,点头:“你先下去吧!”
云梅乖巧的服了服身,退下了。
日照当头,微风拂过,树荫摇动。陶若拎着茶壶斟了一杯凉茶,然后示意柳紫云落座:“这是本宫自配的凉茶,你且尝尝,味道如何?”这茶是按照加多宝的配方调制的,专门做夏日的饮品之一。虽说这已是秋季,不过偶尔出出太阳,品茶也不错。
柳紫云落座,难得两个女人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品茶。她的目光落在陶若白皙玉指上,想起那晚在红缨教,那一双坐在屋顶上拥吻的男女,心里虽然有些堵,却比以前好了许多。
“柳姑娘今日登门造访,所谓何事?”陶若款款道,唇角带笑。
柳紫云接过茶,尚未来得及回话,便见长廊那方步来一个白衣男子。
“末将参见公主!”来人正是未庄,那一身白衣孑然,十分儒雅。
陶若招呼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了一杯茶:“这位是未将军,想必柳姑娘是第一次见吧!是本宫请他过来品茶的,你们也算有缘分!”
未庄脊梁骨一僵,目光淡然的瞥了一眼那一袭蓝衣的柳紫云,抱拳见礼:“在下未庄,见过柳姑娘!”
柳紫云捏着茶盏的手也是一顿,却是扬唇回了一记淡笑:“未将军有礼了!”
打完招呼,未庄便接过凉茶,品了一口。味道很奇怪,带着淡淡的茶香,却又有点微甜。最主要的是,冰凉冰凉的,像是加了冰块!
“这茶如何?”陶若端坐,单手支着脑袋,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不知为什么,总觉着这两人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看未庄的样子,腼腆中带着喜悦,目光也是有意无意的飘向旁边的柳紫云。这情况!不太对劲啊!
“公主,这是什么茶?味道十分独特!”
“恩,这茶叫加多宝!降火功效十足!”她笑道,尔后目光看向柳紫云。
“柳姑娘不是找本宫有事吗?说来听听!”
柳紫云抬头,目光忍不住与未庄相触,尔后才犹犹豫豫的道:“世子爷不知烧退了没,世子妃若是得了空就去看看!”
去拎茶壶的手顿住了,陶若的目光轻抬慢慢移到柳紫云身上:“你说什么?”
显然,澹台钰发烧的事情,这王府里怕是只有云梅知道了!
“世子爷病了,世子妃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她重复一遍,眼帘低了下去。
陶若缓缓起身,衣袖被她捏得发皱,却还是没有松开。没来得及向他们两人告别,陶若便离开了院子,向西厢房步去。
“嘎吱——”房门被推开,屋里死寂一片,似是没有温度一般。
陶若的步子在珠帘下顿住,目光望去,只见那素白色的纱帐里真的躺着一个人。
云梅端了药进屋,见陶若站在那里,当即一呆,尔后规矩行礼:“奴婢参见世子妃!”
陶若回身,看着她手里冒着热气的药碗,柳眉蹙了蹙:“世子爷生病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本宫?”语气里微微带着一丝责怪的味道,看得云梅一阵哆嗦。
她急忙低下头:“奴婢该死!奴婢已经让颜砂告诉您了!”这是真的,她是真的告诉颜砂了。
陶若沉默了,只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淡淡道:“下去吧!”
云梅瞬间解脱,转身头也不回的出门,还不忘带上房门。
屋里静静的,陶若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现今的心情。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没心没肺,澹台钰到底只是一个傻子,她没必要对他这么狠才对。
纱帐撩起,那人的脸颊又消瘦了些,眼帘紧闭着,眉头还不安的拧起。陶若在床边坐下,径直喝了一口药,俯身喂到他嘴里。
那人的眉缓缓舒展开去了,咽下了药。
一碗药见了底,陶若这才将药碗放下:“相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喜欢将指尖落在他的眉骨上,轻轻抚弄。
这才两三日未见,他就躺在这里了。他一声不吭的样子,陶若不喜欢。
“你以后可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再生病了。”她笑,另一只手滑过澹台钰的侧脸。
心底有些怅然,闷闷的,像这天气一样,只怕就要下一场暴雨了。
——窗外,一道人影静静立在墙后,目光闪了闪,听着屋里轻声的喃喃,记忆里某一片记忆被摘了下来。
也是这般闷热的天气,两个小公子带着一个小姑娘从王府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去了城郊,去爬那座青山。
“听说山上有鞠云草,我们要是找到了,就能治好江姨的病了!”轻灵的女音说着,三道小巧的身影渐渐往深山离去。
那年,他和他只有十三岁,她十一岁。
山里十分阴凉,只是到了午后,一场暴雨便如期而至了。
便是这一场暴雨,狂风刮断了一株青松的枝干,直直向他砸下来。就在那一刹,一道身影将他压在了身下,他听见卓琳那轻灵的嗓音变得尖细,哭声夹杂着雨声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耳旁,雨水夹杂着血水湿了他的全身,身体被重物押着,动弹不得。
卓琳的声音渐渐远去,雨声与风声也渐渐远去,一切都慢慢消失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卓琳已经不见了,那个人也因为头部受了重击导致淤血不散,变成了傻子。
眼帘轻启,他从回忆里抽身出来,面具下的眼眶微微湿润。
他心底的伤疤又开始作痛,那个穿着一袭粉衣的小姑娘,最终没能找到,倒是在深山里找到了一身血衣,一身浅粉色的血衣。
大家都说她死了,但是他始终觉着,卓琳还活着。
他心底恨,当初若不是为了找鞠云草,他们不会出城,也不会去那座深山,卓琳也不会死,不,应该是也不会失踪。
一切都是因为澹台钰,还有澹台钰那个病秧子娘亲。
——
“嘎吱——”房门被拉开,也拉回了男子的神思。
陶若端着空空的药碗,微微侧目,便看见了那个临窗而立的面具男子。他着一身青衣,墨发轻束,寥寥草草,颇为随意。
她微微讶异,却是迈步过去:“你是来看澹台钰的?”
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她一直搞不明白。看起来,澹台云是极其不喜欢他这个哥哥的,但是却又没有刻意针对他。
男子不回话,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从她那双澄清的眸子里,似是看到了自己,还有一道小巧的浅粉色的身影。
“琳儿…”手臂轻抬,他的指尖冰凉,颤颤的抚过桃陶若的脸颊。
她睁大眼,目光里闪过无数的不可思议,看着澹台云的眼神更是千变万化。她不明白,这个冰山男是怎么回事,谁是琳儿?难道他真的认识陶诺不成?
可是下一瞬,那人却打破了她这个想法。
澹台云猛的收手,指尖不小心划过陶若的脸颊,她暗暗抽了一口气,只觉火辣辣的疼。
“你这人怎么回事?”陶若抬手擦了擦脸颊,满脸不爽的看着他。
澹台云的目光微冷,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
她才不是卓琳,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卓琳。
“喂…”陶若瞅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一阵莫名其妙。又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嫌弃似的。
“什么人啊!”怪人一个,完完全全的怪人!
陶若回到院子里时,那方榕树下的一男一女似乎聊得十分尽兴。她站在长廊上望去,只觉这个世界的谈书邢,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穿越时空,跨越不知多少年。在这个世界里,谈书邢的眼里没有陶若,陶若心里的谈书邢也淡了颜色。真是,奇妙无比。
她笑笑,轻轻叹了一口气,端着药碗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里。姑且就让他们两个好好聊聊吧!也许,未庄当初说的那个心仪的女子,正是柳紫云呢!
“公主!您这是去哪儿了?”颜砂见她进门,急忙迎上来。
陶若瞪了她一眼,颜砂咂舌,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世子爷生病的事情?”她落座,这才指出了颜砂的罪行。
颜砂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暴露了,急忙解释道:“奴婢是为了您好!咱们过两日便要离开陵城了,您还是与世子爷断的干干净净的好。”
陶若品茶,方才那股闷意又随着颜砂的话涌上心头。她说的对,应该断的干净一些才好!不能再给那个傻子留下什么希冀,她这一走,也许永远也不会回陵城来,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再见了。对于澹台钰,还是要娶一个真心实意待他好,又真心实意能接受他这个傻子的女子更好。
“你说的对,不过世子爷的病还没有好,你要记得按时送药过去。”她淡淡吩咐,目光幽幽看向门外。
两夜暴雨,在陵城停留的最后期限便过去了。
这两日,陶若将酒楼的事情交给了从瑞还有柳自承。虽说柳自承那厮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但是说起做生意,倒也算是一个奇才。所以,陶若思来想去,把梦红楼交给他乃是最好的选择。
这日清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天虽然还下着雨,但是未庄带来的队伍已经整齐的候在陵城王府门外了。
这两日,陶若命颜砂在澹台钰的药里悄悄加了些许迷药。所以这两日,他一直都昏睡着,没有醒过来。
陶若是不想在分别的时候,看见他伤心的模样。
院子里的雨声淅淅沥沥,看不清雨幕里的景致,只隐约还能记得她初到这里时的事情。
那晚的夜色很美,她着了一身红衣,一醒来便看见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后来,那张面具脱下,那个比她美上几分的男子的脸,便清晰呈现在她的眼前。
从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他的容颜无法细致描述,那一分一毫都是恰到好处,就像是画笔勾勒的一般。
“公主,咱们该动身了!”颜砂适时提醒,目光随着她看去,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陶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步出门外。
颜砂撑开伞,先一步步入雨帘,尔后陶若跟上,主仆二人并肩而行。
她记得曾经有一个男子,冒着雨找他,一身衣服几近湿透,脸上却洋溢着璀璨而温暖的笑容。
他唤她仙女姐姐,他唤她娘子,声音软糯糯的,十分黏人。
陶若笑出了声,唇角大弧度的扬起。颜砂侧目,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却见她的眼底闪过一片光芒。
“公主,您是不是舍不得世子爷?”颜砂问道。
陶若摇了摇头,步子稍稍加快了一些。步出陵城王府的大门时,她压下了眼底的云雾,只见陵城王与王妃还要澹台云已经等在门口了。今日来送行的,还有柳紫云和柳自承。
“长公主,这些日子多谢您照顾钰儿!”陵城王上前来,面容慈祥的道。
陶若点了点头,回之一笑:“王爷不必客气,放心吧!陵城王府不会有事的!”既然她要回皇宫去了,那么陵城王府的事情,她定然会好好与皇上解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往后澹台钰再也不用被关在府里,不允许出门了。
马背上的未庄,以及披着银白色的铠甲,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陶若,不由得记起当初她送他离开陵城的那一幕。
那时候的公主与现在的公主神色十分相像,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隐隐含着悲伤,让人看一眼,就会莫名的心口微痛。只是今日,公主的悲伤却不是冲着他来的,已经是时过境迁,也许很多事情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变了。
“一路走好!”这是柳自承对她说的最为正经的一句话。
陶若失笑,饶有意味的看着他:“现在澹台钰还给你了,你们接着好基友吧!”
柳自承的脸色顿时大变,“应该说阿钰是解放了,终于脱离你这魔女的掌控了!”
陶若哑然,目光暗淡了些许,却是点头:“以后他就由你们照顾了,可别欺负他!”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早点忘记你这个女人的。”柳自承戏谑的道。
陶若却是十分认真的,她觉得很对,一个傻子的记忆应该是短暂的。也许时光真的能够磨灭一切,也许要不了多久澹台钰又会恢复到从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再也不会想起她这个叫做陶若的娘子。
云如墨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颜砂又再次催促陶若启程。
这一番,雨下得更大,陶若步下了王府的台阶,在颜砂的搀扶下,上了第二辆马车。
车里十分温暖,桌上摆着水果糕点,她却是没有心情吃。
颜砂瞧了她一眼,安慰道:“公主,回了皇宫皇上定然会给您安排一门更好的亲事,您就别再想了。”
“什么更好的亲事?难不成还要本宫去和亲不成!”她倒是听说了琉璃国公主来和亲的事情。
颜砂不说话了,只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膝盖,她现在可是学乖了,在陶若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不去招惹她。
陶若侧身,撩起车帘,这才发现澹台云正在向陵城王夫妇道别。
当初是他接她来到陵城的,而今也应当由他送她回去。这也是皇命!
陶若轻叹一气,只听见雨幕里传来未庄的声音:“启程!”
一声“启程”,马车开始动了。
眸光流转,划过王府的飞檐,一瞬间像是时过境迁,陶若脑海里一次次闪过澹台钰的脸。无论是笑,还是哭,无论是落寞,还是可怜,那张脸就那么牢牢的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导致她再次往外看时,那雨幕里多出的一条身影,她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颜砂的惊呼声传来。
“公主…那不是世子爷吗?”
咚——心里那片湖,被激起了千层浪花,久久不能平息。
陶若定睛看去,马车缓缓行驶着,那后方,确实有一道人影在雨幕里奔跑。
“娘子!娘子!”
微微沙哑的嗓音穿透雨幕传来,拨动了陶若心底的那根弦。她那放在膝盖上的手,此时正捏紧了裙摆,不敢松开。
“阿钰!”柳自承追了出来,还有柳紫云。
他们兄妹二人追着澹台钰而来,颜砂看着那后方不远的三人,不禁看了陶若一眼:“公主,您看…是不是让未将军延迟一会儿?”
陶若闭眼,慢慢放下车帘,“不必了,叫马夫再快一些。”
她明明已经让颜砂在药里加了迷药,那傻子怎么还能醒过来的?为什么还要追出来了?这个傻子!
“娘子…阿钰知错了!娘子不要离开阿钰…”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还夹杂着重重的咳嗽声。
陶若的鼻间微微一酸,只觉心里似是被人咬了一口似的,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紧闭着眼,这股心疼是什么?为什么会这般心如刀绞,因为那个傻子?
“公主,世子爷好像挺可怜的!”颜砂小心的开口,就连她有些不忍心了,怎么公主还这么忍得住呢!
陶若心里却是明白的,她是一定要离开陵城的。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如果她还留在陵城王府,必然会给皇上削藩的理由,那是在害陵城王府,所以她一定要快点回京城。
如果,如果心底的那股疼意是因为澹台钰。那么,她也许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傻子。正因如此,她才更该回去,回去好好劝说父皇,让她光明正大的嫁给澹台钰而不是澹台云。
“娘子…咳咳咳…。”
澹台钰只觉自己浑身快没有力气了,但是那马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条长街只有这一列队伍在行走。街道两旁的楼上有许多百姓在观望,他们都是才听说了陵城王府大世子的事情。听说大世子十三岁那年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傻了。听说当朝长公主嫁的是大世子,也就是那个傻子。
而今一看,这雨幕里追着马车跑,嘴里喊着“娘子”的那个男人,想必就是传言里陵城王府真正的大世子了。
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顺着脸颊流下,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柳自承与柳紫云追上了他,却是挡不住他。
“娘子…。”
看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柳紫云的心里一阵难受,就连柳自承都觉得胸口闷闷的。
忽的,那道浅紫色的身影加快了脚步,柳自承讶异的看着她:“姐!你干什么去?”
柳紫云没有回话,只是卖力的向前跑,最终是追上了那马车,一横心,双手张开便挡在了马车前。
“长公主,你就再见他一面吧!”
清晰的女音从车外传来,马夫猛的勒住缰绳,前面马背上的男子也回身看来。看着柳紫云的背影,又看了看后方的澹台钰和柳自承,剑眉微微蹙起。
车子停下了,哒哒的马蹄声折了回来。
颜砂掀起车帘,看向窗外,只见未庄那张俊脸呈现在车外。
“公主,您且见见世子也无妨,咱们时间还来得及。”
就连未庄都这么说了,陶若的心再硬也软化了一角。她的手松开了裙摆,缓缓站起身。
颜砂见状,急忙扶着她下马车。
雨,依旧下的淅淅沥沥,颜砂撑伞,遮在陶若头顶。
陶若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方的柳紫云,全身湿漉漉的,一张小脸面向这陶若,目光里捎着一丝愤然,却是暗自压下来了:“多谢长公主!”
陶若回身,目光落在十步远外渐渐向她步来的两人身上。柳自承扶着澹台钰,越发近了,她才发现那人的脸色极其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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