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若静了下来,雨还在下着,伞下的陶若一袭白衣。
对面的男子苍白的脸,却是扬起了温暖的笑意,那拧紧的眉头却将他故作轻松的企图暴露了。
面对这样的澹台钰,陶若的心隐隐有些发疼。
“娘子…”略带沙哑的男音透过雨帘传来。
陶若看着他的目光却是一片冷然,似乎不为所动:“世子爷赶紧回去吧!你的病还没好!”她的语调平平,努力隐藏自己的关心。
那人却是傻傻的笑,睁开了柳自承的手,缓缓上前。
“阿钰要娘子一起回去!”他说得斩钉截铁,半带恳求半带命令的口吻。
陶若的目光闪了闪,却是转向他身后的柳自承:“你还不带他回去,难道是想让他的病情加重不成?”
柳自承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话,澹台钰却已经先一步上前,拽住了陶若的衣袖。
“娘子,娘子要去哪儿?”他低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那一脸的不舍,再次拨动了陶若的心弦。不过,一时心软也许会生出更多变故,陶若看了他许久,慢慢从他那炙热的眼神里,抽出身来。
手心的衣袖慢慢滑走,澹台钰来不及捏紧,陶若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抬目,定定的看着前面的女子,目光默默哀伤。
陶若抬起目光,从他的肩头越过去,不看他的脸:“我已经不是你娘子了,就算你追着马车跑到晕厥,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若是不回去,便算了!”她说罢,漠然转身。
颜砂紧跟着迈开步子,同情的看了澹台钰一眼,却是无能为力。
公主这次是铁了心肠要离开陵城,她一个丫鬟倒是真的不敢多说什么。柳自承上前,拉住了澹台钰。
“阿钰,你乖,我们回去吧!”他相信陶诺那个女人说得出做得到,她都那么说了,不管澹台钰回不回去,她都不会在意,那这个傻子又何必继续犯傻!
澹台钰恍若无神,只任由柳自承拉着他往回走,却是不甘心的扭着脑袋去看陶若离开的背影,哪怕,她有一次回眸也好。
雨水湿了绣鞋,陶若的目光稳稳落在马车前的柳紫云身上。那个女子,一袭紫衣高贵,此时浑身湿透,却是无比狼狈。长发贴着那张倾城的容颜,柳紫云的目光闪了闪,看着陶若,又像是看着陶若后方不远处的澹台钰。
那目光里的一抹疼,清晰的映入陶若的眼帘。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还没有移开,那个傻子,原来也是有人真心喜欢的。
回想起来,除了柳自承,柳紫云待澹台钰也是极好的。她听从瑞说过,自从柳家搬来了陵城,柳家的姐弟便与澹台钰一起长大。她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出柳紫云待澹台钰的好。一个女子,不好好呆在家中做大家闺秀,却偏偏要去学医,是为何?一个女子,如柳紫云这般年纪,却还没有出嫁,是为何?除了因为她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陶若想不到别的原因。
归根结底,那就是柳紫云心里有一个人,而这个人,除了澹台钰,陶若不知道还有谁。
“长公主当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柳紫云幽幽的声音传来。
陶若回过神来,目光聚在她身上,不禁莞尔:“柳姑娘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两人对看,柳紫云退了一步,错开了目光,让开了道路。既然陶若已经如她所愿见了澹台钰最后一面那么,她也没有理由再拦着别人离开的道路了。
“公主,您小心!”颜砂收了伞,扶着陶若上车。
女子的目光流转,落在那不远处回过头去的澹台钰身上。他的背影略显单薄,步履有些蹒跚,远远看着,总觉着他的身体在颤抖,就像如今的陶若挽起车帘的手一扬,轻轻的颤抖,不让人发觉。
嗓子眼似乎哽着什么东西,呼吸因此而急促,憋着的气涌上来双目,淡淡的云雾在陶若眼里晕开,她却在澹台钰回头来看的那一瞬决然进了马车内。
倘若澹台钰没有遇到她,会不会有朝一日,与柳紫云走到一起!
——
“启程!”未庄的声音再次响起,马车移动。
车内颜砂正捏着手帕为她擦拭秀发,风吹着车帘,余光划过窗外的街景,一抹无奈静静流露。
天色阴沉着,雨下的淅淅沥沥,整个陵城被笼罩在大雨之中,天地万物都没了声音,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娘子,你真美!
那道嗓音轻柔的赞赏着,却是听得陶若泪眼朦胧。
颜砂静静坐在一旁,细心擦拭着她的头发,手背上徒然落下一地温热的液体,她这才抬头。只见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一片晶莹,公主的眼帘轻轻合着,眼睫轻轻发颤,唇瓣被咬得发白。她心里叹气,明明公主自己也这般痛苦,又何苦这般为难世子爷!
马车行出了陵城,身后的城池越离越远,那雨声却是越来越大。
——
夜幕降临时,陵城王府里一片死静。
空空荡荡的院子里,静静坐着一个人。雨已经停了,地面微微有些湿润,石桌也还湿漉漉的,澹台钰却毫不顾忌的趴在上面,用双手枕着脑袋。
目光无神的打量着前方,就连云梅端着热茶步到他身后也没有发现。
“世子爷,您还是随奴婢进屋吧!”云梅提醒道。
那人不吭声,也不动,依旧趴在那里,似是石头人一般。
柳紫云从院门外进来时,便看见这一幕。柳自承随后跟来,却是叹了一气。
“这傻子是真的动情了!一片赤子之心,陶诺那死丫头还真是不懂得珍惜!”他碎碎叨叨的,迈着步子往院子里去。
云梅已经端着热茶又往屋里去了,柳紫云迈步过去,恰好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家世子爷还是没吃东西?”
云梅吓了一跳,抬头一见是她,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柳姑娘!回姑娘话,世子爷不仅不吃东西,就连水也不喝一口,衣服也不肯换!奴婢与从瑞是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
“你下去吧!再弄点糯米粥过来。”她挥手,云梅欠身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柳自承已经在院子里一个人自言自语多时,却见澹台钰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顿时泄气,一时之间拿那傻子没有办法。
柳紫云又端着热茶步来,看了柳自承一眼,淡淡道:“你先去厨房帮着云梅弄些吃的,这里交给我。”
听她这么说,柳自承点了点头。自己老姐好歹也是大夫,澹台钰这死心眼也算是一种病了,兴许她有办法。
等到柳自承提步离开院子,柳紫云才将茶托一并放在石桌上。
“教主,你若是再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属下便只能得罪了。”她的语气顿时变了,就连目光也微微一变。她所说的“得罪”,就是点了他的穴道,强行喂他吃饭,吃药。
澹台钰的目光总算是移动了,他懒懒的看了柳紫云一眼,双目无神,没有焦距。
看得柳紫云柳眉一蹙,拎起茶壶为他斟了一杯热茶:“不过一个女人,您至于这般失魂落魄吗?这天下好女人多了去了!容貌比她美,性子比她好,待您也好的女子也多了去了!”
“那又如何?”澹台钰冷冷扬唇,目光再看向她时,透着丝丝寒意。
柳紫云愣住,拎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晃,热茶倒在了她的手背上,微微泛疼。
“去处理一下伤,不要糟蹋了你的一双巧手。”那人看也未看,只淡淡道了一句。
柳紫云却不动,定定的站在那里,目光一闪一闪的,满是晶莹。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的放下,可是如今陶若已经这般待他了,为什么在他心里,她还是比不过陶若的一根手指头呢!
“如果方才烫伤的人是长公主,您还会这般淡然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澹台钰的目光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触及那张倾城的容颜,还有那双盈盈水目,以及紧咬的唇瓣,他的目光沉了沉。如果方才烫伤的人是陶若,他定然又要赖着她,给她仔细吹吹了。只可惜,她不是陶若。
“属下以为只有长公主的心是石头做的,没想到教主一样。”这一点,他们两个倒是十分相像。也许正是陶若能够做到对澹台钰狠心,所以他才会那么牵肠挂肚,拿起了就再也放不下。
澹台钰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江仇在江湖上,一直都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男子,一个与澹台钰截然不同的男子。他对陶若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她的笑容暖心,具有感染力,也许是因为她是个十分有想法的女人,也许是因为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呆在她身边被她保护的感觉,远远要比他凌驾于众人之上,名震江湖的感觉要好许多。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这一生是认定了陶若这个人。就算她不是长公主陶诺,就算如她所说,她在这个世界只是一缕孤魂,他澹台钰心里认定的依旧是她陶若这个人。
饶是她如此无情的伤他,伤得他体无完肤,但是昔日的温柔与宠溺依然不停地涌上心头。
陶若给他的温暖,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珍贵的东西。
“属下不明白您到底喜欢她什么,是因为她如卓姑娘一般待您好吗!”柳紫云无力的一句话,却是在澹台钰心底狠狠抽了一下。
卓琳,这个名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被提起了。
而今再闻听,他却已经记不起那张娇俏的小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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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更特么辛苦!白云还是隔三差五来吧!咳咳,大家别见谅,请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