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黄正良这边拿了钱为邢家之事上下打点的细节,只提次日里,吴大海一家子除了秋燕外便被衙门的差爷给锁去了衙门问话,不多时邢忠也来了,一脸慌张之色地与邢芊芊道:“大姐儿,你大嫂嫂叫衙门传去问话了,说是与绑了三姐儿的事有关。这怎么可能?你快随我去与你嫂嫂作证,你嫂嫂虽有些小心眼,却并无坏心的……”
邢芊芊去叹了口气,亲手端了盅茶与邢忠,劝道:“大哥哥也莫要担心,若是三姐儿的事情当真与大嫂嫂无关,衙门必定不会冤枉大嫂嫂的。若是大嫂嫂当真牵扯进三姐儿的事情中,我这个长姐此时出面却是不妥了。大哥哥,大嫂嫂是你的枕边人,她这些日子当真就没有异常之处么?”
邢忠一愣,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失神道:“不会的,她怎敢行这般恶事?不会的……”
邢芊芊见了,便知邢忠是想到了什么,也越发肯定李氏便是绑架勒索的幕后之人了。嘴角微微一翘,说出的话却很是伤感,“大哥哥也知道,爹爹和娘亲在世之时,因多年无子待大哥哥视如己出,虽然后来有了全哥儿,也没有什么亏待大哥哥的地方,我和二姐儿、三姐儿的脾气不好,可是也都视大哥哥为亲兄长。本以为就算大哥哥娶妻分出去了,也是一家人,不想这两年里大哥哥却与我们疏远了许多,每次去寻大哥哥,大嫂都是诸多推辞。前些时日大嫂更是和族人一道明里暗里挤兑我,直到我和贾家的亲事定下了,才消停……”
邢忠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来,呐呐道:“之前我只以为是大姐儿你的缘故才与族人起了争执,让你大嫂从中劝解。你大嫂回家去后也只说族人是好意帮扶你们,是大姐儿你不领情,还处处猜疑为难族人。没想到李氏竟会蒙骗我……”
邢芊芊叹道:“大嫂是否骗了大哥哥我并不清楚,但是之前之所以和族人起了冲突,不过是因为邢家族里眼红爹爹留下的三百多亩的地罢了。如今若是只能出赎金才能换回三姐,那么爹爹置下的家业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了……若是早知有这一日,还不如当初分大哥哥出去的时候,将这些地尽数都给了大哥哥呢。我想爹爹若是在世,大概也会这样想吧。”
邢忠虽并无多大的才干,但是其人品还是不差的,此时听了邢芊芊的感叹,再回想这两年自己对邢大姐四姐弟并无多少照看,不由得更加羞愧了,忙道:“事情可不能这样说的,二叔待我并未苛刻,还分了两百余亩的地以及如今住的小院子给我。你们姐妹三人要置办嫁妆,全哥儿还小以后的用度也不会少,二叔留下的家当并不算厚呢。可恨的是族人和李氏,前者欺负你们无长辈可倚靠,后者则是心怀叵测还欺骗于我,当真是可恨!”
邢芊芊可不是只想听邢忠的这几句话,她低头垂泪了片刻,才含泪笑道:“如今没有长辈可倚靠已成事实,大哥哥你素日忙碌,大嫂嫂每次过来又和族人站在一边,之前我还以为大哥哥和族人一样也想着我家那三百多亩地呢,今日才知是我误会了大哥哥,我向大哥哥赔礼……”
邢忠此时哪里好意思受邢芊芊的礼,他忙扶起她,悔声道:“是我愧对二叔和你们姐弟几个才是呢,大姐儿你放心,若是事情真同李氏有关,那我定不会姑息于她的,哪怕是休了她,也容不得这等毒妇在家中。”
邢芊芊忙劝道:“大哥哥,你们毕竟夫妻一场,是否夫妻情断还请三思啊!”
邢忠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明是李氏图谋叔伯姐弟的家产,若是自个不和李氏断绝关系,外人铁定以为是他邢忠授意的,自己的名声就全毁了,到时候,自己如何再在江宁立足?这般一想,他便摇头道:“大姐儿你也不必劝我了,她李家出了这等恶妇,不休了难道还留着她继续祸害我邢家?对了,那三百余亩的地可是真的要卖?中人我已经寻妥当了,因有些交情,他还提醒说卖得太急买家定会压价呢。”
邢芊芊不但仔细在心里过了邢忠之前的话,而且还留意了他的神情,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李氏这个妻子,顿时放了大半的心。便将她去了黄家求助的事情说了,又道:“既然中人都说了,那地就不急着卖,慢些日子寻个合适的买主便是了。”
邢忠听有黄正良相助,干笑了两声方道:“黄叔叔在衙门里和其他的同僚相交极好,又极得县尊大人和主簿大人的信重,此事有他应承,相信三姐儿不日就回来了。那这地也就不用卖了,怎么还要寻买主呢?”
邢芊芊苦笑道:“经过这几次族人的苦苦相逼和算计,加之再过不久我就会嫁入荣国府贾家,我便想干脆全家搬出京城好了。毕竟有贾家这门姻亲在,想来不至于像在江宁一般,人人都来算计。”
邢忠有些惊愕,甚至生出两分失落来,毕竟他也就邢家四姐弟这门至亲了,却还是道:“搬去京城也好,就像你说的,有贾家倚靠着总比在江宁被人算计强。二姐儿、三姐儿还可在京中寻门好亲事,全哥儿也可寻个好先生进学。”
邢芊芊笑了笑,就见新买的丫鬟素灵快步进来报道:“大姑娘,黄太太来了。”邢芊芊忙起身,和邢忠道:“是黄家婶婶,定是三姐儿的事情有眉头了,我去迎一迎黄婶婶。”邢忠点点头,“我与你一道去迎。”
黄大嫂子一见邢忠邢芊芊兄妹俩,就笑道:“好消息呀,已经有三姐儿的下落了。”目光却是落在了邢忠的身上,神色就有些为难,说话也就欲言又止起来。
邢忠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三姐儿的事情同妻子李氏有关了。一想到外人会以为一切都是他这个丈夫授意的,一想到所有人会说他忘恩负义白眼狼,他的脸色就朝红紫色发展了。
黄大嫂子见状叹道:“忠大爷若是念着过世的邢老爷的恩德,那就该趁着现在和李氏撕掳开来,不然忠大爷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世人面对大姐儿他们四姐弟呢?方才有衙役来送信来我家,说是三姐儿如今在城外孟家村的土地庙里,而李氏的表兄弟正是孟家村人呢。”
邢忠此时只觉得好似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般,嘴唇都有些哆嗦说不出话来了。屋中几人正沉默无言时,邢二姐冲了出来,红着眼怒瞪着邢忠骂道:“你走!三姐儿之事既然是李氏做的,你是她男人怎么可能半点也不知情?我爹爹真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生……”
“住口!二姐儿,此事和忠大哥哥无关,你给我回房去!”邢芊芊赶紧拦住了邢二姐,为难地看向邢忠道:“忠大哥哥别和二姐计较,这两天因为三姐的事情,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还说若是三姐回不来她就给去陪三姐。我怎么劝窦没有用……”
邢忠一脸难堪与自责,道:“我怎么会与二姐儿计较?”又转身作揖谢过了黄大嫂子,言道:“多谢黄家婶婶的良言劝说,我这就归家写休书去。”说罢,拔腿就匆匆走了,邢芊芊便是想说什么都来不及。
黄大嫂子拉着邢芊芊道:“大姐儿你可别糊涂了,忠大爷若是不提休妻,那他这个哥哥你们就没有了。不然有李氏那样一个婆娘,这往后啊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呢。”说完又看向邢二姐,好言劝道:“忠大爷是个老实之人,且他已说了要休了李氏,其他的事情便别再多想了,你们姐弟四人受了这场劫难,也是因身边没个可以依靠的人。以后啊还是和忠大爷多多走动,才是正理呢。”
邢二姐还待再说,却被邢芊芊一个冷眼给瞪住了。邢芊芊又唤了素心来将邢二姐领回房去,这才与黄大嫂子:“二姐儿这样失礼,也是我这个长姐平日里管教无方……”
黄大嫂子心说从前你可不是比邢二姐还失礼么,怎么可能管教得好邢二姐和三姐?嘴里却说道:“慢慢与她分说明白就是了,姑娘家年纪大了就懂事啦。最姑娘家最怕的就是不知礼懂事,李氏不就是明摆着的例子?哎,幸好忠大爷是个明白人,不然呀,以后如何还真不好说呢。”
邢芊芊里心里是巴不得邢忠休妻的,邢忠只有休了李氏,她才能放心地与邢忠来往,甚至想法子让邢忠也跟着一道上京去。自己一旦出嫁,就是邢二姐为长,但是二姐生性自私,且又无持家之能,根本就不能指望她能担负起照顾弟妹和持家的责任。三姐则是头脑简单又生性冲动,最易被人挑拨和生事,也不可能持家。至于全哥儿,则更不可能了。故而,邢忠如果能跟着一道上京,他就是维持邢家的最好人选。
只是这些话委实不能说出来的,邢芊芊只假意叹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担心忠大哥哥现在一时气愤休妻了,以后若是后悔了岂不要责怪我们姐弟?毕竟夫妻一场情分肯定是有的。哎,真不知李氏为什么要行这等恶事,说起来她李家也是诗书之家啊,大嫂嫂的父亲和伯父都是秀才呢,她的兄弟们也有进学求功名的呢……”
黄大嫂子却道:“大姐儿这样想就错了,读书人那也是人,这世上几个人不爱财呢?对了你之前留给你黄叔叔跑动的两百两银子花得差不多了,账目我也让你黄叔叔的小厮给记着了,迟些便与你看……”
邢芊芊忙笑道:“婶婶这话可真是见外了,若是将账目给我,我成了什么人了?可千万别呀。我倒是怕银子不够,还要叔叔婶婶瞒着我贴了银子呢。”
黄大嫂子听了邢芊芊的话,暗想着邢大姐儿果真是长进了。两百两银子上下跑动只花了近一百五十两银子,余下的五十两,若是邢家大姐儿还是从前一般吝啬小气,等邢三姐回来了,外头一旦再传什么闲言碎语,自家可是不会再多管闲事的了,毕竟就是好心帮忙,可也没有谁愿意白白儿地跑动奔波呢。
黄大嫂子才笑道:“我和你叔叔当真没有贴银子,不过是多花了点心力罢了。事情既然快解决了,你还是快快告知二姐儿和全哥儿吧,迟会儿若是衙门的差役送三姐儿回来,你也准备些红封,谢谢人家差爷。我也就不多留了。”
邢芊芊自然都应下了再送了黄大嫂子出门不提。
一送走了黄大嫂子,邢芊芊给了修梅五十两的银锭子,吩咐道:“你现在去街上的银铺里去换成一两二两的碎银子来,快去快回。修梅忙应了见邢芊芊再无吩咐,这才匆匆去了不必细说。
邢芊芊在屋中稍坐了片刻就去了邢二姐的房里,就见邢二姐正端着一碗银耳粥在喝,心里头稍一思量,就明白了邢二姐之前在正屋里骂了邢忠一回的心思了,定是以为找到了背后做恶之人,三姐儿的事情就与她无关了。没有了心理负担,自然就会感觉到饿了,银耳粥也喝得下去了。
邢芊芊让素心去门口守着了,她才在榻上另一头坐下,等邢二姐喝完了才冷冷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