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一愣，立刻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郭解答：“他被人打伤了，命在旦夕。”
二人齐齐看向沐秋水，后者仍然坐在一旁，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袁彬知道她的心思，他替她问道：“你看到他了？他还活着吗？”
“……奄奄一息……好像是被火器打伤的。”郭解并不知道具体经过，他是偶然发现的他。
沐秋水闻言低下头去不语。
袁彬见她持中不言，犹豫了一下道：“我去看看。”说着就收拾了药箱要郭解带路，临走时他看了一眼麻木的沐秋水问：“你当真不去看看？”
她这次抬起头看向他，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袁彬叹了口气说：“你要想清楚了，他要是挺不过去，这就是你们最后一面。想去就去，千万不要让自己抱憾终身。”
袁彬说完已经走了出去，沐秋水握了握拳下定决心，去吧，就算他们之间的了结。刚站起来要跟出去，就听见那二人停在医馆门口。
她听见外头韩相捷的声音问：“袁大夫，七爷的药不是说今天送来的，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
沐秋水的来访，打断了袁彬的进度，当时他正在打包药材。
袁彬连忙“哦”了一声放下药箱，回到柜台后头手脚利索地包了芦苇纸包说：“这就是了，是我忙耽搁了。”
“行了，那我就替你带回去吧。”韩相捷拎起药包，看看郭解又看看袁彬问：“这么晚了，袁大夫这是要去哪？”
袁彬迟疑了一下立刻说：“郭家的小子又病了，我去看看。”
“嚯，那小子也是个药罐子。”因着袁彬熟练的说谎技巧，韩相捷不疑有他，道了个别就干脆地走了。
袁彬待他走远，这才招呼了郭解带路，刚要出去，沐秋水就从身后走出来道：“我一起去。”
三人一齐到了郭解将顾长溪藏身的地方。
顾长溪双目紧闭躺在草垫子上，胸前一片血肉模糊。袁彬走过去见他气息奄奄，手刚一碰到他身体一侧，顾长溪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
“手摔折了？”郭解紧张地问。
袁彬摸了一下道：“没事，错位了。幸好城外的崖坡不陡，否则非得摔死。”说着“喀拉”一声接上他的膀子，这才轻轻掀起他胸前被血水浸湿的衣服查看。
他摇摇头道：“膀子没事，人就不太妙了。”说着回头看沐秋水道：“铳子那玩意儿准头不行，没打到心口，不过血止不住一样要他的命。你来看看。”
沐秋水这才慢吞吞走上前去，她借着已经不太明亮的光线看去，顾长溪昏迷着、奄奄一息。
他胸口的皮肤和肉都肿胀了，整个上衣尽被血水染成的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她嘴角抖动一下终于哭了出来，像旱天里的雨水，在长久的憋闷过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倾泻下来。
当时，在她的手上终于掌握他生死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痛苦，终于可以全数还给他了。
可是显然的，她一点也不快乐，尤其是此刻看见生命垂危的顾长溪，她居然无法控制地生出心疼和痛苦。
痛苦是如此强烈，它比复仇的快感更来得真实。
她摸到他滚烫的额头，伤心欲绝。她再也无法假装不在意这个人，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他一直存在在她心里某个角落。
“救他，袁彬，你救救他！”
“我做不到。”袁彬低声说。
她惊讶地看向他，她从来不怀疑他的医术，他怎么会做不到？
“要是可以我一定会救，这我真做不到。”
他对上沐秋水的眼，看见她眼神里饱含的痛苦和祈求。
他指了指顾长溪胸前的伤口，解释说：“你看看，铅子打到身体里和肌理搅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处理不了。铅子留在身体里，血止不住的话，他……”
沐秋水再也听不下去，她悲不堪言地合住了眼睛，痛苦地伏到顾长溪身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在他的身上。
他是她生而为人曾经最热切的希望，他不能死。
郭解也在一旁替二人急道：“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袁彬仔细想了一下缓缓说：“我做不到的，不代表旁人不行，或许……有个人能救他。”
“是谁？！”沐秋水猛然睁开眼、直起身问。
“快活林你可知道？”
她点了点头，第一次来曹州的时候，她曾在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短暂歇脚过。
袁彬道：“那里有个姓黄的老头，人称黄大仙，他的医术非常好。何况你知道快活林那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什么伤病他都见过，也许他能救顾长溪。”
“我去找他。”
“那姓黄的犯过事，他绝不肯出快活林，你得带着顾长溪过去。”
沐秋水愣了一下请求道：“我一个人做不到，你……”
“我不能送他过去，”袁彬断然拒绝道：“七爷不让你出城，我要是和你同时都走了，实在惹人怀疑。我劝你最好也不要出城……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听我一劝。”
郭解道：“沐姑娘，我可以帮你送顾公子出城。”
袁彬看了他一眼说：“就算如此，别人医病那肯定是要收钱的。姓黄的收价也颇高，你出得起钱吗？”
沐秋水微微蹙眉，如今的她几乎身无分文。她看向脸色苍白的顾长溪，思量着去哪弄钱。
“别打歪主意、也别以身犯行，”袁彬看出她的心思说：“我那有些钱，你在这等着，郭解和我回医馆去拿。但是我要提醒你，黄大仙不一定会收。”
“什么意思？”
“他这人脾气很古怪，有时候是要钱，有的时候是要别的东西。若是要钱倒好，你给他就是；若是要别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他会要什么？”
“那我可就猜不到了，”袁彬冷笑一声说：“你自己随机应变。另外，顾长溪要是醒来告诉你什么，你最好快点通知我……郭解先和我去取银子。”
郭解跟着袁彬去取了银子回来，又相帮着沐秋水将顾长溪抬上牛牵的板车，两人便赶着车往快活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