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谁都清楚,在古代,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更何况,郡主的父亲乃是一朝天子,他们会接受剖宫取子这一做法吗?
不远处传来乌鸦的诡异叫声,那扑动黑翅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拓跋铮面色沉静,打破了一院的死水般的静寂,“你是说,像刮骨疗伤般,剖开小荷的肚子?”
陆晚风炙热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云兮,黑熠石般的眼底泛过一抹精光,可是很快,便黯淡下去。
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许血色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眼底涌现出一抹巨大的惧意,死灰般的唇轻抿,下一刻,猛然一拳打在破庙墙壁上,目眦欲裂,眼底泛过一抹骇人腥红。
下一刻,犀利的眼,狠狠剜着沈云兮,异常执着道:“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允许你动小荷一根毫毛!”
别说什么剖腹,小荷平日里不小心碰到油灯,都会咿咿啊啊的哼上半天,非要人哄着才肯入睡,她是多么怕疼啊!
他最清楚不过!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肚子都剖开了,小葆荷还怎么活?
到时候体内的血液岂不是会流得更多快!
不!
他不能失去小荷!
“陆晚风,你自己想清楚!”沈云兮毫不退缩的迎上那双犀利的恶毒双眼,收敛眼底的那抹同情,声音阴森寒冽,“剖,大人和孩子都有存活的希望!不剖,我现在就走!一尸两命,也与我无关!”
现在选择不剖,除了一尸两命,陆晚风觉得还会有更好的结局?
‘一尸两命’四个字,深深的撼动了陆晚风的心,那刹那,他脸颊上最后一抹狠意也消散了,眼光顿时失去了聚焦,他脚步微颤,明明身处艳阳之下,却仿佛身在九重冰窖之中。
“你们自己做决定!”云兮的语气有些不友好了,贝齿轻咬,着急的瞥了眼当空艳阳。
再多耽误一秒钟,腹中胎儿便多一分窒息的危险!
面露愁色,云兮比任何人都清楚,让他们接受这种大胆而先进的医学思想,根本比登天还要难!
死一般的静寂,本就是人烟稀少的破庙,此时更显阴森。
没有人敢大声喘气,可所有人眼底都是惊悚与疑惑并存。
除了拓跋铮,当他听完沈云兮剖宫取子的意见后,头低垂,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的神思,让人越发看不明白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小姐,你并不熟识千金之术,还请不要拿郡主的金躯冒险!难道郡主真出了了问题,你一人担全责?这根本就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之前守候在内的御医也推门而出,第一个反对。
“糟糕透顶?”沈云兮眉头微挑,瞥了眼走出来的老御医,语气嘲讽:“关云长能够刮骨疗伤,那郡主为何就不能剖宫取子?”
御医顿时冷哼出声,叫嚣道:“关云长乃是一介武夫,郡主的肚子,又岂是你我能够随意打开的?到时血流不止,郡主岂不是一命呜呼!”
“呵呵。”云兮浅笑,眼底泛过一抹威胁眸光,“那倒要听听您的高见,应该如何做,才能保住郡主腹中的胎儿?”
老御医被云兮一时问住,白眉颤抖,脸色微青:“孩子以后还会再有,这种弃母保子的做法难道一点都不残忍吗?”
更何况,皇帝对他们下的秘旨是保住郡主的命!
沈云兮紧蹙的娥眉舒展开来,“我有说要放弃郡主的性命吗?”
“那你是要保大人弃孩子?”御医一脸错愕,他行医数五十载,对于此等医术,却是闻所未闻啊!
沈云兮觉得再跟这老秃驴废话下去,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直接望向陆晚风,“你想好了吗?”
“我……”陆晚风的唇嗫嚅,薄唇一翕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样犹豫不决的陆侍郎,与她眼中见到的,耳中听到的风流纨绔不羁的大少爷,完全不同。
沈云兮娥眉微挑,粉拳紧抡。
“剖!”
下一秒,那道沉声打破犹豫,砰然一声,竟然平地惊雷响起,是拓跋铮!
他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而拓跋铮只是安静的俯视着低了他一头的沈云兮。
“剖!”他单调的重复了一遍。
此刻,不仅是老御医,就连他身后的一干随从均是一愣,云兮隔空凝望着他。
刹那间,她竟觉得他眼底的那抹风华不可言喻。
那点点盈盈星光,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任,她嘴角微勾,回以同样惊讶的眸光,粉唇轻抿,顿时浅笑道:“正好,我工具还随身带着呢!你们就放心吧!”
此时,仿佛得到了她的一句承诺,拓跋铮悬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地,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暖心笑容。
四目相对,视线交汇的刹那,电光一闪而过。
“不过,我想提前告知的是,这样的大手术,也是有风险的!”尽管拓跋铮上辈子,每次手术床上的实践都是完美,可是这毕竟是在古代,她的心,还是有些没底的。
“尽力就好!”拓跋铮沉声道,随即转身对安御医医命令道,“安御医,你协助她!”
“是,王爷!”安御医领命,随即跟在云兮身后重新进了临时布置的产房。
沈云兮不再有丝毫犹豫,刚提起脚,猛然收回,转而向身后望去,只见眼神眷恋不已的陆晚风,竟要跟进来。
整个人有些麻木、狰狂的陆晚风也感受到云兮炙热的注视眸光,毫不犹豫道:“不管你能做到几分,但求请你……一定要保住郡主的性命!求求你,一定要救活她!”
“我知道。”沈云兮望着陆晚风的眼底多了一抹莫名灼热,在她看来,他肯为了心爱的女人,作出放弃孩子这样那艰难的选择,对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人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如果我告诉你,郡主这次难产,以后很难再有孩子,你还会这样先吗?”
前世看透了人世险恶,她竟想要揭一揭这位纨绔侍郎的虚伪嘴脸,至少,在她眼里,男人都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