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1 / 1)

高欢一愣,转身看去,竟是从头至尾一言未发的费连氏!

费连氏见高欢回头,脸上神情并未稍变,仍淡淡笑着,仿佛刚刚怒喝之人不是她一般。

“高公子,我府内有些私事,恕不远送!回去还望代为转达对令尊的问候,他日若有机会,我家库者定登门谢罪!来呀,送高公子出府!”

不由高欢分说,堂外就来了两个家丁,带着高欢下去了。

费连氏见高欢已走,这才瞪着跪在地上的如风如双道:“你们两个先起来吧!”

如风见母亲脸色不善,微微怔了怔,便即起身。

可如双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费连氏刚要说话,却听如双颤抖问道:“母亲,那他呢?”

说着目光转向子龙,却又不知母亲如何罚他。

“嗯?”

子龙听费连氏虽只一个“嗯”字,却充满责备之意,忙给如风使眼色,如风接到暗示,连忙强扶起如双,站在一旁。

费连氏这才回过头来,“大胆狗奴,入正堂见主不跪,又敢羞辱府上贵客,来呀,还不照族长吩咐,拉出去乱棍打死!”

如风刚要搭话,却听库者已然阻止道:“慢着!夫人,方才我是一时失言,还是不要责罚他了!”

堂外偷听的下人们,听族长竟又袒护子龙,霎时间议论声大起。

“族长竟然为他一个汉奴朝令夕改,还直说这是自己的失言,我是不是在做梦?”

“什么汉奴啊?人家现在风生水起,已经是个护院了,唉,不知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族长如此青睐?”

“得族长青睐又如何,还不是要受责罚?一时得意忘了自己身份,这下小命不保了吧!”

……

费连氏听堂外嘟嘟囔囔议论之声,厉声道:“护院何在?竟容得这帮奴才没规没矩,都给我轰出去,再有敢偷听者,一律杖责三十!”

门外人一听,不等护院动手,哪敢再做逗留,纷纷逃窜,一时间堂内外均静了下来。

子龙见库者族长被晾在那儿,尴尬异常,心中不忍,不顾费连氏惊怒的目光,拱手问道:“未知子龙罪在何处,请夫人指点!”

费连氏见子龙如此张狂,纵使涵养极深,也气的火冒三丈。

独孤部族祖上实为匈奴,匈奴又倾向母系社会,后独孤部落虽被鲜卑化,但仍或多或少保留着女尊男卑的一些思想。

经过北地多年逐鹿,汉鲜融通,鲜卑独孤部族男尊女卑思想已占上风,但库者虽贵为族长,仍对夫人颇为尊重。

费连氏平日少言寡语,但每有意见,独孤库者必珍而重之,多做考量,今日公然为子龙出头,其实已违背其平日作风。

见子龙竟然对夫人无礼,库者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

费连氏见一个汉奴对自己竟然明目张胆地出言质疑,心中当然大为光火,不由怒问库者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块璞玉?真是好眼力啊你!”

库者被费连氏一问,不由老脸通红,攥紧了拳头,却仍不发作。

子龙见库者因自己一时失言,竟尴尬至此,心中多有愧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子龙愧对族长厚爱,今日放肆,失了独孤府的规矩,夫人若要责罚,子龙受着便是!”

费连氏听了子龙所言,多少感觉这个年轻人有些骨气,但一个汉奴竟然对她无礼,平日就是库者也不会如此,一时仍盛怒难消。

此时如愿见母亲有动容之色,心中暗道糟糕。

本来他见母亲发难,心中已笃定子龙此次必劫数难逃,谁知只这么三言两语,母亲竟被说的心也软了,不由捉急。

偷偷扯了扯母亲衣襟,悄悄说道:“母亲,这独孤子龙并非第一次如此嚣张,方才还曾伤了琅都统领的族弟费南陀,费南陀手臂骨折,怕是废了!”

如愿用心可谓歹毒,这琅都本是费连氏部落里推荐来独孤府上任护院统领的,而且是费连氏族内姻亲,平日多得费连氏照应。

费连氏平日最喜如愿俊朗聪慧,又知道孝顺父母,本就对这个和如愿模样酷似的汉奴有所耳闻,多听如愿抱怨这汉奴如何嚣张失礼。

今日果然亲眼见到子龙跋扈之态,早已怒气暗生,但高欢在场,不好发作,故而等高欢走后,才出言责惩子龙。

如双本见母亲动容,心内稍安,如今又听大哥落井下石,心中焦急,站起就要说话,却见费连氏怒目视之,一时胆怯,重又坐下。

费连氏左右观望,如风紧咬牙关,如双慑于她的威势,只得默默忍受,库者双目紧闭攥紧拳头,显然是在克制自己。

唯有两人神情大相径庭,如愿似是紧张,双手微微颤抖,低头不语,不断搓着掌心。子龙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毫无动静,诚心请罚。

一时间费连氏也纳闷了起来,家里几人,竟大多维护子龙,虽敢怒而不敢言,却看得出十分关心子龙,尤其是如双,竟已潸然欲泣。

这个小小汉奴究竟有什么本事,竟如此得众人之心?

一阵寒风穿堂而过,费连氏有些清醒,但平日执掌府内事务,若轻饶了子龙恐怕日后难以立威。

思前想后,费连氏仍然决定,即使惹得众人心中生怨,也不能让府上乱了规矩,此例一开,怕是就要乱了。

“既然你已尽知己过,那也当知道族内与府内规矩,切莫怪我,拉下去,杖~毙!”

一听费连氏的决定,子龙浑身一震,库者长声叹息,如风欲言又止,如愿抬起头来,喜上眉梢,两个护院上来就要拉子龙出去。

此时只听如双痛叫一声,扑了上来,挡住两个护院,紧紧拉住子龙的手,痛哭流涕。

“母亲,你难道真的如此绝情,要杀如双的救命恩人吗?”

费连氏听了一怔,这又从何说起?

堂内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两个护院也默默放开了子龙,只有如风噗通一声跪下,可惜他平日木讷少言,此时情急,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费连氏见如风也来求情,不由疑惑更甚,如双说汉奴救了她性命,本就匪夷所思,可这又与如风有何干系,他却跑出来跪下做什么?

如双见如风支支吾吾,将脸憋得通红也未能说个明白,擦干泪水,目不转睛看着犹自微笑的子龙。

“母亲,可还记得三年前,我与如风私自外出游玩,如风所受的伤吗?”

费连氏当然记得,那时如风伤势之重,险些丢了性命,族内祭祀无力救助,多亏一位游方道士出手相救,才得保未死。

游方道士救了如风之后,飘然而去,竟未留下姓名,引得库者时至今日仍难潜怀。

想到当时种种,费连氏不由看向了如风,双眼满含怜爱之意。

如风想起往事,猛地撕开长衫,露出胸腹间一狰狞伤口,仿佛一头虬龙,攀援其身。

虽时日已久,疤痕渐渐淡却,但观其形状,仍可想象当时境况之危殆。

“无名道士曾言,若非有人及时救治,我早就该命归那个什么九幽,救治之人,正是子龙大哥!”

听了这话,费连氏神色一怔,不由疑惑,那时他也不过十二岁而已,怎能有这本事,救了如风性命?

况且,他身为汉奴,若如风丧命,必将作为陪葬,为何没有趁机逃跑呢?而且如双如风也从未说过有人随行啊?

费连氏转向如双,见她仍凝视子龙,恍惚出神,实在有失小姐身份,干咳一声问道:“那他又是如何救得你啊?”

如双恍若未闻,费连氏有些尴尬,粉脸微红,重又问了一遍,如双这才回过神来。

“如风一不小心,跌下车去,他见马儿受惊,慌不择路,用车内虎皮包裹住我,抱着我跳下马车,谁知我俩一阵翻滚竟翻下断崖……”

如双出神回忆起当日情景,犹自心神剧颤,费连氏听她讲到此处,竟然不再继续,忙问到:“然后呢?”

费连氏关心则乱,如双是她掌上明珠,谁想明珠曾几乎化为糜粉,而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毫不知晓,心中愧疚油然而生。

可话刚说出口,又觉自己失态,费连氏忙咳了一声,端正坐姿。

库者听到紧要处,早紧张地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此时见费连氏还顾仪态,不知安慰孩子,略觉不满。

“若往事不堪回首,就无须再提,父亲相信你!”

如双听父亲安慰,微微一笑,仿佛那段遭遇竟然是她的幸福一般。

“万幸千钧一发之际,他拼命抓住断崖上垂下的藤蔓,我二人才死里逃生。”

如双目光幽幽,似在回忆前事,她虽说得简单,可库者听其言观其色,便知当时必是危急万分。

当时宿体汉奴所抓藤蔓不堪重负,几乎断裂,如双身上虎皮早已松脱落下断崖,幸而他反应机敏,紧紧揽住了如双。

二人就那样缀在崖壁上,宿体苦苦支撑,如双数次感觉他难以为继,示意他放手,可宿体汉奴只咬紧牙关,连连摇头。

如双惊魂不定,浑然不觉有黏热液体不断滴在脸上,只顾哭泣。

宿体汉奴感觉他二人位置明显在缓缓下坠,而他的手挽了一圈藤蔓,未曾松脱,一下猜到藤蔓必有裂口。

此时裂口正在不断扩大,二人忽然猛地一坠,如双尖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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