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八日,王都伊斯奈,东门,夜。
清幽的墙铃正在巡逻的卫兵手中回摇,厚重牢固的护城门已经彻底封绝人们往来的道路,纵是天上的猛鹰也未敢在王都的夜空徘徊,牠们皆知道,城中的高塔居住着管辖长空的骑士。
铁树枝小队众人正好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他们依循着前往的路回来,可是途中的一条绳桥却是未能守候到他们的回归,为此,一行九骑在逼不得已之下,仅能改道而行,也使得他们差点被挡在墙外。
就在昨天,众人的团体任务便已妥善完成,他们在戈思华加丛林屠杀了五百余只哥布林,但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哥布林的数量并未有因为佣兵的清剿而下滑,甚至,隐隐还有上升的趋势。
不过,这些变化却不能使铁树枝小队的行程产生任何改变,他们只管履行任务书中的契约内容,至於其余事情,佣兵们并没有义务插手。所谓受人钱财,**,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尽管感到苗头不对,他们仍是漠然离去。
在这次的归程,队内的四名年轻人一路相谈甚欢,尽管是寡言内敛的杰特仍是一贯的惜字如金,但他的神态亦是笑吟吟的,间或也会冒出半句精巧灵敏的笑语,常常为良好的氛围起到锦上添花之效。
而此时此刻的东墙下,众人也正逢离别之时。
孟赫、韦恩、乌尔这一组大叔版的三剑客在到步的同时已是习惯性地连成一气,待得队长孟赫预先将任务的酬劳付予大家以後,他们便快马加鞭,嚷喊着呕哑嘲哳的乡歌,一路往那个不夜的【蜜丝坦德回廊】策马西去,眼看就是要大醉一场的势头。
至於,夏普、修萨这两名老年人则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年青人的视线当中,根据少女夏葵的说法,她倒一向很少会在团体任务以外的时候遇见他们,他们俩都是那一种独来独往的怪人,即便在街上碰上,想必也不会有更多的交杂。
想及即将的别离与短暂的相聚,夏葵看着彼德与华勒丝两人心中却是生出些许寂寥,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日子,才是她向往的生活,於是,她主动伸出渴求的手,盈盈笑问:“对了,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跑任务?”
“抱歉,我和华勒丝私下另有要事,不能和你们同行。"
然而,彼德却是郑重地拒绝了她的邀请。这样的答覆使夏葵有些失落,却也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从一开始,她便十分清楚,彼德与华勒丝和自己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属於她们的相聚的时光本该就如同白驹过隙,短暂得像是梦幻泡影。
“那麽,我会期待的,期待下个月的见面。”
夏葵嘴巴这样子说着,但心里却是郁闷的疑问。
「还会有下个月吗?」两名少女皆心想。
“我也会期待的,晚安,再见。”彼德微笑答道。
“嗯!”夏葵重重地点头,扬起了甜美的笑,她说:“再见!”
於是,她们就此分别,等待着下一次的缘分。
……
……
东门的灯火零落,牵着马匹、与彼德并肩而行的华勒丝玩味问道:“为什麽要拒绝她们?”
倾听着留在砖道上的脚步与马踏,少年淡然说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在王城败剑的试炼期间,陌生人的出现等同於更多的变数,按照华勒丝与他私下商讨所得出的共识,他们最多也仅是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便可以把各自佣兵阶级提升至B级,也因此,他们实在没必要为了纳入更多人手,而徒增变数与麻烦。
然而,华勒丝却道:“不,本来我以为你会接受的。”
听罢,彼德的心绪不禁一顿,他望向这个酷似自己的人儿,剑眉轻皱,纳闷地问道:“是什麽让你我的想法出现分歧的?”
而华勒丝则是嘴唇含笑,她盯着彼德,一边点头,一边合掌,玩味笑道:“分歧?真是美好的词……这次试炼的最终结果,实在让本小姐愈来愈期待了。”
显然,金发少女是故意回答得模棱两可的,而既然她不欲透露,少年也无谓浪费唇舌深究下去,便有意转移话题,随口说道:“我倒是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把握的冒险。”
“不……或许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就此笃信。”华勒丝顿了顿,伸手摸向自己挂在左边腰际的长剑──【死剑】红樱──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冷道:“我的死亡。”
“这可不好笑。”少年微笑评论道。
“这不好笑?"歪了歪头,华勒丝又像是联想到什麽似地眨了眨她的蓝眼,续道:“那我可得要告诉你一件更不好笑的事情了──”
少年摊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这一个笑盈盈的贵族少女也在此时语出惊人,吓了少年一跳:“老师给予我的试炼限制是在任务完成之前,彼德-哈佐德不可身亡。”
沉默片刻,彼德冷道:“这件事情确实半点也不好笑,认真的不好笑。”
凡事总有因才有果,他的老师──王城败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华勒丝的试炼里头加入这种教人胆寒的限制,如果硬要把它当成一种针对心理上的威吓,却是未免有些低估了少年的理智,无论是华勒丝和他都不会因此而失去冷静。
至於华勒丝此话的真假……
“不好笑,对吧?”
华勒丝却仍是微笑着,活像她刚才所言的事物毫不重要似的。
可是,彼德非常了解这名金发少女,她愈是将大事向自己说得轻巧,那麽话中的真实性也就愈高,因此,少年重视而凝重地说道:“看来这就是你愿意和我一齐接受试炼的原因,但……为什麽现在才告知我?”
华勒丝伸着懒腰,悠悠说道:“嘛──老师的试炼虽说让我去保住你的性命,但也不代表你肯定会遇上危险。另外,要是你用死和心剑作为威胁,让我作出这种那种的奇怪事情,岂不是十分不妙吗?"
话至此处,少女瞥见彼德蛋疼的表情,於是,她乐呵呵地继续说道:“更何况,你身上那些「死之果」也不外乎出於那几个破烂家族……才几天的事情而已,他们下手没有这麽快的,暴风雨总是要经过时间蕴酿,不是吗?不过,下次可就说不定罗。”
对於少女的解释不置可否,少年自嘲道:“怎麽现在感觉我似乎比你更加接近死亡了……”
而少女却是一脸可惜地反驳道:“你这只蛆虫比我早死自然是好……但是非常遗憾,估计我身上的「必死的果」若然真要兑现,那麽大概也会发生在这场试炼当中。”
“根据?”少年钉问道。
金发少女摊开双手,语带轻松地分析道:“在「必死之果」出现前,不是有五个碍眼的「死果」跟着我吗?其中一个是新的,而且最有可能源自於老师下达的试炼……”
语至中途,彼德接下她的话儿,跳过许多冗长的推演,直达结论道:“所以,「必死之果」很可能是由这五个「死果」凝聚而成,如果「试炼」是这个「必死之果」的主要元素之一,那麽,你的死亡时间便可以大胆推测为试炼的时限当中……”
最後,少年补充评论道:“……不过,这样的推测仍是过於粗糙。”
“在真相出现前,我情愿相信这个粗糙的推论。”少女喃喃说道。
这时,少男少女所走的街道既至尽头,等待他们则是一左一右的岔路,在街灯幽冷的斜照里的两人意志像是双生的天使,但是,命运却似乎注定了她们要走往不同的方向,在岁月流逝与永恒的真理中,她们必然会因为那一丝半点的差距而渐行渐远──
笃笃、笃笃……
听得左边那通往哈佐德候府的长道传来了马匹奔驰的声响,凛然地,华勒丝也踩上马镫,跨坐鞍上,她娇斥一声,长鞭再挥,那戴着愤懑的千里马,便像晚风般穿梭在城中的暗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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