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隼面具落地一刹那,江小寒一阵恍惚。他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有些无助与彷徨。
他慌忙扑到地上,捡起面具重新戴上。但只是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已经看清了他略显苍白,带着点点血迹的面庞。
他就是枫叶的杀手么?
如此年轻,就成为杀手的统领?
……
每个人心中都闪过这些念头。
看见江小寒面孔的,除了这些人,还有站在远处的慕容雪。
黄昏时分,她目送江小寒离去,心中忐忑,担心江小寒的安全,于是也悄悄跟了出来。
但她脚程不快,只走出了两条街,便失去了江小寒的踪影。正当她在街头彷徨,准备返回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火势冲天。
慕容雪认出那里是端木诚的府邸,心中陡然一跳。
那一场血腥屠杀的情景,历历在目。慕容雪心头滴血,握紧了手中长剑,便往火光起处冲了过去。
她来到端木府前面的小巷子,没过多久就看见大队禁卫杀到。本以为这一次枫叶刺客终于要本一网打尽,却不想洛千钧率人杀了出来,引发一场混战。
慕容雪还没想好该不该冲出去,发泄心中的愤怒。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江小寒的脸。
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庞,曾经让她心中安宁、温暖。每当她做噩梦惊醒,只有看到这张脸庞,就能安心入睡。
可是现在,她看到那张脸庞,从可怖狰狞的面具后面露了出来,很快又隐没于面具之后。
慕容雪多么希望自己刚刚眼花了,看错了。但江小寒苍白的脸庞,与那张鹰隼面具不停地在她眼前闪现,渐渐合二为一。
江小寒手提鲜血淋漓的屠刀,狠狠刺入对手胸膛的画面,也在慕容雪脑海中不停地上演。
慕容雪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想哭,却发现自己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笑,笑出声却比哭还难听。
慕容雪觉得,这些日子是自己做了一个悠长而又可笑的梦。现在,一下子梦醒了。
手中的长剑“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她无心去捡。脚下却往前迈出一步,想要走到江小寒面前,亲口问他一句。
但只走出了两步,肩头便被人一按。
慕容雪霍然回头,却看见诸葛铭略显憔悴的脸。
诸葛铭始终放不下慕容雪。他现在无官一身轻,便时时来到赤阑坊,远远地看一眼慕容雪。只要确信慕容雪安然无恙,他便安心。
今夜,他又来到赤阑坊,恰好看见慕容雪出门。诸葛铭放心不下,悄悄尾随,也跟着看到了这一幕。
慕容雪怔怔地看着他,眼圈蓦地红了。
诸葛铭柔声道:“前面太危险了,你别去。”
“我……我要去见他……”慕容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诸葛铭眉头一皱,有些愠怒道:“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他是什么人吗?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是个杀人凶手!”
诸葛铭厉声一喝,让慕容雪彻底清醒。她双腿一软,蹲在地上嘤嘤痛哭。
诸葛铭心痛不已,柔声安慰:“小雪,不要哭!为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伤心,不值得。”
慕容雪只是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诸葛铭霍然起身,厉声道:“我去杀了他!”
他刚要迈步,忽然被慕容雪牵住了手。诸葛铭回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只见慕容雪轻轻摇头。诸葛铭怒道:“你还向着他?他是枫叶的杀手!害死你爹、你娘,害死慕容氏满门的凶手!”
慕容雪站起身,擦干了眼泪,虚弱地说道:“他救过我,所以今晚我不杀他。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他。他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再也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话,慕容雪转身就走。身后那一场混战,再也与她无关。
诸葛铭慌忙跟着她,只见慕容雪走出七八步,忽然脚步一顿,茫然地看着前方。
偌大京城,似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久之前,江小寒信誓旦旦地说,天一亮就带她离开京城。从此天涯广阔,到处都是他们的家。
慕容雪想起这些话语,不禁悲从中来。天涯广阔,再也不可能有他们的足迹。
诸葛铭轻声道:“小雪,京城血恶之地。不如跟我回瑞松山吧?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血腥仇杀。你住在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慕容雪只希望远远地离开这片伤心之地,闻言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诸葛铭惊喜莫名,立刻带着她回府,找了一辆马车,连夜出城,直奔瑞松山而去。
江小寒永远也不会想到,打落他面具的那枚石子,是素面童子射出。素面童子见端木府有所防备,明白事不可为,便遵照枫叶先生的吩咐,暴露了江小寒的身份,立刻遁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江小寒匆忙戴上面具,心中这才稍稍镇定下来。周围已经躺了不少尸体,但混战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五行门弟子手提端木诚的首级,策马赶到,扬声大喊:“端木诚刺杀国公,已然伏诛!”
一声厉喝,让混战中的人纷纷停手。所有人看着鲜血仍在滴落的人头,心中惘然。
禁卫士卒一片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到底在做什么。
枫叶杀手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端木诚死了,自己今天的任务,到底算是失败还是成功呢?
洛千钧心如死灰。败了,终究是败了!
一刹那的迷茫过后,所有人立刻又动了起来。枫叶杀手与天风帮一齐退走,禁卫忙着稳定阵型,也不再去管这些人。
江小寒早已脱离人群,闪身避入小巷。
他心中激动,暗想,端木诚死了,这么说来,枫叶先生交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不论枫叶先生是否守信,他都要离开这里了!
江小寒脱下面具黑衣,狠狠地摔进河水中,头也不回地往回跑。他要去见慕容雪,让她知道,自己再不用穿这身衣服了!
路过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酒馆,江小寒心中一动,冲进去买了一壶烧酒。
今天值得庆祝一下。江小寒提着尚有余温的酒壶,一把推开破屋的门。
然而,月光下,他再也看不见那个等待他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