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越愕然,清绝微笑道:“走吧,拿上银票,去投奔文王,你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好在占了一个‘勤’字。记住为师的话,天道酬勤,你只要肯用功,假以时日,什么事都能学得懂。”
“师父……”卢越跪下了,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清绝笑道:“哭什么?为师又不是转眼便死,你也不是再不回头。只是避避风头,闯闯世道。只要你实心用事,忠君事主,终有一日,咱们师徒还会再见的。”
卢越三跪九叩,伏首道:“弟子拜别恩师。”
说完起身向后退,清绝叫住他:“把银票带走。为师已然说过,这些年为师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窥伺天机在赎罪。你留下这许多银票,是嫌为师命长吗?”
顾子青扎下营帐后不久,便有兵士来报:“大将军,岳王驾下张子文求见。”
“请。”顾子青之所以没有再向前进军,就是想看看岳王会不会派人来。一路行军到此,顾子青一直在琢磨军营大乱的事。
顾子青一路都在想,如果是岳王所为,时间上说不过去,至少也应当等到来春才是。可要是朝廷所为,则必有突发的原由。于是一面行军,一面派快马往齐阳奏报,顺便打听文王的行止。
一会儿工夫,张子文进帐,没有半句寒暄,拱手说道:“顾大将军,文王入京,为离间文王与朝廷,在下派人假意行刺,却被文王识破,此事顾大将军当不知情。此番用兵,是有人行刺岳王,在下劝岳王不住,才发兵至此。顾大将军,敢问你是真心为朝廷解围,还是营中也出了什么事?”
顾子青沉着脸,眼下这个情形,谁也不能信。但这一仗,能不打自然是不要打。天寒地冻不说,他只带了四千骑兵,万一余天海死守不出,岳王分兵与他死战,其损伤不可预估!于是说道:“我营中遇袭,有人纵火行刺,阮将军负伤。”
张子文指天掐指道:“在下对天起誓,顾大将军营中之事,绝非在下所为。”
顾子青说道:“我信先生。但岳王不撤军,你我只能沙场相见。毕竟文王领着朝廷的军令,我不能坐视青川被围。”
张子文点头道:“在下回去再劝岳王撤军,顾大将军容在下一日。”
顾子青点头:“好,一日。”
张子文拱手,想了一下,问道:“文王一定要助朝廷剿灭岳王吗?”
顾子青摇头道:“本将不知。前次先生所议之事,本将早已呈报文王,但文王并未回讯。”
张子文垂目一叹,拱手道:“告辞了。”
转天,余天海接报,岳王撤军了。而后又有探马回报,文王也撤军了。余天海心知不好,忙命人去找卢越。然而,当初推荐卢越的那名校尉,也不知道卢越住在哪里。据校尉所说,是卢越找上他,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能赚银子,当时卢越是宿在一家小酒馆的雨蓬下。因为卢越当着他的面儿露了一手儿,所以余天海想找刺客时,他才将卢越推荐给余天海。此时要找卢越,恐怕只能全城搜人了。
文帅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除夕当日进了齐阳城。到后宅先到曲问兰房中点了卯,坐了一刻,便转到俅燕回房中。毕竟俅燕回署理政务,这一走几个月,恐怕有很多事要说。
俅燕回靠在隐囊上,说道:“相公,前几日常州来报,岳王兵发青川,顾大将军不得不领兵前往助战。”
文帅听着她的肚腹笑道:“你如何回的?”
俅燕回答道:“相公不在,我只回顾大将军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好。”文帅点头。
俅燕回又说道:“常州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有顾大将军在,不会出什么大事。但齐阳却出了事……相公还记得那个郑大可吗?”
文帅微一皱眉,直起身想了一下才说道:“不就是咱们刚到齐阳时,杀了姓郝的,把煤铁两矿交同协办那人嘛。”
俅燕回点头道:“就是他。他前几日上折,说煤铁两矿即将耗竭。”
文帅心里咯噔一下,俅燕回接着说道:“我已派人去勘察过,剩余之数的确不多了。探矿的人回报说,吴州以南,云山山脉可开采,只是……路途遥远,山势险峻。”
文帅皱眉道:“那倒没什么,我本来也是打算要在吴州以南建蕊城的。只是齐阳的煤铁,消耗怎么会如此之快?咱们占齐阳时日不久,亦无战事。”
俅燕回答道:“我本也怀疑郑大可,但查了帐后才知,咱们初来时,控住了煤铁,但后来东境俱皆归心,是以这两矿供给着整个东境的民生军资。我也问了,竺南的煤铁,大多数在西北与正北,延着昆山与洪水一线,皆在朝廷管辖之中,自咱们占了齐阳,朝廷向东境的供给便断了。”
文帅眉头深锁,俅燕回笑道:“相公别太忧心了,兴建蕊城的物资业已准备停当,过了年便可动工了。对了,玉荷早你几日前回来了。”
文帅一喜,问道:“岳丈回来了?在哪里?”
俅燕回神色一暗,说道:“父亲说不能回来,只手书一封。不过却让玉荷带回一件物事。碧竹,拿给相公看。”
碧竹应声取来,文帅惊道:“火铳!”
俅燕回笑道:“我便知相公识得此物。”
文帅把玩着火铳,面色深暗,在自己那个世界的历史中,佛教的兴起比火器要早几百年,而这里却几乎同时出现。有了这个东西,那往后的战事,恐怕会越发地惨烈了。
俅燕回看着他问道:“相公怎么如此神情,此物不祥吗?”
“大不祥!”文帅掂着火铳说道:“这个物件,终结了冷兵器时代,改写了武功的神话。能让一个普通人,轻松杀掉一位武功高强的死士!”
俅燕回一阵错愕,转而失笑道:“相公,莫要欺我不懂,便来吓我。此物终究要靠人力发射,与暗器无异。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杀掉一位武功高强者?难道武功高强的人,站在那里让人打吗?”
“偷袭,暗杀。”文帅解释道:“发射暗器,听风辨位,尚能躲过,可这东西一响,再想躲已然晚了。”
俅燕回轻咬着嘴唇,问道:“相公的意思……是毁掉它?”
“咱们毁掉这一支火铳有什么用?”文帅失笑,继而神色凝重地说道:“非但不能毁掉,我还要召集能工巧匠,按我的方法改造这个东西,另外还要制造更方便,更精准,更具有杀伤力的东西。”
俅燕回说道:“待你造好,教我用。”
文帅点头:“不但要会用,还要用得好,而且不单是你,咱们家所有人都得会用,还得都用得好!”
俅燕回一笑,说道:“相公当真与众不同。人家男人都怕自己的妻妾出家门,而相公却希望我们都能上阵杀敌。”
文帅笑道:“不是上阵杀敌,是能保护自己。回头我得让凝蕊教你们练武,身怀武功,再会用火铳,便不会轻易受人所制了。”
俅燕回低眉莞尔,笑道:“好,只怕王后受不得苦。”
文帅微笑摇头,俅燕回又说道:“我应了玉荷,与你八拜为交,死生相托,祸福相扶。相公找个时间,与她义结金兰,下诏册封吧。”
“好。”文帅点头答应。
俅燕回挑着嘴角问道:“那她成了你义妹,算不算自家人?”
文帅干脆地答道:“不算。我改造火铳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话说金衣卫统领邱明信,只身到了中原。在灵姬所说的县寻访了一番,倒当真访到了灵姬的故事。确有一位大夫,治死了别人的娘子,女儿被强娶为续弦,而后这位大夫暴毙,女儿不知所踪了。
一应情由都合上了,但邱明信偏要多问一句:“这位大哥,那大夫的女儿,定是长得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吧?”
农夫嘿嘿一笑:“乡下丫头,能好看到哪儿去?不过是能生养罢了。其实夜里吹了灯,都差不多。”
邱明信微微一笑,在农夫叙述的时候,邱明信就觉得不对。以灵姬之样貌,这农夫在叙述时却只字不提,神情中也没有半分唏嘘,这样的美人遭了如此境遇,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心疼才对。这句问罢才明白,那个灵姬,不过是用了别人的故事而已。
皇帝接到了贺州府的奏折,靠在隐囊上闭着眼睛,平复着心中的怒气。连金衣卫都杀不了文玄德,难道当真是紫气灌顶,天命所归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战与不战,如何战,何时战,都不再是问题了。甚至不必去考虑岳王,只要倾兵讨伐文玄德便好,反正岳王又没有紫气灌顶,量他一个莽夫,也做不成皇帝!
皇帝召来长平王,语气深沉地说道:“朕欲讨伐文玄德,你意下如何?”
长平王垂着头,贺州的折子他知道了,事情已然摆到了明面上,父皇的心意也很清楚了,他也不敢再劝什么,只答道:“回父皇,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