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圣不再坐馆,不仅是百姓,连一众医者都心中惴惴。当初看不起医圣,觉得她年纪小,可几个月下来,医圣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下了方都会呈给医圣过目。如今竟已变得医圣不在,连寻常的病都有些不敢轻易下方,要反复考量才行。
但众人也明白,玄德公于流民区遇刺,夫人在这里也不安全。恨只恨朝廷,既不管民生,却又怕别人占了天下!
文帅派出的探子回报,说发现有很多百姓从召远而来,都背着药筐。文帅明白了,这是知道投他的染疫者多,想来抢药。
文帅即刻令程作率八百骑赶往微山,抢药!不管什么药,采来就对了!召远府也是够狠的,定是出了赏银,让百姓来采药。文帅既不能阻止,更不能杀人,只能立即派人去抢采。同时令图州与吴州也派出八百驻军去采药。
此时,林关守将魏昆带着二千五百步军,已然到了召远府。明州、台定、胡南、南道四府,也各出二百步军,向召远府会集。
魏昆并不看好这一战。魏昆曾与程作共事过,深知程作之勇猛。况且文玄德分守三城,相互呼应。自己仅有四千不到的兵力,又全都是步军。是战是围?无论是战是围,都很难对峙文玄德的四千精骑!况且,文玄德施仁政,收流民。只怕此时兵力,远不止四千了。
但魏昆又不能不来。林关驻防,本就要从临近各府收取粮草。如今传驿又被隔绝,将来文玄德败北,朝廷查问下来,他魏昆可担不起畏不敢战的罪名。所以,魏昆来了,不但来了,还带了林关半数驻军。
但魏昆不会听从各府的建议,强取齐阳。他聚集了兵力,留下二百人,在召远与齐阳之间扎下三千人的营地。而自己却带着三千一百名步军,悄悄地绕向了吴州。
魏昆曾在各府第一次找他时,便建议各府募兵。但各府都推托说钱粮吃紧,全指望他手里这五千驻军。魏昆想想也是可笑,这些人,真以为凭这点儿人就能打败四千骁骑营精锐?那可是长战阵,善奔袭的精兵!
程作带兵到了微山脚下,留二百人看守马匹,命六百人上山采药。军兵出发前,都看过各种药样,而且六百人,就算采来杂草也没什么,回去再捡分便是。
前方探马来报,召远出兵,扎营于召远至齐阳之间,看阵势,有三千之众。
程作问:“什么兵?”
探马回道:“应是步军。”
程作点头,命探马回报文帅。心里琢磨,不如带兵去突袭一下,然后再返齐阳。为防伏击,这八百骑本就是整装而来,带着弓箭,哪怕跑去射一轮箭呢,射死一个是一个。
等了一个对时,采药的军兵都下了山,将草药装了车。程作派出的探马回报,未见敌军拔营。
程作有点纳闷儿了,即是要打,为何扎营不进?三千人,一天就要吃掉不少粮,没事跑到城外扎什么营?莫不是疑兵之计?如此一想,更要去看上一看。当下命三百人押送草药回齐阳,领五百骑向敌营驰去。
文帅接报后也在琢磨这件事,直取齐阳?三千人未免过于托大了。如是疑兵之计,当取吴州。图州与齐阳相距甚近,若要疑兵,打图州反倒可笑,定是去攻吴州。
文帅即刻派人传令,命吴州与图州严守城池,不可轻易应战。待敌军至,见机出战,生擒敌之主将!无论敌军打哪里,三千步军而已,仅齐阳一府的骑兵便足以奔袭了。
这一战,恐怕是林关不得不战。率军者应是林关守将魏昆。文帅要生擒魏昆,若能劝降,林关通矣。即便不降,得其令牌,也能调林关之军去打余林,以其之矛,攻其之盾,无论何者伤,林关可破。
程作带兵趋近十五里,探马回报,敌军非但不动,也未见敌军探马。程作认定了这是假营,向营两边十五里派出探马,以免被伏击,同时传令修整,以待入夜后袭营。
魏昆行军极慢,因拖着攻城车。他数月未动,便是在打造攻城车与投石器。本该行军至城下再造,但此战不是以多击少,怕没有时间让他从容打造,只能在召远造好后,拉往吴州。
文帅也在研究城防。床弩虽然犀利,但毕竟做不到大范围杀伤。滚木与热油虽然厉害,但不能持久,抵住一次攻城倒可,若被大军压境,连续攻城,便不行了。况且,向城下抛滚木或浇热油时,军兵暴露在敌军弓箭之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仗,即使打赢了也没有意义。
入夜时分,程作连兵冲近敌营,营里的二百疑兵,早在日落前便跑没了。程作在一座空营里兜了一圈,下令焚营,而后连夜赶回齐阳。
不出文帅所料,探马回报,去往吴州方向,有行军的痕迹。而程作回来后,确认了那的确是一座空营。文帅有些想不通,三千步军,就算吴州毫无防备,也是打不下来的,难道还有后援?
所谓兵不厌诈,魏昆敢只带三千兵来攻城,恐怕其后定会有援兵。文帅估算过东境的总兵力。算上林关,约有八千左右。如果魏昆用疑兵之计,再将视线引向吴州,而等文帅调兵袭其后部之时,后续的兵力猛攻齐阳,那齐阳危矣。
但如果不救吴州,吴州只有一千五百兵力。即便据城而守,怕也会损失惨重!如果魏昆再带着攻城车或是投石器……
文帅抬起目光看向程作,说道:“立刻给我找一个卜卦的人来。”
程作一愣,大事难决才会问之于卜筮,当下也没什么可说,此战极为紧要,胜则士气大振,败……当下答应一声,出门去找卜卦的人。
文帅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打与不打的纠结。打,有可能会中计。不打,吴州危险。而且最重要的是,此战若败,将再难挽回局面。东境之朝廷府县会士气大升,他所率之军,所占之城,将会瞬间土崩瓦解。
这是文帅两世以来头一次面临战争,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事到临头,却突然发觉,原来真的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可能只在一念之间,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程作找了三个卜卦的回来,一姓董,一姓黄,一姓周。回来时,见文帅正在踱步,知道主公心绪不宁,也不废话,抱拳道:“主公,这三人都挂着半仙的幌子,末将便一道请来了。”
文帅停住,向三人拱手,说道:“三位先生请坐,请为玄德卜一卦,是否应当出兵去救吴州。”
董半仙和黄半仙连忙谢座,坐下后拿出阴阳尧投卦。而周半仙却立而不做,微垂着目光。文帅看向周半仙,此人三十岁上下年纪,长圆脸,眉毛细而长,几乎入鬓。眼睛微眯着,鼻头大,鼻骨高,唇薄,个子中等,身形适中。
那边已经得出卦,董半仙道:“此卦大凶。玄德公须谨慎用兵。”
黄半仙却道:“此卦中平,玄德公自然须谨慎用兵。”
文帅微微皱眉,心中生恼。他娘的老子就是想谨慎用兵,才找你们来算卦的。当下冷声问道:“能救还是不能救?”
董半仙微微摇头,说道:“不能。”
黄半仙闭上想了想,答道:“能也不能。”
文帅咬着牙,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别骂人!
周半仙突然哈哈大笑,文帅看向他,说道:“这位先生,可得卦否?”
笑声哑然而止,周半仙眼中微带诧异,拱手道:“玄德公……知晓心卦之术?”
文帅研究过周易,知道万物皆可起卦,不一定非得用道具。此道高手,甚至可以用一阵风过,草动之数为卦。也可以用眼睛看到的东西,按其位置,形状起卦。所以答道:“卦者,卜万物之理,行阴阳之辨。凡五觉可触之物,皆可起卦。先生莫要考我,玄德非此道高手,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请先生告知玄德结果。”
董半仙和黄半仙相继站了起来,他们以为玄德公不通卦理,所以才有恃无恐。听了文帅的话,两人已经开始哆嗦。
周半仙上下打量文帅,心想此人之相貌,绝非帝王之相,然,这一双眸子却透出主神不从之意。只这一双眸子,便颠覆了其命数。此人若非星宿下凡,必是借尸还魂。此人来日之成,大吉大凶,皆在一念之间。
周半仙躬身道:“在下周若,斗胆进言。玄德公所问,乃军机要事,若问,便问‘若’一人。”
文帅估摸着这位是个高手,于是挥了挥手,程作将另外两人请了出去。
文帅拱手,长鞠一礼:“先生教我。”
“不敢。”周若同样长鞠一礼作答,直起身说道:“玄德公出兵必胜!”
文帅心中一喜,好歹这是句吉利话。当下对程作说道:“引一千五百骑,绕向其后。”
“慢!”周若阻止,向文帅拱手道:“玄德公莫急,待在下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