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雷雨，下了良久也未曾放晴。
封存好库档之后，由狄宣陪着太子守在刑部，祖元长则和颜行书匆匆出了刑部的门，坐上马车朝着皇宫内行去。
一路上，两位部堂大员面色凝重，心绪复杂，没有任何交流的心情。
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二人甚至因为走得太急，靴面、衣角溅上了不少的雨水，稍显狼狈。
御书房内，一盏盏灯火将偌大的房间照得通明。
庆帝正在伏案批阅奏章，在二人进门行礼后，也没有抬头。
二人对视一眼，由祖元长这个皇党上前一步，开口道：“陛……”
“陛下，江南路，小范大人急件。”
门外传来了侯公公的声音，打断了祖元长刚开口的话。
“送进来。”
庆帝没有抬头，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是。”
侯公公应答一声，脚步无声地走了进来，预备将这份急件放在御案上。
“直接念吧。”
庆帝开口，制止了侯公公的动作。
“奴才遵旨。”
侯公公弯腰应答一声，打开了奏章，先看起内容来。
祖元长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大太监的手，猛地颤了颤。
他心中一动：难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小范大人那边也出了什么大事？
“臣范闲，于江南顿首，问圣安。”
就在祖元长思绪连篇的时候，侯公公已经开始读了起来：“臣自到江南，纵览内库，只觉内库转运司人浮于事、贪腐成风，于内库生产无益，更每多掣肘。”
“故此，臣奏请，裁撤内库转运司，另于两江市易司内设一经历司，总览内库政务。”
短短几句话，侯公公读着却显得有些艰涩，声音到了后来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不仅是他，在御书房内站着的祖元长与颜行书，也是身子一震，有些失礼地望了侯公公手中的奏折一眼。
两人都是部堂高官，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内库转运司就是各位大人物在内库揽财的大手，范闲要裁撤掉转运司，不啻于动了这些大人物的命根子。
这则奏章发出去，只怕会在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浪，小范大人，这是要把天捅一个窟窿！
在刑部衙门和这里的双重冲击下，两位老臣，都有些站不稳了。
便在这时，庆帝开口了：“知道了，放这儿吧。”
随后，他抬头看向祖元长与颜行书：“听内侍说，二位大人有要事？”
“是。”
听到庆帝问话，祖元长和颜行书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将在刑部带走的案卷呈了上去：“请陛下过目。”
送完案卷之后，二人后退几步，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可能到来的雷霆震怒。
却见庆帝草草看完了案卷，很是平静地道：“知道了，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闻梁，就先放着，等抓到了他再说。”
“太子这件事办得不错，你们日后多教教他们。”
说着，庆帝朝着侯公公抬了抬手，重新垂头开始批阅奏章。
侯公公会意，将案卷抱起来，送还给了祖元长和颜行书，这就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了。
只是……这就完了？
祖元长与颜行书对视一眼，都有些恍惚在做梦的错觉。
陛下竟然没有因为太子和长公主姑侄阋墙而生气，也没有对长公主勾结闻梁做出任何愤怒的样子？
甚至……还因此夸赞了太子？
两人一肚子的疑问。
只是，庆帝已经下了命令，就算二人再疑惑，也只能乖乖执行，便先后行礼后，朝着御书房外走去。
行至门口，二人恰好听到庆帝对侯公公吩咐道：“将范闲那份急件明发邸报，问问百官的意见。”
吧嗒！
祖元长一个踉跄，若非颜行书眼疾手快将其扶住，就得摔倒在地了。
他心中，满是对庆帝的不解。
这份急件要是压下来还好，若是明发邸报，只怕朝野上下，就要彻底乱了！
……
事实上，后果的确如祖元长所料，范闲的这份奏报一经明发，立时让整个朝堂沸腾起来。
“假公济私”、“窃取内库”……
等等的罪名，被反对的官员，一股脑安在了范闲头上。
这其中，最积极的一部分，当属秦家、长公主、二皇子这三系的官员。
抨击的奏章，雪片一般飞往通政司与庆帝的案头，却影响不到身在江南的范闲。
自从当着马楷的面做了收买人心的举动之后，范闲就一心砸在了内库上，每日督促着内库的整改，生产规范，颇有些沉迷于这偌大的工坊当中，流连忘返的味道。
范闲安定得下来，却有人没办法久在内库呆着。
今日，刘宪第五次敲响了范闲的院门。
才走进院子，他就忍不住道：“小范大人，已经小半个月了，咱们若是再不回杭州，上次商议的安置翠带河沿岸百姓的事，就得继续搁置下去了！”
他身为漕运御史，自从到了杭州就一直与这些百姓接触着，彼此也有了些感情，在得知有办法彻底帮到这些百姓之后，每日里都是急不可耐。
院中，范闲安静地研究着从内库拿回来，不涉及机密的一辆车子模型。
听到刘宪的话后，他慢条斯理地道：“不急，再等等，不然就算回去了，这件事咱们也做不好。”
刘宪无奈地看了范闲一眼，三两步走到后者近前：“大人已经用这话敷衍了下官四次，下官今次得问个明白，有什么做不好的？”
“那太多了，”范闲笑了笑，答道：“首先，新任杭州府尹的任命还没下来，我们没办法名正言顺将府衙该出的那部分划入暗账，万一我们现在做了，不久后来一个与我不对付的府尹，这不就成无用功了？”
“其次，内库的司库们，对旧有秩序还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时候提出来由他们养着翠带河的百姓，会适得其反……”
“大人！”
范闲正在说着，王启年带着一身汗跑进院子，打断了他的话。
“老王，有消息了？”
范闲给王启年丢了一条毛巾，笑着问道：“说说吧。”
“是。”
王启年咽了咽唾沫，擦着汗道：“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京都方面派了中使下来，宣旨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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