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家前铺后仓的建筑,名曰五谷坊。
顾名思义,这是一家以五谷杂粮为营生的店铺,经营范围却又不止于五谷杂粮。
因为生意越做越大的缘故,这家店铺在油、醋、茶上,也有涉及。
店铺后院宽大,东区是醋仓和制醋工坊。
下午时分,一众伙计、工人正在这里来来往往,忙着制醋、装醋。
因为临近冬日的缘故,白昼渐短,而工作量并没有减少,他们的压力骤然增加。
“哐当!”
一声巨响,打断了东区的忙碌。
后院的门被人大力踹开,一队队身着黑衣的官员,架着手弩,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占据了东区的每一处要害之地。
更有人擎着长刀,迅速控制了在场的所有工人、伙计。
众人认得来人穿的是监察院的官服,纷纷抱头蹲地,不敢反抗。
“大人,就是此处。”
现场被控制住后,王启年陪着范闲走了进来:“王某几经探查,从几个街溜子口中得知,这家晚上有细微的猫发春的叫声。”
“可现在是深秋时节,猫不会发春,王某想到小孩哭声与猫叫声类似,于是留了心眼,观察后发现这家老板时常买些尿布、虎头鞋之类的小儿玩意。”
“昨日夜里,王某趁着夜深人静潜入此地,发现有小孩被关在醋坊的班房当中,小孩身边还有常家的玉佩,定是常永望的儿子,错不了……”
王启年嘴上说个不停,为自己表着功。
范闲微微颔首,走进了院中。
他随意地在院中扫了一眼,目光突然一顿,指着某处。
“你昨夜没发现那些东西?”
范闲的这句话,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王启年一怔,连忙顺着范闲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处果醋原料仓库,上面堆满了红彤彤的苹果,形状似梨。
“东……东乡苹果?”
王启年愣住了,看看堆积如山的东乡苹果,再看向范闲:“大人,王、王某……昨夜焦急,没来得及细看……”
他们苦寻不见,范闲交给他探查多日无关的东乡苹果,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诸位监察院的官爷,小店犯了什么事了啊?”
……
二人说话间,一个掌柜打扮的矮胖中年人,似乎是听到了这儿的动静,从前院走了过来。
看到院中监察院众人的肃杀景象,他背一垮,两腿直哆嗦。
王启年快走两步,一把捏住掌柜的肩膀:“说,这苹果哪来的?”
“哎哟,疼疼疼……”
掌柜连声喊疼,待王启年手上的劲儿减轻之后,他连声答道:“这、这苹果是小人收来的,各位官爷,这是赃物?”
说着,他哭丧着脸,直拍腿:“哎哟,我就说小便宜不能沾吧,这赃物指点要被收缴,我这笔买卖可是亏大了!”
“别嚎了。”
范闲轻声说了一句,平淡的目光扫了掌柜一眼。
他久经风雨的上位者眼神极具压迫力,掌柜立马闭上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范闲重复了一遍王启年的问题:“这苹果从哪来的,说详细些?”
掌柜连声答道:“是八日前,有人低价卖给我的,整整十四大车。”
八日前,东乡苹果已经遗失,自己还未进京。
十四大车,刚好与柳叶坳缺少的三分之一对上了。
范闲心中想着,再问:“卖货的人呢?”
“不、不知道。”
掌柜的连连摇头,缩了缩脖子道:“银货两讫后,那些人就推着大车走了。”
范闲眼睛一眯,冷冷地望着掌柜。
王启年察言观色,对着掌柜冷声道:“小老头,在监察院面前,你还敢胡言乱语?”
掌柜的腿抖得更厉害了,连连摆手:“没、没,小的没说谎啊……”
“我问你,醋坊班房的婴儿,是怎么回事?”
王启年声音冷硬,追问着。
这话说口,掌柜的脸色猛然大变,下意识望了远处的班房门一眼。
“这、这这这……”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王启年蹙眉:“说!”
“哎哟,我怎么就贪了这个小便宜呢!”
“早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会接这个麻烦?!”
掌柜开始哭天抢地起来。
在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当中,范闲和王启年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八日前,有大户人家来到掌柜店中,给年后定了满满十瓮上好的新鲜果醋。
来的是五谷坊的老主顾,也是掌柜得罪不起的权贵,掌柜只得答应下来。
可答应下来之后,掌柜却犯了难。
原来现在是深秋季节,店里货存不够,凑不齐上好的新鲜果醋所需要的原料,就算去其他家购买,也没办法凑足保质保量的果醋。
就在此时,那十四辆大车拉着东乡苹果找上门来,掌柜一看这苹果的卖相好量也大,绝对附和制作上好果醋的要求,顿时觉得瞌睡遇上了枕头,连忙将十四大车的苹果都买了下来。
卖苹果的人要价仅仅是市场价的一半,却给掌柜出了一个难题,要掌柜照顾自己的儿子半个月。
掌柜本不想答应,但对方给儿子留下了认亲信物,又透露说以后会长期用这个价钱来这儿卖苹果。
重利之下,掌柜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也不大上心养那孩子,交给醋坊的坊头,养在了醋坊的班房当中。
范闲上下打量了掌柜一眼,不像是在演戏。
他不禁冷笑道:“君山会倒是打得好主意。”
王启年命人将掌柜带了下去,凑上来问道:“大人,我们接下来……”
“走吧,看看常永望的儿子。”
范闲一声吩咐,带着几人前往醋坊的班房。
只是走到班房门口的之时,他周身的天一真气猛然跳了跳。
有危险!
范闲心中警觉,连忙抬手,制止了众人继续往前走。
他朝一名身形壮硕的监察院大汉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就近抄起院中杵苹果的大锤,狠狠砸向班房的门。
“咔嚓!”
随着一阵响动,班房的门四分五裂。
便在这班房门被砸开的同时,一道身影贴着地窜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淡白色的小弯刀,狠狠刺向大汉的脚筋处。
“小心!”
范闲一直注意着现场,在弯刀出来的第一时间,身形便开始掠动。
“笃!”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范闲的柏影短剑挡在大汉脚前,与弯刀一触即分。
不是金铁交击之声?
范闲心中疑惑,皱了皱眉。
不过现场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漫天碎屑当中,班房中的刺客一击不成,第二击紧接着赶到,却是刺向大汉裆部。
此时的大汉手中正拿着大锤,松手应对大锤落地会砸伤自己,用大锤回击刺客又太笨重。
刺客动手的时机,选得恰到好处!
范闲面色发寒,真气运起,将柏影短剑弹出,以进为退,短剑射向刺客身上。
孰料,那刺客对短剑不闻不问,继续袭击大汉裆部。
电光石火间,边上已经没有其他人能来得及救大汉。
“啊!”
眼看大汉裆下就要被弯刀刺破,他生死一发之际,暴喝一身,双手松开,全力护着裆部。
“咚!”
“噗!”
一道重锤落地声、一道利刃入肉声,几乎同时在班房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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