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司衙门的院子内,郑子石脖子一缩。
旋即,他自知躲不过,挺挺胸站了出来:“右参议说的哪里话,郑某是为了刘度之死,请了小范大人过来,何曾躲了?”
郑奉一怔,这才看到郑子石身边的范闲。
“诸位大人好。”
范闲走入大堂,朝着众人拱了拱手,态度温和。
“小范大人。”
众人朝着范闲回礼,堂官吴琳先是狠狠瞪了一眼郑子石,而后才对范闲作揖道:“小范大人,左不过是一个佥知事之死,怎么劳大人亲自过问?”
范闲轻笑:“事涉京察,范闲不得不亲力亲为。”
“刚好小范大人在,这事便好说了。”
郑奉在这时凑了上来,冷冷地看着郑子石:“左参议与弟媳有染,更是将弟媳接到了自己家中,且不说刘度之死与他有没有关系,这伤风败俗的罪名,他是免不了的。”
“下官向小范大人、吴大人、礼部建议,停了郑子石这衣冠畜生左参议、自查小组组长的职司,请陛下降旨降罪!”
郑子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指着郑奉:“郑奉,你……”
“郑大人稍安勿躁。”
范闲抬手按下郑子石的手臂,看向郑奉:“右参议大人是为了官场风气、礼法对郑大人痛下杀手,还是因为私怨?”
范闲的话说得不客气,郑奉怔了怔,涨红着脸道:“小、小范大人说得哪里话,下官自然是为了礼法,况且这怎么能叫痛下杀手……”
“右参议大人当真的为了礼法?”
范闲打断郑奉的话,反问了一句。
不待郑奉回答,他又道:“范某这儿有些有意思的资料,当着吴大人和两位郑大人、礼部这位大人的面读一读吧。”
“庆历元年,郑奉任青州巡按,借职权私下截留军马八十匹送给枢密副使曲向东,由此得以调入京中,担任都察院佥都御史一职。”
“庆历三年,郑奉助曲向东弹劾政敌,曲向东投桃报李,利用枢密院的势力将郑奉推到通政司,任左参议。”
“庆历四年,原通政司右参议致仕,郑奉递增为右参议……”
……
通政司的大堂当中,随着范闲一句接一句的话,郑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几次想打断范闲的话,但都被范闲凌厉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话到最后,范闲淡笑着看向郑奉:“右参议大人,不知我这话可有失真之处?”
咕隆。
郑奉猛地咽了一大口口水,攥着藏在袖袍中的手,强自镇定道:“一派胡言,无稽之谈,小范大人怕是被人给骗……”
“右参议大人的意思是,我监察院的库档是伪造的?”
范闲打断郑奉的话,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文书,上边有监察院特有的花纹。
“库、库档……”
郑奉看着范闲手中的文书,有心想要拿过来验验真伪,却终归没那个胆子动手。
“哼!”
范闲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大门高喊:“佳林,进来吧。”
通政司外,停在大门口的马车上,成佳林应声走下,怀里捧着一卷文书,匆匆走了进来:“小范大人,诸位大人。”
吴琳蹙眉看了看一身士子打扮的成佳林,望向范闲:“小范大人,这是?”
“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京察审核成员,陛下心里留名的太学士子,成佳林。”
说着,范闲对成佳林点点头:“说说,右参议大人的京察会是什么结果?”
成佳林先是对着范闲行了一礼,而后才思索着道:“若是小范大人所说都属实,郑奉大人,应当褫夺官职,着付有司查办。”
“小范大人!”
听到成佳林的话,吴琳脸色有些难看:“现在还是自查阶段,你带着这位士子来我通政司,到底是为京察还是为党争?”
“党争?”
范闲笑了笑,声音温和地对着吴琳道:“吴大人不要误会,范某没有坏规矩的意思,只是想让郑奉大人提前知道他的结局,也好早早准备后事。”
后事两个字,他咬字极重。
郑奉狂咽口水,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背上的官服已经湿透。
范闲转头,对着成佳林道:“回去吧,我会找人去查证郑奉大人的事,你记得今日的话。”
“学生告退。”成佳林知趣地行礼,转身离开了通政司。
范闲看着成佳林的背影,神情平静。
监察院的库档内,有关郑奉的罪证自然没有那么详细,只是他利用了提司职权,麻烦二处的情报处理中心推演了一番,从浩如烟海的情报资料当中,推理出了先前那些罪证。
只需要派人去查一查,就能知道这些罪证是真是假。
而以二处的能力,推理的结果与事实,不过相差太远,所以他才敢当面诳郑奉。
他针对郑奉的原因自然不是要帮郑子石,而是郑奉与曲向东的交易,让他想起了惨死的张吉父子,心中生出来些火气。
刚好现在有合适正当的理由,不将火气撒出来才怪。
吴琳没有阻拦成佳林的离去,继续看着范闲:“小范大人今日前来,是刘度之案……”
“大人!大人!”
一阵急呼声打断了吴琳的话,王启年满头大汗,跨过通政司的大门,朝着范闲奔来。
吴琳的老脸更加难看了。
他通政司怎么就成了茶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了?
“大人,可算是找到您了……”
王启年来到范闲身边,耳语道:“找到常永望的儿子了。”
范闲眼神猛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略一思索,对着王启年道:“在门外等我。”
等到王启年离开后,他扫视大堂内的众人一圈,视线落在礼部主事身上:“郑子石大人与刘度的夫人发乎情、止乎礼,并未逾矩,大人想要知道详情,可以以范某的名义去监察院要一份调查文书。”
他说的是实话,在郑子石求助的当日,他就安排人查了郑子石的底,发现此人所谓的有染,就是没事多看几眼芍娘。
就算现在刘度死了,他也没有趁机做什么,连芍娘的衣角都没碰过。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这么卖力地帮郑子石。
礼部这位主事看起来是个耿直之辈,没有就坡下驴,而是很正经地道:“下官会去监察院的。”
范闲点点头,又看向郑奉:“右参议大人,好自为之。”
语毕,他不去看郑奉那惊惧的模样,对着吴琳行了一礼,朝着通政司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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