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衙堂,祖元长身着官服端坐主座,手中捧着一份邸报看得认真。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连忙起身行礼:“下官祖元长,见过小范大人……”
说着,他目光落在范闲身后的四人身上,带着疑惑。
当初对付杨万里三人,都是卢宣动的手,他却是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眼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范闲轻笑,介绍道:“工部知造郎侯季常大人,太学学子杨万里、史阐立、成佳林。”
祖元长向四人一一行礼:“侯大人,三位。”
见礼之后,范闲视线落在桌上的邸报上:“什么东西能让祖大人看得如此入神?”
祖元长笑笑,拿起邸报递向范闲:“是常伦的《绝子孙疏》,老大人虽不修德行,才气却还是有的,这份《绝子孙疏》文笔流畅、用词考究,读起来如三伏天饮冰水一般畅快。”
通政司经过三天的加印,在常永望受刑的这一天,同时将常伦的《绝子孙疏》印在邸报上。
范闲想了想,将邸报递给侯季常四人:“你们也可以看看。”
四人一个官位低微,三个还是学子,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邸报消息,倒是还不知道这《绝子孙疏》。
见侯季常收起邸报,范闲又看向祖元长:“祖大人,我等想去看看常永望受刑,不知可否方便?”
祖元长闻言,连声笑道:“这件案子大人是主审官,侯大人等四位又是苦主,自无不可。”
说着,祖元长前头带路,领着几人朝大理寺的衙堂走去。
大理寺是庆国的刑狱勘合重地,辖下地牢同刑部天牢、监察院地牢并称京都三大牢。
只是一般人犯法,都是刑部处置,而穷凶极恶的人,又会交给监察院负责,大理寺的地牢,向来都只关一些高级犯官,或者大案要案人证、等待勾决的死囚。
论及环境,这里比监察院地牢和刑部天牢要好得多。
地牢甬道用坚固的青石铺就,每一间牢房都是坚固的铁柱牢门,内里砖石砌成的床铺、棉布被褥、恭桶齐备,还有天窗和靠里的高窗采光,比一些农家的住房都要好上不止半点。
众人到来的时候,正值放饭时间,从附近几家馆子专门采办的饭菜,经过层层验毒被送进了一间间牢房,四菜一汤、荤素齐备。
一路行来,杨万里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若是常永望就被圈禁在这种地方,虽然会失去自由,但这生活可一点都称不上是惩罚。
他们可记得,自己当初在大理寺被关着的时候,没有这等待遇。
“诸位,下一层是等待宣判的死囚所在,也就是常永望要被圈禁的所在了。”
祖元长提醒众人一句,吩咐狱卒打开了通往下一层的大门。
哗啦——
随着大门打开,一股阴气铺面而来,让杨万里几人被激得打了个哆嗦,瞬间回到了当初被关押的感觉当中。
地下二层的大牢暗无天日,甬道两旁有一盏盏油灯照明,昏暗诡异。
与上一层相比,可谓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
“放我出去……”
“杀了我吧,我什么都招……”
“闭嘴,惊扰了几位大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
众人耳边传来镣铐的撞击声、求饶声、狱卒的呵斥声。
祖元长前头带路,很快走到了甬道尽头:“小范大人,诸位,常永望日后,便会住在这里了。”
祖元长说着,伸手指了指甬道尽头的牢房。
范闲抬眼看去,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座牢房四面都阴暗无光,就连大门都是矮小如狗洞的石门,门上有一个可以从外边开合的小洞,俨然是肖恩所居牢房的翻版。
“哗啦啦……”
一阵镣铐响动声传来,从甬道后方,走来了一队人马。
领头的身着牢头服饰,观其长相,却是卢宣。
看到范闲有些疑惑的表情,卢宣谄笑着上前解释道:“多谢小范大人手下留情,给小的留了一条性命,陛下说了,让小的做牢头看守常永望三年,便可以重新起复。”
哗啦——
还没等范闲说什么,卢宣身后的常永望,挣脱押着他的狱卒,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连连叩首:“小范大人、侯大人、杨大人……各位爷爷,祖宗,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别让我进去啊!”
“砰砰砰!”
常永望的头在地上叩得直响,声音中满是惶恐,再也不复以往的跋扈。
“自作孽,不可活!”
侯季常四人转过投去,不看他。
范闲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卢宣。
卢宣诚惶诚恐,转头冲着狱卒喝道:“都傻了吗,还愣着干嘛,别让这狗东西冲撞了各位大人!”
狱卒连忙动了起来,两个狱卒将常永望拖起来,另一人动作粗暴地给他口中灌了一碗汤。
“佛得银……”
常永望说话,开始口齿不清起来。
卢宣在一旁解释道:“是从监察院要的麻醉汤,能让他意识保持清醒,却没有自尽的力气,日后会添加在他的饭食当中,长期喂服。”
说话间,两个狱卒已经和赶狗一般,将常永望踹进了牢房当中。
期间常永望双手死死扒着门框,不肯就范,无奈狱卒动作粗暴不留情面,他又喝了麻醉汤,最终还是被踹了进去。
“铛!”
随着一声脆响,牢门下钥,隔着重重的石门,只能听到常永望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有狱卒提来了一桶烫红的铁水。
永久圈禁的人,得拿铁水将牢门大锁浇筑起来,这是常识。
“慢着!”
就在狱卒准备动手的时候,侯季常伸手拦住了对方。
他朝着范闲行礼:“大人,学生想自己来!”
范闲眯眼看了看侯季常,点了点头。
侯季常戴上厚厚的皮手套,拿起勺子朝锁上浇了一勺铁水。
刺啦——
紧接着,成佳林也跟着浇了一勺,杨万里和史阐立犹豫半晌,直到铁水冷却,还是没有动手。
范闲没多说什么,叮嘱卢宣和祖元长几句后,带着四人离开了大理寺。
回到监察院后,范闲将一众学子不定期审讯二世祖们的事,正式交接给了言冰云。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老王,这次易容,多用些心。”
躲在京都某处客栈的范闲,对着王启年吩咐道。
王启年手上不停地在给范闲脸上粘着东西,点头道:“大人放心,就算是范老大人在您面前,也不会看出来您就是他儿子的。”
范闲点点头,安静地等着王启年的易容完成。
太平县郊发现了服用过毒丹的尸体,他无论如何都得亲自去看看。
可是他现在身上兼着京察主官的职司,不到七日便得正是升堂主持京察,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宜暴露出京的行踪,只能如此变通。
好在王启年的手艺没有退步,在客栈里呆了半日,范闲、王启年、叶仁、高达四人大变样。
范闲成了一名中年儒士,王启年则是伴当老仆,叶仁、高达成了一个使棍、一个使锏的护卫。
一行人乔装完毕,直奔太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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