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一听店小二说有办法,立马两眼放光。
她信誓旦旦地对有些尴尬的店小二说:“大哥,您尽管说。为了表妹,我做什么都行!”
店小二见连玉如此重情,也十分感动:“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为难小相公而已。我们小老百姓,做这种事就稀松平常了!”
连玉一听此话,知道有戏,于是热切地问店小二:“大哥,请讲!”
“是这样,我一个把兄弟告诉我,他有一本家亲戚在京城做官。他家的老太爷年纪大了,害了思乡病,执意要回乡。我兄弟这亲戚吧,又仕途正盛,而且还是个孝子。他怎么也不愿意老太爷一个人回乡。所以,就想了个法子,把家里的丫头婆子小厮都换上家乡人,想在老家找几个年轻的后生作小厮,伺候老太爷。抬轿的,逗乐的,做饭的,总之,老太爷觉着乡音听着亲切,没准就不思乡了呢!”
连玉一听,一颗心已经落了地:“那……大哥,小生该做什么呢?”
店小二眯着眼神秘地说:“我琢磨着,把你介绍给我那把兄弟,这样,你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他一起进京。他们有马车,快马进京,四条腿总比两腿快,而且路上住店什么的也安全,连盘缠都省了。到了京城呢,你可以去他们家做几天,中间告个假去探望京城的亲友,应该是没问题的。人之常情嘛!”
连玉大喜,这个办法正好,可是到时候脱身:“大哥,到时候如何脱身?岂不是要伤害老太爷?”
店小二略带为难地说:“虽说如此,可是……你这也是迫不得已嘛。他们要的人很多,少一个多一个,也无关紧要。再说了,你也是沪江人,跟老太爷一家认识,在京城也算是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看小相公此去沪江,必不只为这一桩事!”
连玉一惊,莫非被他发觉了,她连忙问:“何以见得?”
店小二淡淡一笑:“去了京城,没几个立刻返乡的。多数都想去参加科考,没机会参加科考的,也会呆在那里,或者三五个月,或者半年的,来去千里,好容易去一次,有些人,可能以后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了。怎么会舍得急哄哄就回来呢?”
连玉尴尬一笑,算是回答。
“其实,要依我看呀,小相公您要是不嫌寒碜,不如在我把兄弟的亲戚家谋个差使,当个西宾?或者给老太爷讲讲家乡的掌故趣闻?也省去一笔花销。虽然你荷包鼓鼓,也许不过是凑的盘缠。看你衣着朴素,看样子家境也不是特别优越。”
连玉尴尬一笑,连忙掩饰道:“大哥说到小生心里去了。去看表妹,也想去看看京城到底是什么样的,看看贡院,看看国子监……开开眼!至于家境嘛,实不相瞒,小生的确家境平平,若大哥能相助,小生自然是不胜感激!”
店小二哈哈一笑:“你看,我说中了吧?你这小相公,倒也实诚得狠!那就……这么说定?你且去找个便宜一点的客栈住下,我明日就同我那把兄弟说说?我把兄弟人实诚,古道热肠,一路上他也能照应着您。”
连玉内心十分感动,从前她对这些人是抱着几分鄙夷的态度,以为他们眼中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今日跟这位店小二一交流,没想到,他们看似势利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滚烫的心,看来,她的确是应该改变自己的观念了,如同李游所言。
连玉冲着店小二憨厚一笑:“大哥,如此实诚相待,小生岂敢欺瞒?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店小二嘿嘿一笑:“免贵姓赵,赵龙。”
连玉暗想,这位店小二的名字还不俗:“大哥,古有常山赵子龙。大哥取名赵龙,一定也是饱含父母期望吧?”
店小二听得此话,笑容顿时僵住了:“小相公说得不错!……只可惜,父母去世得早,所以,早早出来混,也没进学,如今……总算还能养家糊口。唉,其实,别看我们平时瞧不起你们这些贫寒的人,其实,骨子里,我们也是羡慕你们的。我们,一辈子就这样了,你们还前途无量。谁不想做个人上人?”
连玉听得此话,又看着店小二黯然的模样,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他,遂说:“大哥好生挣钱,挣足了钱,买个大宅院,让儿孙们好好,您自己还可以到处走走,观光,也是一样的。后半辈子,当个安乐公,岂不好?”
店小二一听立马眉开眼笑:“可不是?还是小相公您有见识。其实,我也时常想,哪一天去京城看看……”
“大哥,您在此辛苦几年,若小生真有发达的那一天,小生会亲自来接您去京城逛逛……”
“那敢情好哇……看小相公的相貌不俗,将来中个进士什么的,绝不是难事。……小相公,明日我就给您信儿。刚才我说老家来人了,托兄弟替我招呼一会儿。客人多,我也该忙去了,小相公您且慢用,有什么需要,您就喊我一声……”
店小二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客人络绎不绝,赶紧提着长嘴壶匆匆地上茶。
吃完饭,连玉与店小二匆匆告别,并且顺利找到了店小二所说的那个价廉物美的小客栈。小客栈虽然有些偏僻,但客栈内十分干净,店主也十分热情,连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毕竟一个小女子,孤身在外多有不便,若不是这些人的相助,必不会如此顺利。
第二天晌午,连玉按照约定去万福客栈。
没想到店小二正站在门口张望,一见连玉满面含笑:“小相公,您可来了。已经谈妥了,你明日一早便在此等候,马车到时候就停在万福客栈的一侧,我帮你介绍给我那兄弟。”
马车沿着笔直的官道飞快地前进。
马虽然跑得快,但道路平坦,所以跑起来又快又稳。
连玉抱着膝盖坐在马车车厢里,这个狭小的空间,让她感到既安稳,又静心。
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可以容她永不安分的思绪,慢慢地变得沉静起来。
世界,仿佛只在此刻,才真正属于她!
这些年,不断地被剥夺,不断地失去,唯有此刻,她突然觉得,世界又复归于她。
连玉掀开帘子,看着道旁飞也似的树木,不觉感概万分。
这一两年来曲折的经历,使她感觉,人生如同做梦一般。
嫁过人,坐过牢,乔装考试,闯过青莲帮……
这经历让狄观澜这位南征北战的猛将听了也为之侧目。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总之,哭过,笑过,愁过,苦过,但,统统都过去了。
她听着马蹄哒哒的声音,仿佛听着一首绝美的曲子,有规律,匀称,有序,整饬。
与她不协律的人生,构成某种补偿。
“吁……”马车突然停下来了。
连玉赶到吃惊,她探出脑袋问赶车的车夫大叔:“大叔,为什么停下来了?”
车夫大叔扭头对她说:“我也不知道,待我下车瞧瞧去!”
突然听得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连玉掀开马车的帘子,扭头向后看。
这一看不打紧,可把她吓了一大跳,只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飞速地向自己奔来!
她有些纳闷,这些人是谁?官兵么?
车夫大叔也哆嗦起来。
赵龙的把兄弟王七是领头的,他走到连玉的马车旁,带着几分焦虑说:“这是朝廷要员或者封疆大吏急速回京!赶紧是京城出了急事。赶紧回避,挡道者,必死无疑!”
王七勒紧缰绳,将马拉到大道一旁,将马系在道旁的大树上,又将一干小伙喊出来,齐齐地站在道旁,低着头。
当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时候,连玉猛地一抬头,这一抬头不打紧,她分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群骑兵中间,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狄观澜。
他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披古铜色的铠甲,红色的战袍在风中舞得猎猎。
他的头昂得高高的,麦色的粗糙脸庞,目光直视前方。
金色的头盔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狄观澜!
连玉呆呆地看着他,狄观澜这副模样,多像家中,她高祖连跃的画像。
也是这样威风凛凛,也是这样雄壮挺拔,也是这样,红色的战袍在风中猎猎起舞。
连玉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倾慕的感觉,老实说,这种感觉从来就没有过。
她几乎信不过自己的眼睛。
数月前的那位跟自己聊天叙话的乞丐大叔,竟然是眼前这位英姿勃发的将军?
连玉看呆了。
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过去后,连玉还呆呆地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身影。
王七看着连玉这样一副表情,不由得笑起来:“果然是书生之气。秀才遇到兵了!”
连玉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王七说:“七哥,那人,我认识!”
王七嗤笑道:“那个人你认识?”
连玉说:“领头的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起码的将军!”
“拉倒吧!”王七带着狐疑地看着连玉:“小相公你没犯花痴吧?那人可是封疆大吏,你怎么认识?看花眼了。”
“不,他是朝廷封的异姓王爷,独此一个,也是皇太后的异母弟弟,狄观澜!”
连玉坚定地说:“是他,一定是他,我绝不会看错的!不会错!”
王七的手向连玉伸过来,连玉本能地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王七:“作什么?”
王七笑嘻嘻地说:“看看你有没有发烧,满口胡话!”
连玉自知没法给他们说明白,便默默无言。
王七吆喝一声:“大伙上车,咱们要加速前进。老总管可是有吩咐的,让咱们十五天之内务必赶到京城。老太爷都害病了,咱们呐,要想着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