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普眼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钟鼓三鸣后,众僧随青峰齐颂了一遍,便各自散去,平日里几个相熟的小和尚围了上来,笑嘻嘻道:“东来师傅怎头一日领讲就迟到了?”
“头一日无人领讲,你们就吵得和乌鸦私的,平日里的佛经那是通耳朵的风般,左进右出,可见脑内空空啊!”青峰呵呵一笑,一个个栗子便敲在这些小光头上,言罢将讲台上的器具都收了,他来时是迟了些,但不曾想居然全寺人都在等他,竟也无人出来领唱,场面好不尴尬,好在“定慧”此人平日里也是笑嘻嘻的赖皮性子,他索性放宽心,就径直上了讲台。
青峰下手不重,那几个小光头摸摸头脑,便有个出头鸟道:“看不懂有什么办法,咱是来学本事来的,学长生来的,这经里的东西多是故事,真心无用。”
听得这些个半路出家如是说法,青峰也懒得多废话,只一句:“经中自有佛果存。”便卷了东西走了。
佛门经卷有微言大义,也有玄真奥法,更有哄人的故事,以青峰经验来看,比起道门经卷未必差了,倒是更有助俗人开智,至于领悟多少,那全看有多少心思下去,断不如道门经卷纲纲线线,头头脑脑多,这也是两家跟脚差别所在。那佛门重香火,自要凡人能懂,不求人人悟出个罗汉果来,但也好有所悟有所得,但道门却分划仙凡两边,那等真传是不给凡人看的,自也不需逸闻趣事点缀。
青峰走得利落,不与那些弟子多费口舌,叫几个平日里喜欢与他逗趣的人好生失望,只说这东来师傅掌事之后便变了性,此话不提。这一走不是回了禅房,而是依旧转去了经楼,却见了心正在经楼前,青峰见他面色不善,便正色行礼道:“见过了心师傅,敢问可是在等小僧?”
了心点头道:“正是,我要进去看看经书。”
青峰点点头,便取了锁钥,开了经楼,不及他让开,了心却一个猛|撞,冲了进来,青峰反应也是快,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跳出门外,但见了心一脸慌张地死处张望,不由怒道:“了心师傅就如此信不过贫僧?”
了心一怔,回头满是怨色道:“你个外人,才来多久,我不信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摆什么脸色给我看!”
青峰被这人反喷一口,一时间呆住了,竟反应不过来,但他念头一转便立刻明白了,怒道:“定慧清清白白,了心师傅究竟觉得定慧那里做差了,须得你如此防贼?”
“那里都差,你这外来人怎么看都是个贼,我就防着你,你这种看着就不是好人。”了心大骂道:“你方才开门拖拖拉拉,定是有不能让我见着的东西!”
“恁得空口污人!”青峰一怒上去将了心扯下到:“走,到了悟师父那里评理去!”
“妖僧,休得拉拉扯扯!”那了心见青峰来拉他,伸手便捻起法诀,双手一闪却化作两条石臂朝青峰垂来!
青峰一见,当即念动咒诀,层层佛光在身上浮起,那两条石臂轰来便若金杵撞上了洪钟,一时间满寺轰轰作响,是谁人都晓得此间出事了。
这寺里都是有道行的人物,了心擂上几拳后便大都已到了经楼附近,了悟离得最近,他本也是有事寻青峰来的,但见二人大打出手,急忙拦道:“二位还不住手!”
青峰道:“了悟师父,你看我这如何住手耶?”
但见场面上青峰也只是挨打的主,了悟便知道自家说错话了,急忙上前拉住了心,喝道:“师弟,还不住手!”
了心似是还能听了悟几句,挣扎了几下也不是很用力,便顺着了悟力道被拉了过去,青峰一看这架势,顿有所悟,收了神通,合十道:“了悟师父,贫僧自问不曾做过亏心事。”
了悟架着了心点头道:“定慧师傅且放心,小僧定与你个公道。”
“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了心闻言,忽然了狠劲,猛地往外挣去,了悟强架住道:“定慧师傅,且走开些!”
青峰忽然闭目,片刻凝神后,收敛了一身怒气与不忿,将手中锁钥与了心一抛,露出淡笑道:“了心师傅且宽心,贫僧这就离了此间。”
“啊!”了悟闻言,吃了一惊,急急去接锁钥,竟将了心放了开去,不想了心也是吃了一惊,竟没有冲了上去。了悟一愣便已反应过来道:“不可不可,定慧师傅岂能因此小事负气而走?”
青峰摇手笑道:“非是贫僧负气,实乃叨扰久了,该走了,贫僧本就是游方的,游方化缘,不是游方化业,贫僧在此已是造业了,不妥当,不妥当,是该走了。”
“哼,到这时候才说走,莫不是已经偷了什么东西!”了心愤愤道:“不能叫你如此走了!”
“师弟休得胡言!”了悟将那昏人呵斥一番,转对青峰道:“定慧师傅,此间事情昨日才做托,你如此走了,外人道我寺中排挤你呢,还是留下来吧,师弟这厢我会开导他的。”
青峰摇头道:“了悟师父不必多说,了心师傅是那般能听得进劝的,那是心魔生根之相,我若不走,还是害了他,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见。”言罢,不及两人分说,便将袈裟一挥,顿时宝光熠熠,五色祥云自生足底,整个飞升而去。
那一干弟子与了字辈二人各是痴呆不提。
青峰这道祥云一去百里便寻了个静僻处停了下来,他方一落地,袖笼里便跌落个棋盘,四门一升,便将方圆十丈罩住了,三老旋即现了身,青峰礼道:“有劳前辈。”
黄粱一笑,在青峰头顶上一抹,青峰便觉浑身佛门法力被収至百汇,黄粱做了个摘的动作,便从青峰头顶掏出一轮佛光来,他略一过目,笑道:“你小子深通佛门精要,转去做个和尚也不差。”
青峰讪笑道:“前辈说笑,晚辈费偌大工夫进那寺里便是为了摘去这东西,方才正好借机走了,岂敢多有逗留,佛门虽有妙处,但无论道佛,皆是长久之路,入门时便定好了心法,日后改换门庭岂是容易。”
班巧呵呵笑道:“迷信,气运若可定天下万事,谁还修什么道啊,气运到了,连圣人都能做了不是?不过说来这却也是个死结,你若自觉如是,便如是吧,道上都是心证为佳,自认了那就是有了,日后不信也不成。”
“正是这个道理。”青峰对前半句也是十分赞同,纵然他被许多人说过大气运加身,但从不觉自家比旁人强了多少,或离长生近了多少。
黄粱正把玩手心,忽然面色一冷,指尖在手心的佛光中一划,便勾出一道红丝来,不皱眉道:“这是……那老妖僧的手段,怪不得怪不得。”
“老妖僧?”青峰顿觉有异。
钟继伦笑道:“我们三个对头其一,此人乃是佛门出生,不过离经叛道,是个邪魔,这觉轮有个名头,唤作‘他化轮’,内里沾染了修持之人的本念,这法力空与旁人,旁人定是喜不胜收,持之修行,久而久之便成那妖僧化身,此物根植觉轮位,与泥丸相通,常以幻惑动摇人心,你倒是好定力,竟能舍得他,若不拔除,亲自过手,我等也难以看出。”
青峰听得冷汗连连,顿时想通了前日里心浮气躁,幻想连篇的因果,也知那三台真人是如何遭了毒手的,如此算来,恐怕在当初三台真人**时来路便是不正,细细想去,许多事情皆可推敲了。
班巧摇头道:“可惜可惜,此界本合该有佛门传教,却是我们一场豪赌,扰了气运,想必那些佛门大士也头疼得紧。”
“不妨不妨,这他化轮说来本就是觉轮无差,也是正经东西,把这魔念捻去即可。”钟老却是心宽,起了个手诀便将那条红丝从佛光里剥落下来,随手一碾便化作无形,他指着剩下的觉轮道:“一会儿寻个香火旺盛处安置,日后大乘佛门自能感应到,那时节若有所成,也是个靠谱的寄托处,我等算是将功折罪了。”
“此事倒也不急。”黄粱转去看青峰道:“反正咱们要去寻小有清虚天,说来不是还有个晦气鬼活着,还有前日被害的那个,他化轮定会脱去别人身上,将这两个也一并收了,若是将功折罪,还更多些。”
青峰点点头,但心里倒是有些不大乐意,三老与他商量着要去寻一处洞天,盖因洞天此物若有人主持,便可自闭于天地之中,这大千之中,中千小千乃至此方天地的小世界皆不禁人往来,唯独洞天可自闭门户,只是洞天难寻,他们这几百年功夫多在躲躲藏藏,也是没有线索,恰巧青峰有了小有清虚天的线索,如是便叫青峰挈带这事,然则青峰却想先把自家宗门的事解决了,然则较之自家那倒霉师兄,那三人的对头却是大麻烦,真个降临此界,恐要掀起大波澜来,权衡轻重,青峰只得将那事暂押,好在三老已答应助他救人,这便比得谁人出手都要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