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韫鼓足了勇气,接过小姐手上的黑色遮面巾,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姐,小的上了!”见小姐微微颔首,他转身迈进酒楼大门,向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他的眼珠子正飞快地打转,左顾右盼地打量着二楼的局势:左三桌都是张员外的亲眷;右边雅间里坐着一群美人陪着个花花公子在饮酒,看起来也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中间三桌,头一桌是富商的三口之家,次桌坐着三名中年妇人,都是脂粉敷面画着浓妆,想来就是小姐说的这一桌了,最里面一桌凭栏而设,正坐着穿着黑色鎏金官袍的老爷和一袭白衣出尘的夏少爷。
夏少爷,老爷,何韫对不住你们了。
何韫暗想道,一咬牙,拿起桌上一个茶杯,蹑手蹑脚地绕过头一桌的富商一家,向那三个正在聊着家常的妇人们走去。咕噜一声手中的茶杯“不小心”滚落到了地上,见四周没人在意,他弯下腰假意拾起茶杯。
一道丰满的弧度出现在了何韫的视野里,接着他的手就偷偷摸上了其中一名翠衣妇人的臀部,顺着衣服的纹路往下滑去几寸。老天爷啊,小的可是逼不得已的,您可千万得放小的一马,别把小的五雷轰顶给劈死喽!何韫在内心大喊道。
“我说买胭脂还是要去城西的凌波阁,那儿的胭脂颜色又好,味道又香,这敷在面上就像......哎呦,谁啊!敢摸老娘的屁股!”翠衣妇人尖叫一声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喊道,“色狼啊!这,这无法无天了不是!”
与她同坐一桌的两位妇人一听也脸色骤变,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怒目圆瞪向何韫,啪地一下将桌上的一盘糖醋酥肉掀到了地上,向着四周其他的人大喊道:“不得了啦,快来人抓色狼啦——”
“哎呦我的妈呀母老虎发威了!”妇人的尖锐叫声几乎能刺穿耳膜,吓得何韫赶忙用黑布掩住口鼻,刚跳出一步身后就噼里啪啦地响起一阵盘碟摔碎的声音。
“臭小子有胆偷腥,有种就别跑啊!”翠衣妇人像饿虎般扑了过来,伸手抓住了何韫的衣领,“看老娘今日怎么好好教你做人。”
“啊啊大姐我错了,饶命啊!下次再也不敢了。”何韫抖抖索索地求饶道,但妇人压根没搭理他这一句话,直接往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另两个妇人也一把揪住何韫的头发,像纤夫拉船般把他使劲往回拽。
“这么热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居然敢调戏良家妇女,而且这......这人是什么品味啊?太独特了本公子接受不了,呕。”右侧雅间里的花花公子挑开珠帘向闹事的几人看了过来,刚说完就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吐了起来,一边喃喃自语道,“坏了,本公子该不会是害喜了吧。”说着就越想越不对劲,耐不住胃里的一番倒腾,真往地上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地。
这下子不单是二楼的中间一桌闹得不可开交,右侧的雅间内也都乱成一团,左侧的张员外无意摊上这些事端,拉扯着一家老小仓促中躲进了陆少卿几人所待的雅间。
“几位公子啊,容老夫在此避一避,就避片刻便好。”张员外客气地朝他们请求道。黑衣少年季飞正打算出去看一眼何韫在闹何事,不料出口立马就被张员外的老母亲、妻子、侧室,还有三个小孩堵住了。
“大哥。”季飞转过头来向陆少卿拿主意。
陆少卿耸了耸肩,他何尝不想也去凑个热闹,不过看样子没有他们插手的份,于是只好对张员外说道:“大人真是客气,草民这儿也不是什么宝地,来来来,大人随意坐。”张员外拉着小儿子谢过陆少卿,在桌旁坐了下来。
此时珠帘外,何韫被三个妇人们追打到夏泽桌前。夏泽将字条往怀中收去,却被何韫恰好看见。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哎呦喂姑奶奶们饶了小的吧,小的知道错了。”何韫倒退两步猛地倒向夏泽身上,趁乱将手伸向他的前襟,夏泽一怔攥紧了手。
“何韫,你想做什么?”他低声斥责道。
夏泽没想到就在下一秒,何韫抓住了他的手后硬生生地把他掐进掌心的手指逐一掰开,一口气将那张字条夺了出来,直接划伤了夏泽的手背拉出了一道血口子。
“放肆!我看是谁在这撒野。”萧太宰猛地拍了下桌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没有认出用黑巾遮住脸后的何韫,何韫在他府内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马车夫,一个车夫的嗓音几时能被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记得。
“痛痛痛。”何韫哀嚎着在桌子上打滚,盘里的汤和菜都糊了他一身,余光一瞥栏杆,正当萧太宰伸手欲扯下他的面巾时,他翻身跃起往栏杆外纵身一扑。
“啊——”妇人们的惊叫声响起,纷纷凑到何韫跳下去的栏杆前张望着。只见酒楼前的地上一个身影在来回打滚着,勉强爬起身后,像瘸了腿的狗般往远处的街道仓皇逃去。半刻前还在怒火中烧的妇人们见到此景都大笑了起来,像看着戏台上耍宝的丑角般,讥笑着,不屑地向他唾骂着。
“果然就是一条狗,没本事还敢出来吃豆腐,老娘这回没打死你算你走运。”妇人的嘲讽声停留在何韫的耳畔。他的心里有一些酸楚,他是何韫,有名有姓,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怎么能被当作一条狗呢?
当何韫拐进巷道后远远望见了黛青色的身影,一时间雨后天晴,乌云尽散。他忍不住欢呼起来,高举着已经被揉成团的,褶皱不堪的字条冲着那道倩影喊道:“小姐,小姐——何韫回来了!”
浑身狼狈的何韫激动地跑到萧如悔的面前,喘着粗气将得来不易的字条举到小姐面前,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连连倒退了两步说道:“小姐,小的身上太脏了,可别弄脏你的衣服了。”
萧如悔接过字条,然后摸了摸何韫散乱的头发,拣去几根菜叶,温柔地说道:“你做得很好,跟我来。”她走了几步,推开身旁一扇门,只见简陋的屋子里摆放着一套整洁的衣服。
“刚刚准备好的,我按照若初的身高买了一身,你试试看是否合身。”
见到这套衣服,何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无所适从,他问道:“小姐,这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
萧如悔笑道:“当然了,总不能让你穿着这一身走在大街上,让人平白看笑话吧。”何韫的鼻头一酸,差点掉出眼泪来,还是小姐善解人意,会想着他有没有受委屈,只听小姐接着语道:“何韫,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我也不能。所以,如果你有一日不愿意按照我的安排去做,我不会强迫你的,也希望你能原谅我今日的迫不得已好吗?”
何韫重重地点了点头,拿起衣服说道:“小的怎么会怪小姐呢,小姐从小就被老爷逼迫着做不愿意做的事,小姐受的委屈才是小的的千万倍。小的希望今后能成为小姐信赖的人,小姐有什么吩咐就交给小的去做!”
萧如悔淡淡一笑,说道:“嗯,快换衣服吧。”说罢,她背过了身,徐徐摊开手中的字条,认真专注地看着这张纸条,脸上既没有喜悦的颜色,也没有拧起双眉,神情始终平平淡淡的,像是这封神秘的信里所提之事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何韫换完了衣服,走上前偷偷打量小姐手中的纸,几个他从未见过的神秘符号跃然出现在眼前,这......这真的是信吗?上面圈不像圈,三角也缺了一条边,一横一竖的笔画间都没有章理。他不禁出声问道:“小姐,上面的文字小的怎么看不懂啊?”
“你不懂是自然的,这不是我们所用的汉文。”萧如悔说道,一边解下发簪,将字条卷成细纸筒藏进簪中,一边给何韫解释,“这些是古珈兰国的文字,随着当年王国的神秘消失,也一同失传了数百年,世间能看懂珈兰文字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之所以担心字条落入夏泽手里,是因为他也是能看懂珈兰文的人。”
“原来是这样,这文字这么厉害!也难怪小姐会紧张,南公大人可是第一智囊,夏少爷作为南公大人的独子肯定也学富五车。”何韫说道一半,突然想起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他急忙补上一句问道,“小姐,那么蓝秀都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她的嘴角牵上了一抹浅浅的笑,眼中柔波泛动着神采,说道:“蓝秀说,我走了后萧如婳的人来过府里。看来事情会渐渐变得有趣起来,何韫,你会不会也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