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鹏紧紧的盯着这些怪物,他后背有些发紧,这些密密麻麻从水里面爬出来的东西着实可怕,那一身疙疙瘩瘩的表皮流着粘稠的脓液,恶心至极。陈雪和陈父早已忘记了继续呼唤,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象。陈父忽然开口说道,这些是河童,这些东西就是淹死在水里的亡魂变得,专门把人拖下河找人替命,我听老一辈人说起过。
孔鹏回头,他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他用一种近乎于决绝的温柔目光望了小雪片刻,开口说道,你们继续喊,不要停,这些怪物,我来挡住他们。
从上游的枯萎森林中冲下来一些散碎的木头,正有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木棍躺在三人身边,孔鹏把木棍握在手里,在空中挥了挥。他觉得这件武器还比较趁手,于是他把木棍倒提在手里,往前走了两步,直面恐怖的河童。
陈雪伸出手,她想说些什么,她不愿意为了奶奶的命去牺牲别人,但是眼前的男人做出的决定如此决绝,竟让她无法生出反驳的念头。直到陈父推了她一把,两个人才如梦方醒,继续大声的呼喊起来。
当先的一只河童发生低沉的嘶吼,声音有点像女人故意压低嗓子发出的笑声,它蜷缩了一下身子,粗壮的后腿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像炮弹一样向孔鹏撞过去。
孔鹏毕竟是个普通人,就算平时多爱运动,力量和反应速度也终究在普通人的范围之内。他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把木棍挡在胸前。河童三角形的嘴巴一下子咬在木棍上,龟壳裹挟下的身躯撞进孔鹏怀里,把他撞的向后倒去。
孔鹏使劲挥舞木棍,把这只河童推到一边,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他不敢纠缠,因为更多的河童扑了上来。
孔鹏左挥右挡,完全就是真·乱舞王八拳的打法,毫无章法。这种战术倒是有效,因为面前的河童实在太多了,他每一棍子砸下去,几乎就能扫飞一两个。不过,这样也极其消耗体力,只挥舞了两分钟,孔鹏就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好像蒙上了一块鼓皮,一颗心脏砰砰的擂在上面,敲出一阵细密的鼓点。
孔鹏手上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力度也不太够了,他听到背后小雪和陈父的呼喊声越来越焦急,分神之间,木棍被两只河童咬住,却是抽不出来了。
左面扑上来两只,孔鹏用脚踢翻了一只,另一只怎么也挡不住了,他伸出左手,河童的利齿咬在小臂上,撕裂肌肉和血管,鲜血便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被扑到在地上,越来越多的河童围上来,天光被覆盖,视野里挤满了凶恶的小脑袋。孔鹏想要翻身,他的腿被压住了,小腿上传来麻木的痛楚,数张三角嘴咬下来,嘴里黄褐色的矩形犬齿清晰可见。
孔鹏顾不上这些了,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绝路,他最后的念头是想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姑娘。他艰难的翻过身,背上和屁股上又被咬了几口,他看见了小雪,这个姑娘正咧着嘴哭泣,他温暖的笑了。
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因为你为我哭了,那眼泪抵得上珍珠的重量。
不过他似乎悲观的太早了,他看到小雪手里倒提着的东西有些眼熟,那是陈父的外套,虽然已经又脏又破,但是不妨碍点火。小雪把这件外套在蜡烛上引燃,挥舞出一条火龙,然后冲了上来。
这些河童竟然畏惧火焰,孔鹏感觉到炙热的火星划过肌肤,正在撕咬他的河童竟然松开了嘴。
陈雪蹲下来,点着火的衣服拖在一边,她想把孔鹏扶起来,也就是这喘息的片刻,河童又围了上来,陈雪把衣服抓起来,扔到两人前面,河童发出不甘心的咆哮,纷纷退开。
它们在等待机会,等待火苗逐渐微弱的那一刹那,再来分享他们眼中的美食。
孔鹏握住陈雪的手,没想到最后得到了美人的心,却要一起共赴黄泉。孔鹏支撑着坐起来,他流了太多的血,感觉有些头晕。陈雪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说,谢谢你。孔鹏摇了摇头,他想把陈雪抱在怀里,却没有力气。他把回归符箓抽出来递给陈雪,喘息着说,对不起,没能帮你救出你奶奶。
火苗微弱的跳动了几下,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噗得一下熄灭了。周围的河童开始兴奋的低吼,它们早已等的不耐烦,眼看便要发起攻击。
陈雪艰难的拖着孔鹏往后挪,她伸出手,努力把回归符箓递到白纸灯笼里的火苗之上,她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准备不再坚持,她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再失去眼前这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就在火苗将回归符箓点燃的瞬间,那火苗忽然变成了绿色!
他们最后还是成功了,魂灯点亮,老太太的魂魄踏上归途。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河童们扑上来,却如倒影般虚幻。陈雪一手抓着父亲,一手抓着孔鹏,在那些河童扑到眼前的瞬间,跌进了凹陷的赤红色大地。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陈家老宅的院子里。
我听完几人这一段经历,沉默不语,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前辈说的对,这阴阳路中诡境重重,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藏身其中,那些腹部长了鬼脸的大蜘蛛,吃蜘蛛的巨大蟾蜍,枯萎森林,死寂黑潮以及河中的凶恶河童,听起来匪夷所思,要不是几人亲身经历,简直难以让人相信。然而最让我在意的,还是几人相遇的那间破旧瓦舍,究竟是何人,曾经生活在那样一个地方?现在又在哪里?又是谁在恐怖蜘蛛的胸前装上了铜铃?目的是什么?
竹子拍了拍手,把我从深思中拉了回来,她笑着说,你们可真是够幸运的,虽然九死一生,但还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还把奶奶也救了回来,值得庆贺,要记得请客吃饭哟。
陈父一口答应,说一定好好好谢谢我们。说着从包里拿出三万块钱,说是原本准备给王婆的,硬要塞给我。我自然是要推辞一番的,怎奈实在架不住陈家父女的热情,最后不得不把这钱收下了。
此间事了,我和竹子起身告辞,出了病房的门,竹子说道,别绷着张臭脸了,端着架子给谁看呢?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我这才嘿嘿的笑起来,把三万块从口袋里逃出来,甩的啪啪响。
竹子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不快收起来,也不怕被那个小毛贼惦记上,钱还没捂热呢就丢了。
我立刻做出威风凛凛的样子,说谁敢偷我?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两人打闹间出了医院,打了辆车往了尘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