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听了赶忙说道:“恭喜陛下,唐土两国签订盟约后,必将为大唐子民带来安定祥和的太平日子。既然盟约不日即可正式签订,陛下何妨再多等一两日再往西域派中使呢?”
柳浑也站出来赞同李泌的意见,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
德宗说道:“那朕就再等两日,待盟约签订后再说。”
…….
平凉川,五月十九。
马燧之子马汇(史书记载是马燧的侄子马弇,是颟夫篡改为马汇。)这次也随团而来,负责随身保护使团官员的安全,浑瑊先让他派出六十名游骑到吐蕃军营中去察看,叮嘱他一旦有异常情况就速来通报自己。然后,浑瑊亲自率领着四百多位官员和三千甲士一起出营去参加会盟。
刚出大营,迎面正碰到吐蕃派出的几十名铁骑策马而来,马汇立即凑过来对浑瑊解释道:“这些吐蕃游骑是依约来察看我方大营是否有异动的,请大人放心。”
浑瑊没有理会,率领大唐使团继续向盟坛走去。
与此同时,吐蕃国相尚杰赞也即将准备盛装出发,他临行前对论莽热说道:“记住,大唐游骑一个也不要放过,万一有人逃出去报信,浑瑊就很可能逃出本相的手掌心!”
论莽热拍着胸脯说道:“国相请放心,跑出一个游骑,卑职愿以死谢罪!”
尚杰赞满意的点点头,在论颊热等人的簇拥下,昂首出了自己的大帐,向盟坛缓步而去。
时间非常合适,李晟与浑瑊几乎同时到达了盟坛。
双方各率的三千名佩刀甲士分列盟坛东西两侧,四百名随行官员站在甲士仪仗之前,跟在正使身后站定,正副使随即上前互相见礼。
尚杰赞一看浑瑊等一众大唐官员只是穿着官服,并没有穿上会盟应该穿的礼服,马上说道:“浑盟使,贵国使团成员怎么到现在还没更换礼服呢?”
副使崔汉衡马上说道:“国相大人,当初约定的是双方使团成员到盟坛下再易服,大唐官员可并未违约。”
论颊热赶紧站出来帮崔汉衡打圆场,说道:“启禀国相,当初卑职确实是与崔副使如此约定的。”
尚杰赞一听,马上笑着说道:“看来是本相心急了,为了能早一刻与大唐完成祭天盟和,为两国百姓带来太平,本相一刻也不想再耽误了。”
浑瑊也笑着说道:“本使也和国相有着同样的心情,如果不是因为双方商定的程序如此,本使也愿意早点签约,造福两国百姓啊!”
尚杰赞一听浑瑊的话,马上就像遇到了知音一般,指着为更换礼服而特意搭建的帐篷高兴地说道:“既然浑大使与本相一样,都盼望尽早完成会盟,从而让唐土两国的黎民百姓早日受益,那就事不宜迟,浑大使赶快带着大唐官员到帐中去更换礼服吧。”
“好,那就请国相稍安勿躁,待我大唐官员更衣完毕,估计吉时也到了,盟和大典即可正式开始。”说完,浑瑊带着大唐盟和使团成员向专为易服搭建的大帐走去。
因为大帐内空间有限,浑瑊和崔汉衡作为正副使先行入账更衣。
二人进去以后,刚刚脱下外套,就听到外面的大鼓传来“咚!咚!咚!”三声鼓响,浑瑊久在军旅,警惕性比较高,听到吐蕃人突然擂鼓觉得有些蹊跷,就问崔汉衡:“崔副使,吐蕃人此时擂鼓是什么仪式?”
崔汉衡也是一头雾水,答道:“卑职与论颊热商讨仪式之时,在易服这个时间并没有擂鼓这一项。”
就在二人还纳闷的时候,地面开始震动起来,久经沙场的浑瑊马上从地面震动就感觉出有千军万马向这边冲了过来,他刚要走到大帐门口去一看究竟,负责保卫的马汇就慌慌张张地跑进大帐,扯着脖子对浑瑊说道:“大事不好了,吐蕃人诈盟,我们中计了,吐蕃人在北面山谷里埋伏了上万精骑,眼下正向这边冲来,我军将士正在奋力阻击。”
浑瑊听了马汇的话,头“嗡”的一下,急问道:“难道你派出的游骑就没发现异常?”
“我方游骑派出去以后犹如石沉大海,末将怀疑他们不是被吐蕃人杀了就是被俘了,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杳无音讯。大人,现在先别管这些了,时间紧迫,您和副使大人还是赶紧先逃回去,然后再率兵来解救我们吧。”
浑瑊听到外面人喊马嘶,意识到从前面肯定出不去了,只能走到大帐最里面的角落,然后从靴筒里抽出一把随身藏着的匕首,照着大帐幔布就划了下去。可是吐蕃人的搭的这所大帐是特意用牛皮缝制的,十分坚韧,想必是早就防备着大帐内的人能轻易逃出去,才特意用了牛皮。幸亏浑瑊的匕首十分锋利,没费什么事就在大帐后面划开了一条大口子。浑瑊小心翼翼的扒开裂缝探出头去,发现大帐后不仅没有吐蕃兵,甚至还有一匹没有马鞍的裸马。
这匹马脖子上长长的马鬃已经很久没修剪过了,一看就知道是匹难以驯服的烈马。浑瑊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他立即从大帐钻了出来,一把抓住长长的马鬃,跃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就想赶紧逃走。没想到那匹马竟不往前跑,而是嘶鸣着疯狂的蹦了起来,想把浑瑊从背上甩落。
亏了浑瑊是铁勒人,自小酷爱骑马,身上还保留着草原部落的遗风,他情急之下居然能将长长的马鬃从马的嘴里穿过来,然后双手抓住马鬃伏在马背上,双腿用力死死夹住马腹。那匹马来回蹦跳了几次也不能将骑在背上的浑瑊甩下来,索性放开四蹄,似一只离弦之箭,疯狂地跑了出去。
在与吐蕃铁骑擦身而过的时候,吐蕃人显然不知道这个穿着白色汉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平郡王浑瑊,所以并没有对他围攻,只是张弓搭箭想将它射落马下。可偏巧浑瑊这时骑的是裸马,为了不被这匹烈马甩下来,他死死抓着穿过马嘴的马鬃,因此身子全伏在马的身上,几支射来羽箭呼啸着从他身上擦背而过,但是却没有一只伤能到他。(《资治通鉴》:瑊自幕后出,偶得它马乘之,伏鬣入其衔,驰十馀里,衔方及马口,故矢过其背而不伤。)
当尚杰赞指挥着吐蕃军冲进大帐的时候,大帐内只剩下崔汉衡一人。
尚杰赞看着大帐背后那道破口气急败坏,对跟在身边的儿子乞藏遮遮说道:“快去追,刚才骑着裸马逃出去的那个白衣人就是浑瑊。”
………
浑瑊骑的这匹烈马因为野性十足,所以他并不听从浑瑊的驾驭,冲出盟坛以后一通乱跑,直到它累的气喘吁吁才发现背上的这个人实在甩不下去,总算老实了下来。浑瑊抬起头仔细辨了辨方向,发现自己已经偏出了大营十几里,赶忙催马朝自己的大营方向驰去。
就在他快要到达自己大营的时候,吐蕃骑兵就追了过来。
浑瑊望着自己的大营暗暗叫苦,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大营几乎没有兵了。他这次来,德宗只允许他只带了三千多士兵,而且今天一早几乎倾巢而出,跟随他一起去盟坛参加会盟,如今大营内仅剩下百十个士兵象征性地守卫着营门。
就在浑瑊心中暗自叫苦的时候,突然从西边有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那员将领一边纵马一边高声呼喊,“浑将军,快往这边来,末将是骆元光。”
浑瑊纵马跑了过去,见到骆元光说道:“惭愧啊,惭愧!昔日西平郡王再三强调吐蕃人奸诈无信,本王心中虽然也不相信吐蕃人,但看到陛下执意要与吐蕃会盟,因此就没再坚持,没想到今日却令大唐受到如此奇耻大辱,本王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西平郡王啊!”
骆元光说道:“浑将军,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要防住吐蕃人的进攻。”
说完,骆元光大手一挥,安排随后跟上的步军列阵迎敌。
带着这些吐蕃骑兵追来的正是乞藏遮遮,他看到浑瑊就在对面阵中,知道眼前这些军队以步军为主,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刚要指挥吐蕃骑兵冲过去,身后就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一听声音就知道不少于一千铁骑。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大唐骑兵,他这时才发现大唐不是只派出了这些步军,居然也在暗中埋伏着骑兵,只得向偷袭自己背后的骑兵迎了上去。
双方一片混战,一时间难分高下。就在此时,乞藏遮遮看到数百大唐骑兵向柏泉方向而去,他害怕大唐占据柏泉,控制住吐蕃大军的退路,加之不远处邠宁军此时也向这边逼了过来,他只好下令撤出了战斗。
韩游瑰率令邠宁军赶了过来,他想与骆元光合兵,乘胜追击,去盟坛解救遇袭的将士们。
浑瑊急忙说道:“二位将军,吐蕃人在盟坛北侧的山谷里埋伏了数万精骑,本王带去的三千甲士恐怕此时以全军覆没。二位将军麾下骑兵不足,与吐蕃铁骑硬拼根本没有胜算,只是徒增更大的伤亡而已。”
骆元光说道:“可我们也不能眼看着您麾下的将士全军覆没啊!”
浑瑊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他流着泪失声说到:“本王自己手下的将士,眼看着他们死于吐蕃铁蹄之下却束手无策,本王心中比二位将军更难过。但以血肉之躯力拼吐蕃铁骑,此时又不占地利,无论是本王还是二位将军麾下将士都毫无胜算可言。本王虽心疼自己手下这些将士的生命,但更不愿二位将军再为本王做无谓的伤亡,还是撤军吧!”
…….
见到空手而回的乞藏遮遮,尚杰赞十分惋惜地说道:“我吐蕃进攻大唐之所以屡屡受阻,无非是因为大唐有李晟、马燧和浑瑊这三个名将。本相为了一举除掉这三人费尽了心思也没有办法,好容易有人为本相献上这个连环妙计,本相为顺利实施此计,不惜筹划了半年。先是故意派兵到泾州去讨赏,用离间计使李晟受到猜忌并成功将他的兵权罢免,进而又故作低姿态去石州讨好马燧,让马燧出面帮着促成和谈,最后再提出让浑瑊住持会盟。如果今天能将浑瑊抓住,那么马燧必然也会因为力主和谈致使大唐天子颜面扫地而失去兵权。可惜功亏一篑啊,居然让浑瑊逃出去了!”
乞藏遮遮说道:“父亲,浑瑊逃回去了,大唐皇帝会不会意识到自己错了,不仅不会解除马燧的兵权,反而让李晟重掌兵权?”
“李晟能不能重掌兵权,就看大唐宰相张延赏怎么和他们的皇帝周旋了。至于马燧吗,哼哼,本相倒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的兵权肯定保不住了!去,派人将大唐被俘的官员中挑几个官职高的给本相押过来,但其中必须有马燧的儿子马汇,大唐的内侍总管俱文珍这两个人。”
不一会,乞藏遮遮就将五花大绑的被俘官员带到了尚杰赞的面前。
尚杰赞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遍,突然停在马汇的身上,突然问道:“这位将军,你可是北平郡王马燧的公子?”
马汇昂头说道:“正是!”
尚杰赞马上脸上露出了歉意,亲自走向马汇,说道:“来人,快给马将军松绑。”
有吐蕃兵过来赶忙将马汇身上的绳索解开,尚杰赞握着马汇的手说道:“本相本来是打造了一副金枷锁,准备送给你们的浑瑊将军,没想到却误把马将军抓住了,这实在是个误会。当初本相在盐州,因天气寒冷,粮草不足,大批牛羊死去,形势十分危急。那时北平郡王驻扎在石州,他如果渡河来攻击,哪还有本相的活路呢?北平郡王为人光明磊落,他昔日不仅不乘人之危,还主动帮着本相向大唐皇帝请和,本相至今都感念不已。没想到今日却让马将军受委屈了,本相亲自向你赔罪。来人,准备酒宴为马将军压惊,随后将马将军礼送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