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继续说话,转而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欣赏冬日里的星空。我独自靠在廊柱上,心情复杂,思绪万千,相比之前的生活,虽然有时危机四伏,有时满头雾水,有时风餐露宿,有时跌宕起伏,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累,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很想来上一支烟,我已经忘记了烟草的味道……
“怎么?心情不好?”一个声音传来。我回头一看,是古泊。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说道。
古泊虽然满身酒气,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喝多,可能看不见我的原因,他也无心在里面凑热闹。
“走吧,咱们兄弟二人回去喝点?”古泊杵了我一拳。
“好。”我简单回应,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回到古宅,围在暖洋洋的碳火盆前,古泊拿了两坛子酒,也用不着碗或者杯了。各自开了封,先灌上几口暖暖身子。
“古兄,你说杜笋来到帮派,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问道。
“何为好事,何为坏事,能说清楚吗?”古泊也摇着头回应。
“他所谓的大业,我越来越不寒而栗,我们已经是在刀尖上上的人,骑虎难下。”我抹了一下嘴说。
“顺其自然吧,只要心中向善,就能落得安宁。”古泊说了很有深意的一句话。
我和古泊也没聊多久,因为总是绕不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在杜笋洞房花烛的夜晚,我们两个人却借酒消愁。酒意上来之后,我和古泊就直接倒在地上睡着了,一觉到了次日。
可能是着凉了,第二天我和古泊都是留着鼻涕,小弟兄们熬了一些参汤,用来给我们驱寒。喝过一碗之后,感觉好了很多,我还是决定直接去总舵,看看那里的情况。
一路上山,倍感难受,感冒来的不是时候。一直到了总舵里也没看见一个人影,我并没有去找忻兰和季柔,也没有心思去找胡禁,径直来到了那个屏风的房间,叫了几声没有人,正想着洪元奎去了哪里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立刻回头,身后的人正是洪元奎,悲催的是,他的鼻子下也挂着两行鼻涕……
“堡主,你这是……”我指着他的鼻子问。
“风寒,昨夜喝得高兴,受了风寒。对了,你去哪了?好多人都找你呢,你是杜笋最亲近的人,他也没有亲人,你不得多喝几杯啊。”洪元奎一边用绢帛擦拭鼻子,一边问。
“我这不是也一样吗,堡主,您怎么这么高兴啊?”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然后问他。
“喝喜酒能不高兴吗?莫恬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了,莫安为了风枭堡,根本照顾不到她们母女二人,以至于莫恬的母亲病重都没有能看上一眼,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莫恬对莫安也从此有了芥蒂。再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喝几顿喜酒呀。”莫安说完叹了口气。
每次和洪元奎聊天,都能探出一段令他惆怅的往事,我都有点不敢再问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让我喝上一顿喜酒?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所以两个女子,你也不用太过为难。”洪元奎突然说道。
“咳咳……您别开玩笑了。”我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呵呵,你呀。”洪元奎笑着指了指我。
“我们不在的日子里,总舵里如何?杜笋打点的怎么样?”我心里还是想问些重点的事情。
“你好像很不放心杜笋,你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能力,你还不了解吗?”洪元奎反问道。
“不是不放心,我们……资历太浅,风枭堡这么大的摊场,怕是经验不足啊。”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也是比较通用的理由。
“杜笋的能力有目共睹,他需要正确的引导,如今是你们的好时候。我一直认为,风枭堡需要夏侯白这样的人,但却是把双刃剑,杜笋和夏侯白就是一样的人。所以你和古泊就要多下功夫了,不要像我和胡禁那样。”洪元奎解释道。
“夏侯白……”我默念了一句,但凡说起杜笋,总要提及这个人。
“东海王司马越,你也见过,能和他联系在一起,完全都是夏侯白的功劳。”洪元奎一边说一边指了一下,示意进屋说。
“哦?怎么讲?”我跟着洪元奎进了屋子,随口问道。
“我的身份,你也知道,夏侯白希望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往往事与愿违的时候,我都在想,历史是不可逆转和改变的,这个话题,我和你也聊过。不管你懂不懂吧,以后你就能有所体会了。”洪元奎坐了下来。
“那司马越和夏侯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坐下来,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正是如此,夏侯白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因为我知道这个乱世,八王之乱的最后赢家正是这东海王司马越,夏侯白想出这么一个计策,我等就制造各种机会,在司马越的手下当了谋士,久而久之,由于我的这段历史的了解,有些事便可以先知先觉,倒不是说改变一件事的发展,而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对此作出预测。由于准确的让人难以置信,这才被司马越重用,有些事情不可公开,就像一条隐秘的战线,因此才利用司马越的力量,造就了这风枭堡。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洪元奎详细的道来。
我听了以后顿时茅塞顿开,洪元奎对于司马越来说,就是一个先知,难怪那日见到司马越的时候,他似乎对洪元奎如此恭敬,一点皇室亲王的架子都没有。原来一切的事,都要依仗着风枭堡的力量,说不好听点,简直是个傀儡,风枭堡说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那后来呢?历史不可能在八王之乱后终止,那司马越死后该如何是好?”我想了一下问道。
“好问题,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洪元奎说着拍了拍手。
此时洪元奎有些激动,好像看我终于开窍了似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我受到感染,也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两人都擦拭着鼻子,一老一少相视一笑。
“你看,这就是天意吧。”洪元奎开着玩笑说道。
“请堡主明示。”我赶紧说道。
“后面……的确,历史不能停止,只不过后面的事我没有想得太多,想的最多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就是夏侯白,我想他是违背了历史的必然,才有此横祸的吧,那个黑衣人,也许就是一个执行者,因为此后,他便再也没有了音讯。”洪元奎眯了眯眼睛,一副至今都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样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接着问。
“现在,该是我收手的时候了,夏侯白死后,我便无力从心,胡禁也是一样。现在我们还能在一起谈话喝酒,可以后,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还有你的兄弟杜笋和古泊。”洪元奎说完盯着我,很认真的眼神。
“堡主,您身体还硬朗,我……我怕我不行啊。”我赶紧推脱,这么大的事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我也终于透彻的明白了洪元奎千方百计打探我,最后让我加入风枭堡的真正用意。
“这不是身体好不好的原因,心累啊!这个时候,原本是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可是你看看我,再看看胡禁,这是一条不归之路,踏上了就没办法回头,就好像被历史绑架了一样,硬着头皮往前走。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经营这风枭堡,外人看来,风枭堡风光无限,自从文虎堂烟消云散之后,这一个圈子里的人都对风枭堡顶礼膜拜,昔日的仇家都谈虎色变。可是在我心里,风枭堡已经成了一个累赘,胡禁也是一样,别看他整日酒足饭饱后,说说笑笑的,其实他经历的事,一点也不比我轻松。”洪元奎低下头,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
“堡主,我……”我想安慰他,但却说不出口,像有块石头堵在嗓子眼里。
“善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走到这步,一切都是在我的计算之中,你身不由己,被迫接受。我本不该逼你,但是在我看来,四十年的经历,让我有些心得,我觉得每一个像你我这样的人,用你们的话讲就是‘穿越’,都不是偶然的,可能都被赋予了一定的历史责任,去创造一些事,去改变一些事,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就算再不愿意,我们也逃脱不掉。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劝你应该孑然一身,还是希望你早日红颜相伴,我的路不希望你一成不变的走下去,你该有自己的方法和规则。”洪元奎接着说道。
听到此处,我已经百感交集,我有些可怜这个老头,实在不忍心再问太多的问题。因为每一个答案,就像一把盐,撒在他被岁月划过的伤口之上。那么我的未来呢?这条路又该怎么走,眼看着越来越清晰,心里却越来越迷茫。我心里只有默念,瞎子,出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