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玄武把慕容问送回食古堂，自己匆匆赶往局里，刚才在路上接到局办的紧急电话，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打电话的秘书居然吞吞吐吐地不肯细说，只说领导找他，来了便知道。
刑侦支队队长是丁玄武的好兄弟，有过生死的交情，所以平时有什么事情都直接给他电话，一般不会再通过秘书转叫。
不是队长，那就是更高一层的领导了。
丁玄武车都没停到车位，把钥匙往一个路过的民警那儿一扔，就冲上楼去。
做刑警的，随时可能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有时候，时间就是生命。
耽误时间就是犯罪。
但进了办公楼，看同事们正拿着饭盆说说笑笑去食堂打饭，并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的样子，一直拎着的心便稍稍松了一点。
到了办公室，还没坐下喝口茶，秘书便跑过来叫他：“局长让你回来以后马上去他那儿。”
刑侦队受公安局领导，但平时工作相对比较独立，一般局长有什么事，也会吩咐到队长那儿，不会直接找下面的人，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遇到了大案要案，要几方协调共同侦破的时候，才会把办案民警一起找去开会。
这都到饭点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下午不能说，领导们连饭都不吃了吗？
丁玄武约略估计了一下，觉得还是跟于零儿的案子有关。
他又猜对了。
局长办公室分里外两间，里间较小，是局长办公的地方，外间稍大，摆了一圈沙发，平时如果是小型会议，参加的人数不是很多，就在这里召开。这时候，小会议室里烟雾腾腾，居然坐了有七八个人，人手一支烟，把平时不抽烟的丁玄武差点呛了一个跟斗。
虽然杭州早些年就规定公众场所不准吸烟，但效果差强人意。尤其是办公的地方，如果领导是个烟民，那基本上禁烟标志就是形同虚设。
局长是三十多年的老烟枪了，让他三天不吃饭可以，要他三十分钟不抽烟，那除非是上bj在人民大会堂开人大的时候了。
不过市里既然有了规定，作为公安局的领导，又不能不执行。
局长便扔了一句话：“你们想个办法出来。”
按杭州的禁烟规定，两人以上的办公场所是禁止吸烟的，每个单位都必须设有专门的吸烟场所。
秘书脑子灵光，第二天便在小会议室的门眉上钉了一块牌子：吸烟室。
当然，民警们平时是不会跑到局长的小会议室来抽烟，这是为何天照局长专门设立的。
何天照见丁玄武来了，便掐了手中抽了一半的香烟说：“丁玄武来了。我们少抽一点。他怕烟味。”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种场面丁玄武见得多了，也无所谓，看队长旁边还有个空位置，便去坐了下来。
何天照便说：“刚才介绍过了，丁玄武还不认识，这是市政法委的蒋书记。”
蒋书记便站起了一半身子，向前朝丁玄武伸手握了握：“丁警官辛苦了。”
丁玄武说：“不辛苦。”
局长问：“早上去看守所了？于零儿的情绪还稳定吗？”
丁玄武说：“还好。”他不知道今天的会议什么情况，也不多说，听领导到底什么想法，再看如何汇报。
何天照说：“蒋书记带来了市委的意见。”说着朝蒋书记转过身去：“老蒋，要不你先把市里的精神传达一下？”
蒋书记说：“已经中午了，大家都饿了肚子，我就长话短说了。今天书记办公会议，专门讨论了八二三案件。”
八二三案件，就是于零儿那个案子。
丁玄武心想：咦，怎么********办公会议会讨论这个案子，这可是有点破天荒头一遭啊。看看旁边的领导和同事，除了局长外，两个副局长、刑侦支队长、鉴证科科长、公诉科科长都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知道他们也跟自己一样，对于零儿的案子上了********的办公会议十分不解。
蒋书记接着说：“书记对这个案子极为重视。指示我们要从紧从急从快侦破，平息社会上的风波。
丁玄武有点明白了。
于零儿一案发生之后，因为电视台本身是媒体，比较敏感，消息便迅速传遍了杭州城。于零儿鬼魅一般的身手，下手又是如此狠毒，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现在不比从前可以封锁消息，有了手机**微信后，消息的传播速度是以几何级数往上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杭州百分之九十的人下午都已经知道了。
甚至那个视频中于零儿出手伤人的那一段也不知道从哪个环节流传了出去。
蒋书记说：“大家都在一线工作，知道那个案子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刑事案件了。因为第二天就有传言说当事人是被恶魔附体。”
何天照在一边点点头，“是的，我们也听说了。手机上更是谣言满天飞。”
一个副局长说：“让网警好好管管他们，现在没事就乱发消息，严重影响我们办案。”
何天照说：“连书记都知道了？”
蒋书记说：“当然。书记的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他非常关注这个事情。开始时在微信群里看到的消息还算正常，但慢慢的竟发现有人在传说有一个恶魔要为祸杭州，再下去是恶魔要挖九千九百九十九颗人心来吃，到今天早上，已经传得杭州人惶恐不安，上升为严重影响社会稳定破坏安定团结的事件了。”
何天照也严肃起来：“今天我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流言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本来就对社会不满的人，借机煽风点火，搞乱社会，然后从中渔利。”
蒋书记说：“听说你们已经抓到了犯罪嫌疑人？还是个八五后的小姑娘？”
何天照说：“丁玄武，你是主办人，把事情前后给蒋书记介绍一下。”
丁玄武便把案件的情况和于零儿怎么被抓的现在在哪里汇报了一下，但于零儿在看守所当了牢头的事情却没说出来。
蒋书记肯定了丁玄武的工作，然后说了一句话，却让丁玄武急了眼。
“既然人也已经抓到了，那我看今天就开个新闻发布会，向社会公布一下，把那些流言蜚语平息掉。”
何天照虽然觉得这事有点操之过急，但市里既然有这个意思，也不好硬顶着不办，但他还没有表明态度，丁玄武已经腾地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蒋书记一愣。
何天照反应最快：“丁玄武，你干什么？有不同意见会后再说。”
丁玄武却不坐下，语速极快，神情激动地说：“案子里还有很多疑点，证据也不够充分。这样草率处理太不慎重，对当事人于零儿也是极不负责任的。”
何天照越听脸色越发青。
政法委书记带来的是********的指示，如果一个小刑警就能够直接反对，那在政法委书记的眼里，对他这个当局长的领导能力评估就要大打折扣了。
更关键的是，警察和部队一样，也是有铁的纪律的。丁玄武刚才的行为，就像打仗的时候，上面要求守三天，下面说我没人没枪，一天都守不住，不如不守了。那还怎么打仗啊。
刑侦队长在下面用脚踢了踢丁玄武，小声说：“你疯了？有这么跟领导讲话的吗？”
丁玄武觉得自己说话虽然冲，不过当刑警的为了案子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等级观念，他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而已。
但何天照却不再理他，站起身对蒋书记说：“老蒋，我会安排好的，今天下午就去开新闻发布会，地点就放在电视台，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打消民群的疑虑。”
蒋书记面露笑容：“嗯，我回去跟书记汇报一下。我个人觉得这样处理非常好。”
“要不就在局里吃个便饭？你看，都过了饭点了。”何天照说。
“不了不了。”蒋书记快步往外走，连握手告别都省了。
“你们都给我坐在这里，我送完蒋书记继续开会。”何天照说罢跟在蒋书记后面一路小跑。
领导一走，会议室里立刻议论开来。
说实话，市里这么处理，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想法，只是没有像丁玄武那样，当场便会针尖对麦芒地说出来。
“我说小丁，你说话也要经过大脑啊。”副局长说。
“我怎么不经过大脑了。”丁玄武的气还没消，脑火地说：“大家都是干公安的，知道一个案子的复杂程度。哪有这么简单就把人给定了性的。”
“这个案子可能是你想复杂了吧。”鉴证科长说：“专家都确定了，那个录像带是真实可靠的，电脑比对结果，人像和你的嫌疑人有百分之九十六以上的相似性。我觉得市里这么决定，急是急了点，倒也没有什么错。”
“本来又是大功劳一件，现在被你自己给搅黄了。”队长说。
“我不要什么功劳，我只要抓到真正的罪犯。”丁玄武一梗脖子。
“不过我还真看不出来那个于零儿有这本事。”另一个副局长惹有所思：“那个死者年纪虽然偏大，但就六十出头，而且据说平时身体一直很好。我们这样的一掌下去最多也就让人受个伤什么的，那小姑娘居然就随随便便的就把人打死了，真有点匪夷所思。”
“要我说吧，里面确实有点古怪。”公诉科长说：“网上传的是真的也不一定。”
“本案的疑点太多了。唯一的证据只是一个监控录像带，而据我所知，录像带本身就有问题。如果真是于零儿，你们也看到了，她当时的身法有多好，而且自己还是电视台的人，怎么不会避开监控镜头呢？她完全有这个能力吧。还有，这个案子里电视台根本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于零儿是个见习记者，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动机。你们要弄什么新闻发布会我没办法，我是不会去参加的……”
丁玄武话没说完，何天照已经送完客人回来，正好听到丁玄武说的后半段话，气得大骂：“丁玄武，你还有完没完？你有没有一点大局观念？现在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案子这么简单，杭州是个旅游城市，再这么传下去，还有谁敢到杭州来？弄不好就会成为一次群体性事件的导火索，到时候你挑得起这个责任吗？你别以为你破过几个案子就了不起了，尾巴翘到了天上去。再这样下去，你这身警服还要不要穿了？”
“这身警服还真不是局长大人你说剥就能剥得掉的。”丁玄武着了魔一般地说。
何天照这回是真急了，也不管有多少部下在，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他从警近三十年，还从来没有哪个部下敢这么跟他说话，指着丁玄武的鼻子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丁玄武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