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那个形影要说是个人,也是勉勉强强看出来的,她的长发从头顶经由全身蔓延到了脚下,绿油油的,活像个海草成的精只有在发丝的间隙里流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能够证明这是个人。
挺拔而富有曲线的身形说明她是个女孩子可是除了眼睛之外无论是头发还是暴露在发丝外面的肌肤全都因为长期处在潮湿的环境之中而爬满了苔藓。
“裙带菜成精了吗?”王敦小声说。
“别插科打诨的,这位的茬子不软,你没有发现刚才把咱们吞没的泪海就是她哭出来的吗?”胡橙回过头去对王敦使了个眼色,警告他不要随便抖机灵儿。
“她?”王敦杏眼一瞪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这么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能哭出一个海洋?那她的储水能力还真不是盖的躲在这里太可惜了,应该出去s一下水利工程。
“你看她身上。”胡橙点头道,“那些绿色的地方仔细看的话都是一颗一颗的,就是刚才被你烧掉了一部分的那些哭苔藓。”
“唔。”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王敦又有点儿犯迷糊了赶紧眯起了杏眼,自动打码,不然又要犯病。
“呵。”对面的泪人儿抽搭了一声,伸出爬满了苔藓的双手一点一点撩开糊在自己脸上的厚重的刘海儿。
在她整理头发的同时,脸上身上的哭苔藓们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似的,竟然一点一滴地从她的肌肤表层开始往下爬,好像小虫子退潮一样,刷拉刷拉、大片大片地往下掉,不出片刻,女孩子身上已经一颗哭苔藓都找不到了。
而这时候胡橙和王敦才看出来,这是一个宫妆的女人。
“嗯?”
王敦含糊了一声。
胡橙谨慎戒备地盯着前面的宫装女子,一面稍微回了下头,瞥了王敦一样,一挑眉,似乎是在问他怎么回事。
王敦把剑眉蹙成了平直的样子,非常困惑地看着他。
“熟人?”
“不是特别熟,我感觉好像有备份,可是时间太长了,一时想不起来放在哪个区间里。”王敦流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
他眯起杏眼,开始扫描了一下这个女孩子的装束,扫描的同时就觉得有点儿二乎了,这个宫妆,搞不好就是自己当太监的那年月,没错。
王敦越看越眼熟,这种高级女官的服色,宫里头没有几个人有的,好像其中的几位跟自己还挺熟的,不过
他有点儿心虚,自己那个时候虽然还是原装没有剪过的,不过外人并不知道内情,饶是如此,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还是会有宫女不在乎硬件设施是不是齐全,像他抛出橄榄枝自荐枕席的算是乌央乌央的一堆,不过真正敢提出对食的好像就那么几位,等等,如果是这方面的熟人,卧槽修罗场。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王敦嘀咕了一句。
“内相爷。”宫妆女孩子轻启朱唇,简直开口跪,虽然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儿,声音却沉稳端庄,颇有高级女官的风度。
她叫自己内相爷,看起来是个熟人呐,王敦浑身一哆嗦,可是因为除了胡橙之外没考虑过别的可能,这会儿倒实在是想不起来当年提亲的到底是不是这一位了。
“这位女官。”王敦点点头,打了个花胡哨,就好像毕业二十多年领着孩子逛街的时候被小学同学活捉,聊了半个小时愣是想不起来对方名字的那种尴尬。
“果然不记得了。”女官非常淡泊地笑了笑,举止毫不轻佻,让王敦松了口气。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当年确实被求过几次对食,那年月后宫这些事情很正常,不过因为对方的品级都很高,颇为自持身份,被拒绝了之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好,这种类型的人应该可以说得通,讲道理。
“婚前友好吗?”胡橙回头盯着王敦。
“不不不没有那种事情啊。”王敦赶紧拦轿喊冤。
“我觉得,她追过你。”胡橙想了想说,那个女孩子寂寞的神色让他颇有通感的感受,在他刚刚喜欢上王敦的时候,那种茫然而没有道理的哀伤。
“没有,不算的,那会儿多封建呐,你又不是没有从那时候过来过。”
王敦摇了摇头道,那会儿最红果果的也不过就是在回廊上遇到了就点个头,有了那个念头也就是托人带几封信笺,收不到回复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时候的感情多半都是沉默的,尤其是在宫廷之中,人们不是常说帝王的血是冷的、话是假的,那么生活在他们身边的人,身上又能沾染到多少活气呢?
“是吗?那你是没有遇上我,遇上我的话可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胡橙哂笑了一声,笑意里蕴含着一点儿别的意思,好像是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似的,不过他并没有正面让对面的女孩子看到,这男孩儿是他的爱人,并不是他向什么人炫耀的工具。
“那是那是,男神您多么威武雄壮,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王敦赶紧顺杆儿爬,心说还真是保不齐,就他们胡橙这种不要怂就是干的脾气,一旦混熟了彼此的心意,直接提抢上马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对面的女官始终沉默着,注视着他们,而且完全没有一蹦起来老高嘴里叫嚣着“在老娘跟前秀恩爱死得快”的意图和举动,让周围的气压直接降低了一个幅度。
“内相爷此来何为呢?”
女官脾气很好地等着他们说完了小话儿,才插了一句茬儿进来,这一下连胡橙也颇为叹服,看来她品级很高,不愧是御前的人,凡事进退有度,举止端方,只是这样的人一旦爱起来
胡橙无端想到了王敦跟他的夜半无人私语时,说自个儿素了这些年了,如今老房子着火,请胡橙在行事历上面多多担待他的事情。
“哦,我们是打算从这儿过去。”王敦也不藏着掖着的,既然他们已经跟大姑爷撕破了脸,哦不,撕破了皮,那么整个儿镜中世界的七门之中一定都已经戒严了,这会儿从地里钻出来的,不是入侵者难道还是土拨鼠吗?
“这么说,你们就是主君要找的人。”
女官小姐姐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很美,很含蓄,又有点儿深邃,深邃得像刚才的泪海,有着难以测量的浩大。
这种感觉忽然让王敦有了一种遇到同类的错觉,就像他通常软萌的外表之下,那种叫嚣着的烈火和哀艳,外人无从得知,酷烈而寂寞。
“是,我现在没有什么立场请求你的帮忙,不过如果能让我们通过的话,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自由了。”王敦忽然说,又看了胡橙一眼。
胡橙先是一怔,紧接着忽然想起之前王敦和刀疤的对话,他说过什么释放空间的事情,胡橙虽然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不过按照刀疤的反应来看,王敦的措施很可能对他们这些被大姑爷禁锢住了的执念非常有利,所以刀疤才会那么激动一时失言的。
所以王敦是在跟女官小姐姐讲条件吗?他不想在自己的面前欠了以前追求者的人情,只想跟她做出简单的等价交换,免得自己多心。
胡橙想到这一节,心里一暖,他想伸出手臂去拥抱他,或者亲亲他的脸,不过鉴于这里不全,而且对面就是一个一言不合可以哭出一片汪洋大海的女孩子,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
“呵,多年不见,内相爷还是滴水不漏。”女官小姐姐听了王敦的话一怔,不过反应挺快的,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反应看上去也比隔壁的那个大将军深沉得多,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好说。”王敦很和气地点了点头,偷眼看了看胡橙,心说我现在漏水漏的厉害只是这位女官你不知道罢了,胡橙好像接收到了这个弹幕,给了他一个巴洛克式的白眼。
“不过其实我自由不自由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在这个不得见人的地方,虽然日日煎熬,但是好歹
我还能记住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求仁得仁,我是求而不得,说到底,放下了也未必就是个解脱。”
其实按照身份来说,女官小姐姐说出这话来已经相当坦诚了,把王敦弄得心惊肉跳的,生怕这位小姐姐一言不合就要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要求自己给她来个爱的涌抱神马的,那岂不是就要直接撕破脸正面怼了?
“做个交易吧,你来当一次我怎么样,嗯,他”女官小姐姐想了想,眼风一扫,就扫到了胡橙。
“他来当你,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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