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工作远赴国外,从那以后便音讯全无。儿时的他在姨妈家长大,但寄人篱下,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无父无母的孤儿。
在他的少年时代的记忆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并不多,那个“洪叔”算是其中一个。
可是自己高二那年洪叔便搬去了南方,他会知道那些被自己遗忘的往事吗?
秦朗尝试着拨打那个电话,待线很久,却一直无人接听。一遍,两遍,三遍……许久不见回应,他有些心急了。
最后,手机低电量自动关机。秦朗紧握着手机,仰头对着夜空长叹一口气。
他决定亲自走一趟,哪怕是天南海北。
月凉如水,街上人来人往,秦朗提心吊胆地穿过人海,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危机感时刻在背后,他拿走了那部保存着重大秘密的手机,那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必须要离开这座城市。
就在今晚!
外套里的钱包里还剩下几百块钱,足够买一张通往那个城市的火车票。可是赶到车站查询车次时,他发现下一趟直达的列车的发车时间要等到明天清晨。
“夜长梦多”,秦朗懂得这个词的意思。于是他在自动售票机上翻了翻,买了一张到G市的车票。等到那里后可以再坐另一班车到达洪叔所在的城市,总之他在天亮之前一定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刷过身份证后,机器轰鸣了几声,从出口吐出一张蓝色的票来。秦朗拿着票,头也不回地快步向着候车大厅走去。
正当假期返程客流高峰,候车大厅里人头攒动。秦朗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座,坐了下来。
面前是不断涌动的人流,他用衣领遮住脸,倚靠着长椅,静静地观望着神态各异的旅客。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喜欢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他的职业病。
不过此刻秦朗的心思并不在那些陌生的脸孔上,而是手里的车票,以及悬在对面墙壁上的大尺寸显示屏中不断刷新的列车时刻表。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所等的那列车终于爬到了屏幕上半部。就在这时,大厅广播里却很不适时地出现了这样一条消息:“您乘坐的G1276次班车,将晚点二十分钟进站……”
虽然女播音员的声音很动听,但是这条消息传到旅客耳朵里却有些恼人。秦朗皱了皱眉头,起身去了厕所。
他如此心急,每一刻的延误都会让他感到万分纠结。
他很久没有这么急躁了。习惯了平平淡淡的生活,习惯了朝九晚五,习惯了忙里偷闲看风景……忽然间出现那样一件能揪住他心思的大事情,让不明觉厉的他有些难以适应。
那个德川奈良一定是个高手。自己只提了一句“轻度强迫症”,所以他只把话点到为止,就起身离开了。情绪一旦被勾起,便极其难以平复,哪怕你深懂心理学知识,也逃脱不了这一点。
“真是个心机重重的家伙……”秦朗暗自感叹道。
出了厕所门,他在周边的小店门前停住了脚步,深呼吸,调整心理状态。
外面三三两两的行人也逐渐停住脚,纷纷指着楼上,彼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看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
人越聚越多,秦朗好奇地走过去,站在人堆里与众人一齐抬头望去。
只见金属护栏的缝隙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满脸童真地瞪着大眼睛看着下面新奇的世界。原来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儿。
可当秦朗往外移动一点,再看过去时,心弦顿时就绷紧了。
小男孩儿的大半个身体都越过了护栏,仍旧伸着小手慢慢向外爬动着,似乎是想要去捉摸什么。幼小的身子慢腾腾地挪动到了楼层边缘,在平台上停顿住,对着广告牌上的人物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身体突然向下倾斜。
楼下众人的心都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呆楞楞地不知所措。
秦朗见势不妙,脚下猛的一蹬,迈步朝着落点方向跑去。前方的路被人堵上了,他的视线快速移动,盯准了一个男子的大行李箱。一个箭步踏上去,纵身一跃,从排队等候检票的人群头顶掠过,稳稳地将坠下楼的小男孩儿接住。围观的群众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秦朗落地的瞬间,身后掌声雷动。
“宝宝,宝宝……”
孩子的母亲急匆匆地跑下来,挤到人群里,眼中噙着泪花,对着秦朗千恩万谢。
小男孩儿安静地躺在宽阔的怀抱里,含着手指,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秦朗盯着孩子稚嫩的小脸看了良久,把他交到妈妈手中,轻声说了句:“看好他,别再让他乱跑了,外面很危险。”
说罢,快速转身离开。
身后的议论声,人脸上的表情,他都无暇顾及,只是向着相反方向的检票口,一步一步地迈出去。
或许是错觉,第一眼看到那个小孩子时,他从那稚嫩的脸上看出了一张模糊的面孔。他没有问孩子的母亲,因为记忆的闭塞感,让他很快打消了脑中的想法,将卡在喉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不喜欢猜测。不能确定的小事,不如抛在脑后,安心地赶路。
检票上车的人大多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唯独秦朗一人一袭轻装。除了想法,他已不需要任何行囊。
列车缓缓发动,驶离车站。秦朗站在门口,透过车窗望着夜色中璀璨的灯火,满腔惆怅。今夜他就要随着列车,离开这座他居住多年的城市,带着疑问,带着心底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感,去寻找被他遗失掉的记忆,去挖掘那个被埋葬在多年前的秘密。
哪怕那只是个错觉,自己得到的一切信息都是一场恶作剧,他依然要去找寻。权当做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给自己一个能够安心的交代。
列车沿着绵长的轨道从城市中央穿过,直到那些熟悉的光影消失在车尾,秦朗才那着车票走进列车厢,按号码寻找自己的座位。
在空座前停住脚步,与对面的女子四目相对时,他忽然愣了一下。对面的人脸上同样写满了愕然。
“大哥,好巧,原来你也坐着躺车啊!”
说话的女子正是刚刚被他救下的孩子的母亲。
“是啊,好巧。”他笑着坐下。
坐在母亲怀中的小男孩儿看到秦朗,顿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站到母亲腿上,小嘴儿里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秦朗伸出食指逗了小男孩儿一会儿,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母亲身上。
这个女人穿了一件格子衬衫,长长的头发被简单束在脑后,偶有一缕不老实的发丝从发带里跑出来,自侧面垂下。她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是眼睛里却似乎蓄满了看破红尘世态之后的沧桑感。
“你要带着孩子去哪里?”秦朗问道。
“在北方日子有些艰难,去湖北那边投奔亲戚。”
秦朗手指轻轻扣着小桌,“你一个人带孩子?!他爸爸呢?”
“他的工作挺神秘的,他只告诉我是当兵的,前几年出任务时……牺牲了。”女人表情忧伤,“他是个英雄,是孩子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果不其然,回答与秦朗预想中的一样,单亲妈妈。
“他是民族的英雄。”秦朗正色道。从小时起,他就打心里敬佩那些为了国家利益牺牲的人民解放军。
女人得到了一丝安慰,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你也是个英雄,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恐怕我家宝宝连命都没了,那样的话,我实在没有办法向他的父亲交代……”
“可以让我看看孩子父亲的照片么?”秦朗看了孩子一眼,突然问道,其实他在车站时就很想问这个问题,如今时机正好。
女人怔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钱包,打开,把全家福亮给秦朗看。
秦朗接过钱包,仔细盯着照片上那个男人的面孔看了起来。
“这张照片,我一直携带在身上,从未离开过,有了它,我就觉得孩子的父亲还在我们身边陪伴着我们……”女人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
秦朗抬起头,安慰道:“孩子父亲的在天之灵,会庇佑你们你们过的很好的。”
女人点了点头,啜泣了几声,低下头去擦眼泪。
秦朗手里拿着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没错,在手机文件夹的图片里,他见过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