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还是心疼他们儿子的,我们到医院没多久,就看见爸妈火烧火燎的从出租车上下来,往医院冲。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准备和爸妈一起进去。老妈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你个屁孩子整天就知道给你老娘惹事,不省心的东西,我怎么生出….”突然,刚站起来的我感觉到肚子一阵翻江倒海,一股液体从胃里向上涌起,我张开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一大口鲜血从我嘴中喷出,溅在医院玻璃门上,过往的人群看到我这个样子,嫌弃的连忙避开。
爸妈被我这突然一下子吓愣了,连忙上来扶住我“你这是怎么了,涯涯?出什么事啦?”妈妈焦急的问道。
“鼻子流血,止不住”我吐干净嘴里的血泡沫,回答道。
“放屁!流鼻血能从嘴里吐这么多?”老爸非常生气我的不老实。
我着实无奈,皱着眉解释道:“真的,血从鼻子倒流到嘴里,都被我咽进了肚子,刚刚站起来,突然觉得反胃,就吐了”
“真的,真的,叔叔阿姨。涯涯就是流鼻血止不住,不是打架弄的”站在一旁杵了半天的宣小松终于逮着机会插进话头,并且完美诠释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一成语。“他没被打到头”宣小松补充道。这一刻,他又一次证明了自己是猪一般的存在。
“赶紧去挂号,我带涯涯去找医生”老爸当机立断,指挥着妈妈。我很庆幸爸妈没有在此刻就我打架这一问题对我进行批判。
宣小松在我爸妈的感谢声中,离开了医院回学校上课了,我估计他回去肯定要把我在医院门口喷血的画面浓墨重彩的渲染一番宣传出去。我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盯着医院苍白的天花板,感觉头有点迷迷糊糊,不知道是被医院广播里机械的叫号声吵的,还是流血过多引起的身体虚弱,思维上有点呆滞。在妈妈两次冲出去对走廊大吼“我儿子都要死了,你们都不管管么!?”之后,一个女医生终于走了进来,给我检查,顺便还责怪我妈的大惊小怪“隔壁那个人车祸,肠子都出来了,你家这点事算什么?”
“哪里出血了?是流鼻血吗?”“流了多久了?什么原因导致的?受撞击了吗?”“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之前在家里有没有自己服用什么止血药?”医生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让本来就晕乎乎的我更加迷糊,我不知道该按照时间顺序还是按照字母先后顺序依次回答她的问题。勉强回答完之后,医生说可能是血小板问题,让护士给我抽血,然后给我开了几瓶药水,让我去大厅挂水。
“总算搞定了。”靠在椅背上的我心里想着。抬着头望着药水从输液管中滴答滴答的落下,我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听不清爸妈在叨咕什么,我慢慢的睡去。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变成一只乌鸦,黝黑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着黑宝石般的光芒,我立在枝头,树下是青草百花,几只松鼠在树干间蹦来跳去,我闭上双目,享受着大自然的拥抱。接着,我睁开眼睛,伸展双翅,爪子蹬住树枝,略一用力,我的身体轻盈的翱翔在天空中,像一条黑色的丝带穿梭与树林之中。忽然,从幽暗的树林间窜出一条巨大的白蛇,一口咬住了我,尖锐的毒牙刺穿了我的身体,我无力的扑腾着翅膀,和白蛇一起坠落在草地上,白蛇张开的巨口已经将我的身体差不多全全部吞了进去,毒液让我的身体变得麻木,我感觉渐渐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后背全都是汗。刚刚梦里体验死亡的那种真实感,让我仍然心有余悸,“乌鸦被白蛇吃了,黑白棋吗?”我心里想着。
水已经吊完,鼻血感觉也止住了。
妈妈在一边守着我,“爸呢?”我问道。
“在等你的血常规化验单出来”妈妈口气少见的温柔,“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涯涯?”
“好多了,就是头有点晕晕的。”我看着妈妈,额头已经爬上了的皱纹,走的匆忙而没来得及打理的乱糟糟的头发中,夹杂着许多白发,身上是件穿了许多年的鹅黄色旧衣服,颜色已经洗的发白了,这还是表姐几年前不穿了给妈妈的。心里对妈妈忽然有种内疚感,平时让妈妈操心太多了。
正在想着该怎么措辞,从而表达对妈妈的内疚之情,爸爸急匆匆的赶过来。“涯涯,还得去检查下。”看得出老爸似乎很焦虑。
“怎么了?”我和老妈不约而同的问出口。
“血常规检查数据异常。”老爸顿了顿,皱着眉头说“要做个骨髓穿刺检查。“
我不记得当初医生对我们说,我确诊为白血病时,爸妈的反应有多绝望了。反正我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考虑到,死亡,这个重大的事件。
真的不想死。
我高考还没经历过,虽然我的成绩考不考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念这么多年书,总想见识一下那阵势;恋爱也没谈过,刚刚有了勇气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还没等到她回复,就被揍了一顿,我还没挽回形象呢;爸妈也是,还没有尽过一天的孝道,光知道给他们添麻烦,老妈一直念叨着想吃一次北京烤鸭,听隔壁刘婶说她北京上学的儿子给她捎回来的,可好吃了;还有好朋友,那个宣小松,说好的一起去日本坐地铁、坐电车,看看日本的交通工具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狼呢;还有…好多好多的事在等着我,而我却被告知罹患血癌。就好像一张卷子发到手上,还没怎么开始做,广播里已经传来了,距离交卷还有十五分钟。
迷茫、慌乱、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上心头,我该怎么办?我无力的问着自己。
学校得知这个情况后,派了学生代表来看望我,也组织了师生向我捐款。可在那会儿充满负能量的我看来,他们做这些只是为了展示他们是个有爱心的学校,“保重身体,积极治疗,你会好起来的”这些空洞的话,听着就让我心烦。我那贫困家的家受得了放疗、化疗甚至骨髓移植这些听起来就费用高昂的医疗措施吗?
但是,日子总是得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