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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冤情(二)(1 / 1)

谢夫人听老爷都发话了,自己也不好硬拗,只得作罢,但也劝史剑云且再住一日,今天好好准备,明天践行后再走。史剑云见既已如此,也不好再推托,便答应下来,自去收拾去了。

当晚谢夷峰满怀狐疑的来找史剑云,欲问明到底是何大事。史剑云虽气苦,也是爽快人,便将来益州时一干奇遇粗略说与谢夷峰听了。谢夷峰大感意外,心中疑惑更深。两人左思右想,这谢老镖头明知那蜀宁村人都是良民善户,更与山贼无涉,却怎的纵容官军杀民充功?史剑云又怒又气,谢夷峰又疑又惭,几乎都不曾睡去。

第二天,史剑云早早起来,便来给谢义全、谢夫人和谢夷峰正式辞行,中午谢府又安排一场酒席为史剑云践行。史剑云无心多待,更兼茶饭不思,草草用饭后便提起行李走了。

临行前谢夷峰叫住史剑云,说明了昨日阻止史剑云询问的用意和自己心里的顾忌,史剑云亦非不讲理的人,仔细思索了这一夜,觉得此事蹊跷之处太多,自己昨日也甚是鲁莽,当即说明自己并没怪他之意,只是叮嘱谢夷峰在情况合适时,可探问一下谢老镖头剿匪这段时日的详细情况,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一有消息立即来给他说。谢夷峰点头答应了。

出得谢府门来,史剑云仰天长叹,心里的疑团、郁结,一个都没有减少。谢义全到底有没有杀蜀宁村众人?他为什么要杀他们?这事儿他是否主谋?另外,彩茗姑娘哪里去了?柴老三是她杀的吗?她现在在哪里?等等等等,这些问题反反复复的蹿起来,搅得他心神不宁,只觉天地广大,却无畅意之地。如今何去何从尚是未知,这些问题又如何想得清想得透?

现在要往哪里去?史剑云细思一番,觉得还是应该搞清这一切,故此倒不忙离开益州,只是怎么落脚呢?沉吟半晌,忽地想起一处所在,心下豁亮,提起行李便向该处走去。

归云楼前,小二哥正在招待进进出出的客人,掌柜的满面春风,一边做账一边谈笑寒暄。就听着门口的小厮笑着说道:“哟!客官又来啦,请进请进。”掌柜的拿眼往门口一张,还没看清是谁,口里就笑道:“嗨呀,大爷又光临鄙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请进请进。不知大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待那人进得门来,却见是个青年,带着行李,径直来到柜台前,道:“老板好记性啊,我可不记得我有退房啊。”

掌柜的细看之下,原来是半个多月前来店定了庆云阁的公子哥,忙得口称该死,笑道:“啊呀,您看看我,真是糊涂了。万望公子见谅。”

“那日和我一道来的女子可曾回到店里?”

“那小姑娘么?……嗯,自那日您把她带走后就不曾见过她,也没回来过。”

“当真?”

“千真万确!您只管放心。”

“我当日给你的银子还抵得房费吧?”

“够够够!公子这几天虽没来住,但那日的五两还没花完,公子要住只管上楼就是,我叫小二的给您提行李开门。”

“好,那先暂时退一间,我住一间。请掌柜的帮我留心一下,若是看见那天的小姑娘,请务必给我说一声。”

“好嘞。公子您只管放心,小的给您多多注意便是。”掌柜的一边笑着答应,一边向内里叫道,“赶快来个人!给这位爷把行李提上去。”

史剑云来到庆云阁上,小二的打开了门,见着房内空荡荡的,想起那日来时,彩茗兴奋莫名的表情,欢快好奇的话语,既像是昨日一般,又像是数载之前,说不出的寂落萧索,内心里真如这房间一样空荡荡的,不知该把自己放在哪里。

“客官可要小的准备饭菜了?”

“……不用了……你下去吧。”

之后两天,史剑云都闷闷不乐,每日出门去寻找彩茗又杳无音讯,回房来就只是发呆。一日午后,史剑云一人在客栈大堂吃茶,旁边两位客人正在闲谈近来趣事奇闻,不知怎的说起这次剿匪事来,只听一个紫色脸膛的大汉叹道:“要这事儿真如那小姑娘说的那般,那这谢家也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说着恨恨拍了下桌面。

坐他旁边一位书生模样的客人冷笑道:“可不是?亏他们还说得有模有样,什么奋勇杀敌,什么不计生死?全是狗屁!只怕是杀百姓一马当先,遇强盗退避三舍吧。”

那大汉复叹道:“唉——往日深慕镇武镖局谢老镖头的为人,哪知竟是如此,江湖险恶啊,识人不明,识人不明哪!”

“哼,他镇武镖局平时不是自诩行侠仗义么?这次可打了脸了,看他老谢怎么收场。我看哪,还是趁早退隐去吧!”那书生幸灾乐祸的笑道。

两人说话陆陆续续吸引了店中几个茶客加入,更是撞上史剑云的心坎,史剑云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凑上前去问道:“几位大哥所说何事?这镇武镖局开得好好的,怎的要他退隐江湖呢?”

“你还不知道?”那书生奇道,“嘿!他谢义全的丑事发了!”

“哦?”史剑云故作惊骇。

旁边一位老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事儿昨儿个坊间都传遍了,你还不知?”

“嗯?何事?小弟真是不知。”

那紫脸汉子说道:“前几天不是说衙门请了镇武镖局的谢义全带队剿匪吗?回来说是大获全胜,斩首无数,还把那些首级挂上南城门示众请功。全城的老百姓都以为是件大好事,正高兴呢。谁知昨日未时在南市街智珠寺门口,有个小姑娘,自称是什么南疆蜀宁村人,一直哭哭啼啼,可怜巴巴的,在那儿告地状!请过路人都给她伸冤,告的竟是这几日正红的镇武镖局!”

史剑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叫:“果然!”

那书生见史剑云吓了一跳,以为他听入了神,也来了精神,接过话头儿道:“那镇武镖局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哪知老天有眼,给留了条活口,才把他们的恶行昭诸天下。哼!原来那谢义全没什么本事,牛皮又吹的大,在老府君面前耀武扬威的,这次就派他去剿匪,贼人不敢去惹,又怕空手而归不好交代,竟带人到附近的村子去,杀老百姓的人头充数,回来报说是杀了多少多少贼人,真是无耻之尤!平时还自吹什么武林名门正派?我呸!全是些沽名钓誉的坏痞,简直和那些强盗一样,呸!更坏!”

一旁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笑道:“人说‘蛇鼠一窝’,诚为至理呀。”

那老丈急忙接着道:“嘿嘿,你们不知道吧,这谢老儿这几天可滋润啦!那神气活现的,从那天回来后,天天的迎来送往,请酒赴宴,快活得很嘞!只怕是想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吧。”

人群中一人笑道:“你们小声些,这老狗势力可大,听说在江湖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威风得很呢。你们这样说他,小心他江湖上的朋友来寻你们晦气。”

那紫脸汉子听得这话,怒道:“呸!江湖上的好汉才耻于跟这种人为伍!若他敢在江湖上的现面,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毙了再说!”

茶客们这里聊得火热,史剑云心中又惊又怕,惊的是这件事这么快就传遍了益州,如今事情细节还没弄清,却已然是传得沸沸扬扬了,如此舆论对谢家极为不利,就怕积毁销骨,镇武镖局名声扫地,从此沦为江湖败类,一蹶不振,万一真有隐情,谢伯伯该如何洗刷这冤屈?

“呃,敢问那告地状的小姑娘又是什么人?后来怎么样了?”史剑云此时心绪虽是纷乱,也记得这一茬,与其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奚落镇武镖局,不如问点实在的情报。

紫脸汉子说道:“那小姑娘自己说是从南疆蜀宁村来的,至于她是不是南疆人说不准,据说昨天一大早就跪在庙门前哭诉,我去看的时候都是午后了。唉……可怜啊,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灰土,穿着件破单衣就这么跪着,这是什么天儿。”

“哦,那她现在还在么?”

“哪能啊?正巧昨儿个傍晚,御史大人的车马从智珠寺门口过,有人给她出了主意,让她上去拦驾喊冤,惊动了御史。那御史下来,听说了这事儿,也气得了不得,当下申明严查此事。至于那小姑娘,因系苦主人证,孤苦伶仃,也着实可怜,就被御史大人接到馆舍安顿起来了。”

“哦……”史剑云叹了口气。

一旁书生接过话茬,道:“所以说‘通天好办事儿’呢,这次剿匪虽是镇武镖局的人带领的,但大部队毕竟是益州府的府兵,这小姑娘明着虽是告镇武镖局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可要认真说起来益州府脱得了干系?嘿,要不是刚好遇到皇上派下钦差来,那小姑娘想要伸冤?我看,难!”

“可不是,以往年年都说为民除害,剿灭恶匪,就是不见动静。现在钦差一来,立马就带队出征了,一阵风儿似的。”那老丈也一旁冷笑道。

“嘿嘿,可不是?”身边几个茶客随声附和道。

那老丈得意洋洋,续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钦差御史宋大人可不得了,深得圣上的器重。这次他到咱益州来除了查访民情,整饬吏治之外,还翻阅几处旧案的卷宗,细加查访之下,为几个冤案平反昭雪了。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呀,那小姑娘真是时运好,遇到这样清官了。”

“哦——”周围的人一片赞叹之声。

只听那老丈继续说道:“你看有好多人都是冤枉的呀,要不是这么位好御史来了,明察秋毫,还不得含冤莫名?就只是听说一个姓方的督粮官的案子是查实了,证据确凿,回京就要奏报朝廷了。”

“啊!”史剑云心中暗暗一惊,似乎有什么不安的情绪在蔓延,登时感觉全身一阵冰凉,说不清的诡谲气氛在四周环绕。

“到……到底……是什么案子?”史剑云小心翼翼的问道。

“嗨!我哪知道,我也是听个朋友说的。”老丈笑着说。

“哦,那这么说这事儿都传遍了吧?”一旁的书生问道。

“嘿,嘿,是哟。你们还不知道?”老丈得意的笑开了。

莫非?!史剑云心里一惊,这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听得耳畔一个声音叫道:“史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害我们好找啊!”

门口小二忙将那人拦住,直往外轰:“去去去!谁许你进来的?什么东西,也来大呼小叫?”

史剑云急回头,却见是阿展在门口对他喊叫,看样子想要进来,忙的走到门口喝住小二,急问:“你找我做什么?莫非夷峰有消息了?”

“消息?什么消息?”阿展先是一愣,复又急道:“嗨!我都还在找他的消息——你上次救来的方姑娘不见了!”

真是旧事未宁,新愁又起。阿展说得这句话来直把史剑云愣了半晌,许久方幽幽问道:“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啊,谁?就是那晚你从锦香楼带出来的人哪,那个姓方的怪丫头。”

“嗯?她、她怎么又不见了?”

“呃……这、这,嗨!我们都不知道,前几天还好好的,不知怎的,昨天上午就找不到人了。我们几个分头去找,可就是找不到,所以我才想先把你找到,或许跟你在一起也不一定。”

“没,这几天都没见过她了。”

阿展顿感失望:“啊——连你也没见过她啊。”

史剑云问道:“这事儿你给夷峰讲过没有?”

“还、还没有。呃,我们想找他来着,可他们家门口守得可紧,根本不让我们靠近,就、就一直联系不上。”

“也是……”史剑云沉吟一阵,说道,“还是先带我到她住的地方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另外,你继续想办法联系夷峰,他和方姑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熟得很,或许他会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话虽如此说,史剑云心里也无十成把握,更有种担忧隐隐浮现,但现在也只能期盼谢夷峰能提供些什么线索了。事情紧急,史剑云当即跟阿展动身往宽仁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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