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凌只看了君狸一眼,那如坠幻梦般的感觉,才渐渐地散开了。
他这才觉得身上没那么冰冷,周围的一切都渐渐真实了许多,不再那样朦胧难明。
苏北凌顿了顿,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香蕊告诉我,我并非是王后娘娘的亲生骨肉,而是从宫外抱进来的。但我的爹娘是谁,她并不知情。只是那年西越国,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以后又是蝗虫过境。不少百姓,都卖儿卖女。我大概,便是被亲爹亲娘卖给王后的吧。”
苏北凌说到这里,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凄凉之意。
君狸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不妥,蹙眉说道:“你与王后娘娘,以及王上的眉眼,都有些相似之处,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嗣。你好好儿想想,未必就真与王室无关了。”
何况,苏越也不见得,会把西越国王君之位,拱手让给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苏北凌沉默了片刻,忽然出言问道:“对于我的身世,你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苏北凌说完这话后,便一脸探究地望向君狸。
他倒不是在怀疑她,只不过是想起了,先前君狸对他所言的前世之事,心里很是疑惑,不由得就生出了些要追根究底的心思来。
君狸刚要开口回答他,却又察觉到有人来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便对苏北凌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你快找个地方躲一躲,”君狸说到这里,又连忙改口说道,“你从那窗上翻出去,刚好就能回你的宫里。”
苏北凌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无妨,我就在你这殿里躲躲就行。也省得有人再来找你麻烦,你不好打发的时候,就由我出面。这会儿,我就好生藏起来,我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若我在,只怕他们不敢说出真心话。”
苏北凌说到此处,便直接无视了君狸欲言又止的神情,直接朝那面屏风后的床榻而去。
君狸瞧见他动作麻利地掀开帘子,不但扰动了那几个垂着长长流苏的精致香囊,还碰到了那几个小巧可爱的铃铛。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便见到那帘帐慢慢地垂下,将那床榻内的景致都遮掩了下来。
随即便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接着又是一声低低的闷哼,似乎是在强忍着痛楚。
君狸刚抬起来的手,便慢慢地放了下来。
她有些狐疑地往那帘帐处,瞧了好几眼,却再没见着什么动静。
但这还是让君狸忍不住有些遐想连篇,总觉得苏北凌不怎么清白了。
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君狸大致都听过一些。
她从前在青丘之时,遇上的一些男妖,也有好此道者,大多都生得娇媚阴柔,没什么男子气概。
君狸下意识将这情形,往沈誉和苏北凌两人身上一套,竟然莫名认为他们还算是相配。
她想了一想,苏北凌捏着兰花指的样子,忽然就有些恶寒。
君狸急忙摇了摇头,将这念头给丢开了,便正好瞧见有个小宫女低着头走了进来。
君狸赶紧收敛了神色,轻咳了一声,待那小宫女走近后,这才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那小宫女神色微讶,似乎是对君狸的问话有些诧异,柔声答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王上有要事,想请太子妃叙话,不知太子妃是否方便?”
君狸此时的身份,是苏越的儿媳,苏越就算心里再焦急,也不能闯进君狸的住处。
“王上可说过,寻我是为了何事?”
君狸蹙着眉,有些不解地问道。
该说的话,今日在那长廊临水处,都该说尽了才是。
怎么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苏越又急着要见她了,这倒是有些奇怪。
那小宫女把头埋得更低,越发恭敬地说道:“奴婢不知,王上只让奴婢前来,请太子妃娘娘去太子的住处叙话。别的,却是没听王上说过。”
君狸抿了抿唇,随手在梳妆盒里摸了把木梳子,将披散着的发丝挽成了个侧垂的发髻。
“走吧。”
君狸将木梳子往桌上一丢,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便管也不管地离去了。
君狸走后,那帘帐后便又有打斗声传出。
只是碍于地方狭小,又不能让旁人听见,苏北凌与沈誉都收敛得很。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奈何不得谁。
过了一会儿,苏北凌松开了手,闷闷地说道:“不打了,你是东陵国王君,且并非人族,妖里妖气的,我打不过你。我比你小了好几岁,才不过是个太子。就算打不过你,也没什么丢人的。”
话虽如此,苏北凌心里却还是闷得很。
他与沈誉,从前也不是没有交过手。
只是那时,沈誉还没能得了柳神的遗物,修为还很低微,堪堪和苏北凌打了个平手。
若是较起真来,沈誉比起苏北凌,还要略输上一筹。
如今这手下败将,却忽然变得如此厉害,苏北凌心中自是不甘。
沈誉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你不是什么太子吧,方才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你亲口承认,自己并非是西越国王君的亲生骨肉,不过是哪里抱养来的。你的亲爹、亲娘,说不定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就把你给卖了。”
沈誉同苏北凌之间,并无什么交情。
更别提,苏北凌三日后,还会迎娶君狸做太子妃。
且不论这太子妃是真是假,苏北凌都做成了,沈誉没能做成的事。
沈誉自然看苏北凌十分不顺眼,说话便似出刀一般,刀刀直往苏北凌的伤口上使劲扎。
沈誉脸色冷冷地看着苏北凌,暗道君狸看不出来,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苏北凌明显就对君狸有觊觎之心,话里话外都存了试探之意。
方才苏北凌问君狸的话,压根儿就不像是正经人能够问出来的。
倘若苏北凌真的只当这是假成亲,那他为何还要如此在意君狸的心思,非要寻根究底,似乎是极怕她变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