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Lgm度过的第一个周末,要比骆林预想得悠闲的多。**前五天的训练之后,他们在这两天要做的,无非是体能测评和调整训练方案。张奕杉虽然在最近显得有些神出鬼没,但依旧是早早的就把骆林的训练计划给排好了。连带着送过来的还有骆林关心的业界风向,以及模特招募的内部消息。在第三个任务的点评过后,骆林便将这些资料搬到了波特维的卧室里,开始在那里仔细的翻阅研究。一直到睡眠时间的前一刻,他才和波特维道别,将东西收拾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这么做的理由,很明显的,是因为里弗斯。
里弗斯在哭过之后便变得异常的消沉。他并没有冲骆林发脾气,只是他身上那些好似用不完的生气和活力,一下子就消失了。
骆林原本想来安慰他,然而却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里弗斯自那时起便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只一个人窝在寝室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厚厚的小山包。
面对着这样的里弗斯,骆林觉得没有办法。那天下午,他笨拙的走到里弗斯的床边蹲下来,半晌才开口说:
“就算我没那么喜欢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里弗斯很久都没回应,最后只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了。”
那声音很小,比起平常里弗斯撒娇的声线沉稳了两倍不止。但是那种强压着难过,不想让哽咽打断自己话语的倔强感觉,只给骆林带来了更深的罪恶感。
沉重的心情几乎要把骆林吃下去。他抬起手,想帮这个孩子理顺他散乱的金色头发,里弗斯却将他的手推到了一边去:
“你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我保证,我很快,我很快就不喜欢你了。”
里弗斯这么说完,又一次的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骆林看着里弗斯带些颤抖的后背,只能将头低着,末了转身离开,将这房间的灯光也调暗。
……骆林在内疚之余,也觉得疑惑。他和里弗斯相识才不到一个星期,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会让里弗斯如此的难过。
里弗斯果真还是个孩子。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恋慕对象——不论是性别也好,年龄也好,性格或者生活方式也好。
而骆林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仅靠着对里弗斯的同情,就能对对方伸出手去,说:
“来喜欢我吧。”
他是个懦弱的人。他害怕自己给不出回报,更害怕在他投入时,对方已经说这感情超出了时效。
骆林低下头去,努力的摆脱再次向他袭来的自我厌恶。他迫使自己去想,说像里弗斯那样坚强的孩子,应该很快就会振作起来吧。就像里弗斯自己说的那样——很快就,不喜欢了。
明白这样的念头也是自我安慰,骆林在满心的苦涩中度过了第三次任务的当日。第一的名次没给他带来想象中的激动——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他欠里弗斯的。
虽然在训练营里的都是些不怎么细心的大男人,但就连粗线条如卢克的人,都看出了骆林和里弗斯之间的不同往常。骆林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把卧室让给里弗斯,做好的餐点也是托别人送回去。男人们见状,也将胡闹的阵地搬到了二楼的走廊上,空出底层的安静来,好让里弗斯一个人慢慢的恢复常态。
波特维看着骆林脸上的表情,知道骆林心里并不好受。他是睡单人卧室的,虽然地方窄小,起码是个亮堂安静的所在。多亏了他的出借,骆林这才能找到一个平和的地方,让自己喘一口气。
八号晚上骆林发了短信给何式微,说:“对不起,昨晚太忙,不小心就把电话挂断了。有什么事吗?”
何式微一直没有回。
种种小事情叠在一起,反而比匆忙的任务日更加让骆林心累。骆林强打起精神,看着张奕杉递给他的报表上一串和自己体格有关的数值。张奕杉看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在最后加了一句龙飞凤舞的标注:
“各项数值都很优秀,加油小骆骆,未来超模就是你,冲进前三超有戏!记住我就像热爱花儿一样爱你!”
……前三吗。骆林苦笑一下。
那的确是他所憧憬的位次。但是他第一次觉得说,他想要的,好像还不止于此。
……
骆林的低潮在星期日——也就是十二月十日的下午才稍稍缓解。那时他刚刚帮忙把午餐时的盘子放进洗碗机,想趁着难得的晴朗天气,在模特之家的门口走一走。
气温是在转冷的,但是因为有带着暮色的日光,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稀薄的温暖。
在模特之家所处的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不算大的咖啡店。里面的简餐做的算是好吃,骆林想了想,决定还是给里弗斯带一份。
每天给里弗斯送过去的食物,他是除了汤以外什么都不动。有时偶尔到了外面走动,不过是因为里弗斯闷久了要洗澡。
骆林叹口气,在咖啡店里拿了奶酪最多的那份set。慢慢向模特之家走回去的路上,他那许久都没有动静的手机,终于是响了起来。
来电的号码并不是骆林熟悉的。但是看开头那几位,应该是国内打过来的才对。骆林犹豫了一下,按了拨通键。
“……喂?”
“骆林,是我,何式微。”
骆林把手中装三明治的纸袋抱紧了些:“何大哥?……”
“恩。不好意思现在打过来,还在忙吗?”
“不是,没有……”骆林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乱,理了理思路继续道:“我们周末是放假的。不过……”他低下头,费力的看了一眼腕上的表:“你那里,应该是凌晨吧?……没关系吗?”
何式微在电话里呼了口气,声音带着些模糊的笑意:“没事。就是睡到一半起来了,忽然觉得不困了。好久都没联系……我怕再不给你打电话,你就把我给我忘了。”
骆林吸了吸鼻子:“不会的……”他迟疑了一下,追加了一句:“其实前天我发过短信给你,但是……”
话一说出口骆林就后悔了。人家的电话和短信自己都没怎么理睬过,偏偏自己只是没收到一条回信,怎么就厚脸皮的这么问出口了。
然而何式微似乎是愣了一下,接着声音愈加变得愉快起来:“给我发过短信?……真的?……啊,不好意思,那是忘记跟你讲了,前几天手机出了点问题,只能临时换了一个。你应该也看到了,这是新号。”
骆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你,你最近还好吗?”
骆林自己都觉得,这番的话显得极其生疏。
不过何式微似乎是已经明白他对电话聊天不在行,只笑笑说:“你看你客气的,不就是一个电话而已么……我过的自然还不错,从新加坡回来两三天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要是我说你在身边会更好的话,你估计会不高兴吧……所以我就不说了。”
骆林无奈的呼了口气:“何大哥……”这不是已经让我知道了吗?
“好好,不逗你了……你应该也知道的,反正日子就那样,年尾自然是要忙选秀的那些事情,再安排几个年终聚会……没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比起我的事情,还是说说你吧。都在美国待了一周了,就没什么别的感触?”
何式微的语气很是轻松,然而骆林听到耳朵里,还是能体会到何式微在玩笑下面藏着的真切关心。骆林靠向了街边的墙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上一次,我拿了第一名。”
“恩,值得表扬。”
“不是……我是觉得,其实我还配不上那个名次。”
“……怎么说?”
骆林垂下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我不知道……指导让我变得有自信一点,所以我在拍照时也努力了。但是在生活里,我感觉我还是比那些年轻的孩子要差一点……我没办法像他们那么洒脱,就是,很累。”
何式微在电话那头沉吟很久,最后说:“……是你太努力了,骆林。你没有必要成为他们的样子……”
骆林模糊地说了些类似于“不是这样”的句子,过了很久才又鼓起勇气,断断续续的,把里弗斯的事情告诉了何式微。
“……我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和他解释……不仅仅是这样,真的,包括和你,只要是和感情有关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脑子里一直很乱……对不起。”
骆林沮丧的低下头,靠着墙滑坐下来。
何式微小声喃喃了一句:“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会恨我自己,不过我还是这么说了吧,”他在话筒里清了清嗓子,认真道:
“你没有必要觉得你自己对不起任何人。不管是我还是那个你说的小子,都是一样。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说我对你好,你就一定得喜欢上我。这种东西都是要看感觉的,时候到了,你自己就会有答案。别人喜欢你,也都是因为你优秀,你好,所以你值得。听话,别这么烦心了,都会好的。”
骆林将纸袋放在膝头上,一手捂着脸,闷闷地说了一句:“……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何式微沉声笑了笑:“你还不是小孩子?……这年头,也就是小孩子才像你一样把爱情这么认真的当回事。你这也不是优柔寡断,是你太想对得起自己对的起别人……如果能的话,你就稍微放看胆子去恋爱试试看,但是如果不能,也一样挺好的。”
骆林把头埋得更低点,然而心里积压下来的那些沉重情绪,终于是一点点的消散干净。
何式微末了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就是因为你这么认真,这么胆小,所以我才更加的爱你。”
……
何式微挂上电话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很久,一直到护士在他病房门前停住,象征性的敲了敲敞开的门板:
“32床,量体温了啊?”
何式微睁开一只眼睛,乖顺的接过来体温计:“什么时候能出院?”
“主任说了算,说你能出你就能出。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多观察几天比较好。眼睛这东西,不好好护理着,出的可是大问题。”
护士这么说着,瞄了一眼何式微的床头:
“没用手机吧?别因为中国医院里没屏蔽就乱用啊,禁止的。”
“没没没。”何式微连忙赔笑,牵拉的表情肌带来额角一阵的剧痛。
……他现在待在北京的一家三甲医院里。两天前,他自新加坡下机后的两小时,便在父亲的命令下又飞到首都。气氛压抑的餐桌前,何展砚又谈起来让他订婚结婚的事情。父子俩顺理成章的谈崩了,何父在气头上,抄起何式微放在桌边的手机就扔了过去。
何式微下意识的往旁一躲,却反而撞到了飞来的手机上。芬兰出的手机以抗摔著名,所以那劳什子东西就算碰上了何式微的眉骨,依然刚硬不屈。
那时何式微的额头血流如注,却只能一个人狼狈的跪下去,将飞散的电板捡起来,再用餐巾堵着自己头上的血口。慌乱中sim卡消失不见了,也不怪何式微后来只能换新手机新号。
而何展砚看着自己高大的儿子变得满面血污,也只冷哼一声,留下一句:
“……什么东西。”
急救车是何式微自己叫的。他在离开时,还被拉住先付未结的餐费。
……这些说起来不光荣的事情,何式微绝不会告诉骆林。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光鲜而强大的,就连何式微自己,也有狼狈而懦弱的时刻。
但是这并没有关系。
何式微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算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期望中的爱情,我们为这件事情付出了,总还是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