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常乐辗转难眠。
他告诫过自己“再也不能犯错”,可是这次好像还是犯了错。
原则上的是非很容易判断,而人生中很多岔路没有对错可言,走下去的风景可能尽在预期之中,也可能会大出所料。
疏远温蒂,令她伤心离去,究竟是对还是错?
根据长久以来的理性思考,拥有“光明之魂”的温蒂就该去光明教会,这是她最好的前程,哪怕现在小丫头不理解,十年后,二十年后,到她做了女神登入天界,都会庆幸今天的正确选择。
可是此刻温蒂的悲伤,常乐的心痛,都是明摆着的现实。
所以他才会翻来覆去,一次次命令自己不要再想,又一次次陷入悔恨纠葛。
“我还是太年轻,如果真是个活了几千年的所谓‘君王’,大概早就云淡风轻……”
常乐刚想到这里,猛然翻身坐起。
他这假冒的“君王”,对螳螂怪“大刀”还有个承诺,要带它在花花世界走一圈。
当年黑暗君王把大刀放在地狱之门,做了足足四千年的寂寞守门人,就算常乐不是真的“君王”,也觉得亏欠了那只感情丰富的大虫子,何况大刀还曾舍生忘死地救他。
但是要带大刀出去,就得改变它的形象,现在这种骷髅与昆虫的混合体肯定不行,一出门必定会闹出乱子。
为此,常乐其实早就设计了一个方案,既然现在长夜难眠,不如立刻着手进行,让自己忙起来。
于是他意念一动,身形就已出现在兽魂空间。
裂齿豹老黑如今化作人形,仍然还像过去那样趴在树上,四肢软软垂下,正在睡觉。
哥布林钢爪照例像根木桩,戳在湖边草地上一动不动。
只有大刀迎了上来,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尊敬的君王,大刀为您效劳!”
“我问你,你是不是特别想变成人?”
“当然想!”大刀立刻激动起来,“我想在人类世界生活,还要娶个老婆!”
“为此是否愿意冒险?”
“愿意!”
“不惜一死?”
“不惜一死!”
大刀孤零零做了四千年地狱看门人,早就在怀疑自己生命的意义,听到君王似乎有让他变成人的办法,哪还有丝毫顾虑?
“跟我来!”
常乐领着大刀进入了兽魂塔。
这是当初他接受灵魂激活的地方,也是从这里正式踏上修炼之路。
常乐的第一种兽魂为“狡兔”,而根据阿妮塔对灵魂修炼的解释,如果让不同人进行这种修炼,获得的兽魂种类也不一样,基本上体现了每个人心底的“潜意识”。
常乐自幼的经历,特别是雪萤姐姐遇害一事,让他迫切希望自己更机警些,更容易预知危险,以便及时采取行动,于是就有了“狡兔之魂”。
那么,按照这样的逻辑,大刀非常想变成人,或许兽魂就能带来惊喜,哪怕变不成人,变只猴也比现在强!
当然,起初常乐只是具备狡兔听力和敏捷,自身仍是人形,后来接受精灵女王的斗气融入,感受到精灵族血脉奥秘,才学会真正变身灰兔。
现在他希望大刀的血脉也与兽人近似,这样兽魂修炼就可以直接赋予它变形能力。
而且这种改变是真正的身体变化,绝非障眼法变魔术。
因为据阿妮塔所说,灵魂修炼是从异界的“真气修炼”发展而来,后者与斗气修炼相似,都是运用神秘的宇宙能量强化身体,获得种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和技能。
但异界比尤里安大陆更强的地方在于理论,他们对修炼原理始终进行着科学研究。
所谓“修炼”,实则是推动基因的永久或临时改变,这种改变又源于大脑中的意识,实际还不仅仅限于人类,它贯穿于漫长的生物进化史。
单单自然突变与优胜劣汰,根本无法解释进化史上几次“生物大爆炸”,气候剧变后生物急于适应新环境,那时的基因演变节奏,新物种的出现速度,快到无法用任何数学模型推算。
唯一的可能,就是生物体存在主动进化,对新功能的渴望促进了基因定向改变,这就是“意识决定论”。
意识对基因突变的影响,曾经令各种学者百思不解,因为它太不“科学”,只是基于统计学的猜想,难以找到理论支持。
直到“灵魂”被发现,真相终于大白!
灵魂是一种奇异的能量,随着生物体的诞生而孕育,它无法用仪器探测,却与宇宙中同样无法探测的暗能量相呼应。
越是高等动物,越是修炼者,灵魂能越强大,越容易通过灵魂与周遭世界互动。
正因如此,将修炼转向灵魂层面,才是真正触及本质,超越了一切修炼体系,也能与任何体系兼容,例如尤里安大陆的斗气/魔法系统。
兽魂空间及其载体兽魂铃,就是“创造者”为灵魂修炼而制作,阿妮塔不知道“创造者”的身份,也不知为何铃铛会落在常乐手中,但毫无疑问,那是一位无比伟大的探索者。
只可惜,阿妮塔的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记载,她推测那位高人早已逝去,否则兽魂空间不会成为无主之物,创造者身份只怕永远成谜。
旧事已不重要,现在常乐最关心的,就是大刀能否“灵魂激活”。
他自己的激活过程惊险万状,好在螳螂怪身为实力顶尖的黑暗生物,灵魂之强也令人乍舌,常乐探测之力笼罩下去,发现对方灵魂世界风平浪静,根本无需救援。
蜕变平稳有序地进行着,大约一个钟头之后,大刀睁开了眼睛,略显茫然地开口:
“我变了吗?”
没变,还是四柄锋刃横于胸前,白骨大螳螂一只。
然后他那张类人面孔上微微苦笑:
“没关系,现在这个尊容,一样能为君王效劳。”
但他随即皱眉:
“等等,我好像得到一个技能!兽魂-万物之灵?”
“那是什么?激活给我看看!”
“是!”
大刀双眼微闭,凝神转换,外骨骼“咔咔作响”迅速坍塌,身体随之开始急剧变形。
仅仅十几秒钟之后,一个光溜溜的男人就出现在常乐眼前。
“万物之灵”不是别的什么,就是人!
“敬爱的君王!您就是我的父亲!您给了两次生命!”
大刀低头看看自己双手,猛然扑向常乐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地哭。
他给常乐那“君王”二字所加的前缀,从“伟大”到“尊敬”,又从“尊敬”到如今的“敬爱”,感**彩越发浓厚。
常乐却是满脸通红,将怀里那个足有一米九的大家伙用力推开。
一丝不挂的女人他不介意抱抱,光身子男人就算了。
找衣服给大刀穿上之后,他带着泪水未干的人形螳螂怪出门,在塔前草地上切磋了一把,试试对方人形态的战斗力。
结果令人惊喜,原本离开地狱之门的黑暗力量支持之后,大刀实力明显跌落,如今得到兽魂强化,竟又恢复了战宗级的强悍!
“不公平啊!”观战的老黑大喊,“怎么他人形还这么能打?我变了人连爬树都费劲?”
“谁让你变人还爬树?”常乐一边扭脸嬉笑,一边诱敌冒进,随后伸脚一绊,后颈一掌,将大刀放倒在地。
这样的情景重复了无数次,常乐并未用出全部力气,只在格斗技巧上占据压倒优势。
对手曾是凶悍无比的杀戮机器,但是如今只剩力量和速度未变,四只刀臂却换成两根胳膊,怎么打怎么别扭,战斗技巧只能从零开始慢慢学习。
螳螂怪并无丝毫失望,憨厚的面孔上尽是笑容,在他看来败给“敬爱的君王”理所应当。
但常乐对此非常不满,现场指出大刀的不足,纠正他在战斗中所犯的错误,然后再次交手,再次纠正,督促他努力练习,尽快恢复其凶猛本色。
在常乐的计划里,明天他扮成神秘魔法师前往扎兰王国,大刀将作为“护卫”同行。
魔法师都会有几个战职护卫,这很常见。
大刀做随从的最大好处就是看不出实力,因为根本不存在斗气波动,任何敌人都会无视其存在,而大刀一出手,爆发出的就是战宗级的力量,源自远古洪荒,精纯无匹,恐怖至极!
所以,常乐带去扎兰国的两名护卫,战灵级的韦伯是明牌,足以威慑大多数蠢蠢欲动者,而战宗级的大刀反而是暗招,某些时刻能够给强敌致命一击。
至于常乐自己,既然追求“神秘”,能不出手时尽量不出手。
为此,他又花了两个钟头陪大刀强化特训,最后找来两柄高品质钢刀给他做武器,叮嘱“好好练”,这才疲惫不堪地离开兽魂空间,回到卧室床上呼呼大睡,再也顾不上思念温蒂。
睡着了也阻拦不住胡思乱想,在梦里,他带了三个随从前往扎兰,除韦伯和大刀之外,还有一个温蒂。
在梦里一如往常,小丫头时而胡闹,时而乖巧,永远不变的是那清澈泉水般的纯美。
至于那本“魔法日记”,以及温蒂的负气而走,在梦里完全没想起来。
于是一行四人在扎兰国大展拳脚,扶植王太后做了女王,以那个老太太为合法的幌子,压制了反对势力,逐走了费雪驻军,独揽扎兰大权。
虽然情节跳跃缺乏逻辑,最终还是进展到关键时刻,与大魔王艾莉欧娜爆发决战。
再厉害的魔王也招架不住四人围攻,眼看败局已定时,艾莉欧娜变形了!
她那魔鬼身材的小细腰猛然膨胀,肚皮好像吹气一样,迅速撑破衣物,圆溜溜白嫩嫩地挺出!
“来杀我呀!”艾莉欧娜轻抚长发,媚笑道,“来杀了你孩子的母亲!”
“你骗人!你没怀孕!”常乐拼命抵赖。
“我骗人了吗?”艾莉欧娜咄咄逼人,“你有没有跟我睡觉?敢不敢否认?”
“我……”
常乐无言以对,温蒂则勃然大怒,对着他跺脚尖叫:
“你才是骗子!你连这种魔鬼都要,偏偏不理我,你根本不爱我!骗子!我恨你!”
梦里的温蒂劈手甩来一册软绵绵的羊皮纸书,命中常乐额头,赫然正是那本“魔法日记”。
封底上写满了“我恨你”!
然后常乐大叫一声,满身冷汗地惊醒。
这时他才发现,额头上有只小手正在轻抚,接着,一块香喷喷的热毛巾递来,温柔关切的少女声音响起:
“怎么了?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