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顿时大乱,到处呼天抢地,有些人趋避不及,被冲得东倒西歪。众人分避道路两旁,那两批马恰恰贴着柳枝书和陈灵灵过去,两名虞侯瞅了瞅陈灵灵,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捂着嘴坏笑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拿眼上下打量陈灵灵。陈邕见二人无礼,心中有气,刚想发作,被陈思逸制止。
接着,来了一队人马,最前面二人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其后是左右两个观察,领着两列、八名士兵,士兵后面,方是绿顶、枣红色围身的四抬轿子,不必说,里头做的正是太守大人,轿子右侧,一位孔目紧步跟随,正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拿把扇子在那里狠扇,轿子后,又有十多士兵,有的牵马,有的手执食盒、鸟笼、毽子、弹弓、夹棍、板子及各种吹弹器物。一伙人吹胡子瞪眼睛,如狼似虎,呼喝而去。
陈灵灵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好威风,好气魄,好狗官!”又向柳枝书道:“柳公子,你爹是位侯爷,出门也这般前呼后拥么?”柳枝书笑着摇头道:“家父常说,自己虽有世袭的爵位、支着皇家的俸禄,可依旧是江湖中人。他老人家出去,身边最多跟一个人,那便是我娘。他若在此地,少不得火冒三丈,把这太守揪出轿来,打他几十鞭子。”
陈邕道:“爹,方才那二人无礼,为何不让我惩治他们?”陈思逸道:“何必与这些官府小人计较?”陈邕道:“看这作派,这狗官平日里定然坏事做尽,咱们若放过他,那岂不是有违行侠仗义的本分?”陈思逸道:“常言道,芟不尽的杂草,杀不完的暴吏,何必枉费心力?”
陈邕道:“若碰不见,也就算了,如今既然撞到了眼皮底下,岂能放他?依孩儿之见,杀一儆百,也好让狗官们有个顾忌收敛。”陈思逸道:“历朝历代,这等狗官暴吏因律身首异处乃至****家灭族者,数不胜数,可其前仆后继者非但遍布天下,亦且变本加厉,你杀一个,朝廷再派一个来,说不定比这狗官更猖狂,官府中事,你我江湖中人管不了。”
陈灵灵道:“还是先前哥哥那句话,咱们去东京把天下官员的头儿杀了,让天下无官,岂不是就没了贪官污吏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行人之中有人喊道:“这几人要谋反!要去杀皇帝老儿!这还了得?快逃!以免被反贼杀了!”周围百姓一听,惊慌失措,吵吵闹闹,推推攘攘,向四面八方逃散,一边跑,还一边叫喊:“不好啦!有人造反!”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盏茶时间,满街上的人跑了个干干净净,周围店面门窗紧闭,青菜点心、头饰古玩、竹筐瓦罐等各种货贩物品,洒了一地。
陈灵灵捂着嘴,看看父亲,有瞧瞧陈邕和柳枝书,支支吾吾,不知该当如何。柳枝书微笑道:“甚好,待会就有捕快士兵来啦,正好耍子。”
街上静悄悄地,众人不躲不藏,从从容容继续前行,沿街见有人或藏在街道角落处、或躲在门后、或躲在窗后,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刚走了一会儿,就听人喧马嘶、脚步嘈杂,貌似有不少人马正杀奔而来,众人寻思,这官府反应倒蛮快。又行了不到一箭地,有一簇人马从前方街角转出,方才为太守开道那两名虞侯和轿前两个观察,骑马跟在后面,正驱策着前面一百多士兵,各举钢叉、朴刀、长枪、留客住、锁链,杀气腾腾,耀武扬威,鼓噪着蜂拥跑来。
左边那观察叫嚷道:“谁他娘的要造反?乖乖给老子站出来,否则让你们吃夹棍和板刀面。”右边那观察指着陈思逸等人道:“毛大哥,我瞧那几个男女面生,行踪可疑,报信的那几人说,喊谋逆之言的是个女子,八成就是她了,咱们将这伙人抓住,交老爷好生审问,打板子,上夹棍,钉竹签,拶手指,必能问出很多同党来,到那时,你我兄弟的功劳就大啦!”
那毛观察听了大喜,朴刀一挥,口中唾沫星子乱飞道:“兄弟们,围上了,一只苍蝇都别放出去,尤其是那妞儿,一看就是逆贼之首,咱们毫发无损地将她抓回去,好让知府大人细细审问,动手!”众士兵大喊一声:“遵命!”随即奔跑过来,噼里啪啦散开,不一时就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把陈思逸等人围起。
方围得妥当,就听毛观察在圈外喊道:“一群混帐糊涂蛋,把老子围在外面,由谁当着逆贼面宣扬我朝天威呀?混帐王八蛋,快快散开,让老子进去。”北侧士兵们低着脑袋,让出一条道来,两位观察和两名虞侯,昂首挺胸,驱马缓缓走入圈内。
此时,夕阳悬于西南角城墙顶上,正是倦鸟归林之时,余辉将众人影子拉得老长,士兵们手中的兵刃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芒。
毛观察右手横刀,左手指着陈灵灵道:“呔,反贼!见了本官,还不赶快下马见礼?”说完后,等了片刻,见陈思逸几人依然安坐在马上,或看天、或环视士兵,一副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立刻怒从心头起,吼道:“尔等无端草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口吐叛逆之言,兄弟们,动家伙,拿下!”
众士兵还未来得及喊“是”,觉得人影一闪,随即看到毛观察马上多了一人,那人正与毛观察面对面坐着,一张冠玉俊脸与毛观察那张黝黑肥脸相距不过两寸,瞪起双目,盯着毛观察两眼,众士兵以为见了鬼,各个被惊得目瞪口呆。到底是毛观察反应快,他愣了片刻,把身子向后一仰,声音颤抖着道:“好,好汉,你,你敢把本官怎样?”那人也不言语,扬起手来,不疾不徐,左右开弓,“啪啪”打了毛观察两个耳光,声音清脆悦耳,接着向后一跃,端端正正坐回了自己的马上,后脑勺就如长了眼睛一般,那女子拍手笑道:“柳公子,好手段。”
毛观察直觉双颊火辣辣疼痛,嘴里也甜中带腻像是多了一物,随口吐出一瞧,竟是颗带血牙齿,他虎目圆瞪,暴跳如雷指着柳枝书道:“此人会使妖术,好啊,妖人谋反,罪加三等,兄弟们,还愣什么?还不快上前捉拿谋反妖人!”说着作势要扑向陈灵灵。
可他身子未起,双眼一花,面前又多了一人,顿时心生惶恐,脱口而出道:“你,你又要做什么?”他话未问完,又“啪啪”挨了两个耳光,尚未缓过神来,眼前身影一闪,那人已回到了自己马上,那女子依然拍手道:“哥哥,好手段!”
毛观察眼冒金星,觉着自己双颊比方才肿起许多,眼皮也略略紧了些,所幸牙齿未落,遂明了自己这条性命被对方捏在手中,一如自己平日里捏着他人性命一般,想到此节,他阵阵凉气打脚底生出,捂着脸颊,见周围士兵纷纷垂下兵器,个个摆出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那个观察靠过去,颤抖着低声道:“毛大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速速撤回,禀告大人,让他上奏朝廷,就说贼势浩大,我等力战不克,恳请朝廷火速派兵增援。”毛观察道:“好主意!兄弟们,扯呼!”说着拍马转身,忽听第二位扇自己耳光那人喝道:“且慢!”
观察、虞侯及众士兵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无人敢移动半步,只听那人道:“瞧这幅模样,这满城百姓定然被你们欺负得苦不堪言,你们两个,过来!”毛观察后面那两名虞侯看对方叫自己,吓得浑身筛糠,与方才呼喝开道时判若两人,二人拿眼睛盯着毛观察,毛观察道:“他娘的,瞧老子做什么?好汉爷让你们过去,你们就给老子老老实实过去!”二人只好翻身下马,蹑手蹑脚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俯身道:“把脸伸过来。”二人老老实实照办,那人伸出手去,噼里啪啦,赏了他二人每人数个大耳刮子,直扇得二人满天星斗、满口鲜血,牙齿也不知掉了几颗,却含着不敢吐出,那人道:“你们都仔细听着,再有人说诸位暴虐百姓,欺压良善,便取你们狗命,去吧!”众人如遇大赦,向那人道谢不已,那人一甩衣袖道:“好了,都滚吧!”
毛观察连忙喊了声“撤”,众士兵争先恐后,跟着两位观察就跑,没跑多远,见几个百姓伸着脖子立在街边瞧热闹,毛观察喝道:“这几人面目狰狞,一看就是反贼,兄弟们,锁了!”一伙士兵当即如狼似虎般扑了上去,毛观察正扯着嗓子指点抓人,忽觉耳朵上一凉,他下意识一抹,才发现耳朵已被人削了去,同时听见有人喊道:“陈姑娘,好俊的轻功。”
他看了看一手的鲜血,又瞧了瞧地上的耳朵,恐慌得丢了朴刀,险些跌下马来,他一边疯狂打马,一边连声嘶喊道:“放了他们,放了他们!撤,撤,撤!”其余人看他这形象,慌忙撇下“反贼”,跟着他狂奔,只听背后还传来那女子声音道:“毛观察,回去与那知府狗官说,本姑娘今晚要去取他的脑袋,让他老老实实在府上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