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戒指(1 / 1)

罗尔斯-罗伊斯停在金陵大饭店门前。

穿着淡蓝色制服的门卫迎上来打开车门,动作熟练流利,陈定明下了车,走进宽大的大厅,大理石接待台后面的职员笑容满面,陈定明说了个名字,职员看看他,“有预约吗?”

“有。”

“请问您贵姓?”

“陈。”

“请稍等。”

职员摇电话,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挂上话筒,叫来另一名同事,对他道:“先生您好,由他专人带您上去。”

陈定明点头,那个职员便在前面引路,走到对面的电梯间,朝电梯操作员说:“到顶层。”

电梯里一角布置着一球玫瑰花,馥郁扑鼻。

人不多,到顶层的就他一个。

顶层的厅小而安静,有三扇门,每面墙各一扇。职员敲了下正中那扇,一个英俊的人开了门,他穿着绣有他名字缩写字母的休闲长袍,手里握着半杯威士忌,嗓音略为低沉:“噢,是你,进来。”

他转身进屋,陈定明跟随其后,职员尽职的将门从外面带上。

入目是一个天花板很高的房间,一端有一个阳台,左边一排落地窗,一个露台伸向外面。主人在一张褐色和金色相间的椅子上坐下,两腿交叉着放在脚凳上,晃着威士忌:“坐,喝点什么?”

这神态,竟见老朋友似的。

而在靖家公主面前总是一副磨人样儿的粤系公子,此刻伸长双臂往沙发上一仰,拨拨头发:“不用了,我看了货,还行,就照之前说的先订一批。”

“就还行?”

“好吧,我承认,主要是价格不错,比外国的便宜多了。”

“就是嘛,国外的炮,一个炮顶多带五百发炮弹,我们造的不说比别人好,可是能尽着用,怎么也是弹药不是?”

“行了,知道你们家炮兵厉害。”

刘景和眯眯眼:“你也不看我少帅这个名头是怎样打出来的。”

陈定明道:“听说你定鼎那役,两个团七十二门野炮,最少打了五六万发,是不是真的?”

刘景和笑而不答,喝了口酒:“你看的货都是常规的,还有两种我们自己研发的,要不要尝尝鲜。”

陈定明眼睛一亮:“什么样子?”

“现在不都是碰炸嘛,碰在地上就爆炸那种,我们这个呢,在炮前头安个东西,管子模样,有个弹簧在里头,它打在地下,会马上蹦起来,再爆炸,叫顺发炮弹;还有一种空炸,半空爆炸的,控制得好的话效果很不错。反正两种都是新玩意,绝对唬人,刘氏兵工厂独家生产。”

“哈,你们是不是又请了洋人来搞了?”陈定明不得不眼红。

刘景和道:“你们有钱你们也可以请。”

“可惜我们还没你们这个胆,”陈定明道:“就像你现在这样敢到金陵来,胆子就包天。”

跟他谈生意谈合作自然是眼前人的目的之一,但他也深信,他绝对还有其他事。

“啧啧,”刘景和摇摇手指:“我胆子有你大?现在满城在传,你可是在追靖燕徵那骄丫头啊!”

陈定明失笑:“简直乌龙,不知道专员跟夫人怎么想的,突然就透露这么个意思,我只能勉而为之了。”

“快快上手把她带到你们广东去吧,她祸害这石头城已经够久了。”

陈定明道:“听说你们自小一起长大。”

“谁跟她一起长大,不过呢,”刘景和道:“可以免费赠送你一个号外。”

“她喜欢卫六少?”

刘景和翻白眼:“看来无人不知。”

“虽说我尚无缘见到六少,不过卫家大少却是见过了,足让人印象深刻,那么六少想来必然不错,应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何以落到我这个外来人头上?”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看过去,却见一直显得懒散的人把酒杯放下,手摩挲着下巴,倒像思索起什么重要事件似的。

他没讲什么大不了的话吧?陈定明暗道。

之前靖燕徵缠着卫六,卫六不做声让着她,如今专员夫妇突然插手,莫非——

以靖卫两家长辈来看,向来是乐见其成的,态度忽然改变,排除其他,两种原因最可能,一是靖、卫之间生了嫌隙,倘若果真,那就不单是两家之间的问题,而是牵动整个大局的大事;二,卫六直接发了话。

刘景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自保险柜里取出之前拟好的协议,催促陈定明赶紧签字。

陈定明搞得措手不及,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怎么了这是,突然急火火的。”

“我要换衣服出去,劳驾你快点。”

今天天气很好,难得冬日里的暖阳。

凤徵拉着老于在院子里晒太阳,老于坐不住,说中午吃鱼,忙着杀鱼洗鳞去了,凤徵摊开手脚,心想要是鹤徵在就圆满了。

喵~~~喵~~~

侧起耳朵,她转头四顾,像是从和隔壁相邻的矮灌木丛那儿传来的,踮手踮脚过去,拨开树丛往里看,喵呜,一只白底、背上大团的黄色的猫跳出来。

她吓了一跳,那猫绿色的眼睛看她一眼,尾巴翘得老高的轻巧的跑了。

哟,真傲娇。

凤徵好笑,隔壁的?

不,隔壁她认识,没有养猫。

难道是被老于的新鲜活鱼吸引过来的?

越想越有可能,她嗒嗒嗒跑到厨房,拿了个盘子,找老于要了块片好的雪白鱼肚皮,在老于不解的目光中回来,放在灌木丛旁。

等了会儿,没见猫影。

听说它们是戒心很强的动物,凤徵偏头想想,嗒嗒嗒,还是回去晒太阳吧。

但不到片刻,她又忍不住嗒嗒嗒,噫,鱼肉没了!

笑开,端起空盘子再去找老于,老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好问,那目光真叫一个憋屈。

把新的鱼肉放在原地,她蹲下身喵喵模拟了两声,不见回应,过了五六分钟,脚要麻了,她失望的打算走,猫咪出现了。

它如女王般立在灌木丛上,并没有靠近。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你干嘛呢?”

一个声音突然道。

猫嗖地一下溜走了。

凤徵回头,揉揉腿站起来,“是你呀。”

“你喜欢猫?”刘景和随口问,提着的装干荷叶的小篾篮扬扬:“看,和记的鸡汁汤包,除了鲜肉外,还有特制的虾肉和蟹粉,快来尝。”

“哇,他们家要排好长时间的,”凤徵惊喜:“等我去洗手。”

她很开心的连蹦带跳跑了,刘景和摇摇头,将篮子放在白漆镂空铁丝的小圆桌上,发现上面摊着一本书,反过封皮一看,《聊斋志异》。

不多时凤徵回来,拿着两副碟子筷子勺子,顺带给他一块热热的白毛巾擦手。

他努努嘴:“你还看这个?”

“怎么了?”

“都是些妖魔鬼怪,虚得很。”

这凤徵就不同意了:“人家是以虚喻实,我从小看到大的。”

“好好好,你有理,那你给我讲讲,让我受教受教。”

他瞥到她递筷子过来时指间的红豆戒指,心情就很好。

那是她当了他一段时间军需官后,两人带着寥寥数人去赣北各地考察,有个地方听说盛产红豆,不过地处偏远,凤徵起了浪漫之心,临时决定去瞧瞧,他无奈,跟去,让其他人原地等待一天,约定晚上即回。

交通不便,他们不熟方向没开车,挤上的是一辆据说唯一通向那个乡的汽车的后篷,先前人还不多,渐渐慢慢拥挤,一会儿加进来两个客,一会儿一大家子拖儿带女的,有人在路边叫停就上,后来他只得和她坐到一张椅上,再后来没椅子的,将板子箱子搭着,便是座位了。

人一多,也谈不了什么事,她转过去看倒着走的风景,久而久之,脖子疼,有些倦意,靠着车壁沉沉睡去。然而土路震动,不能支持原来的状态,身子慢慢倾斜,半晌后她的头枕到了他的肩上——她虽是不自知的行为,他却同得了美差一般,心里得意之极,身体一动不敢动,深怕会把她吵醒,本来恨不得赶快结束的路程,希望永远没有尽头。

换作从前的他,真不敢相信会有这般纯情的自己,估计要大笑着说声“蠢”了。

然而现在的他,甘之如饴。

那一路,明明没有什么风景,他却觉得一路桃花朵朵开。

后来到了那个村子,果然红豆品种不但较别处多,个头还大,村里人会用红豆做各种制品,吃的用的,装饰品小玩意儿,而当他看到一个男的给一个女的戴上用红豆做的戒指后,灵机一动。

他找到村里据说最心灵手巧的老奶奶家,让她用最好的红豆做了个戒指,雕了字在背面,然后又让她用祝福的口气送给凤徵,告诉她这是所有人的祝福。

凤徵从不戴这些多余的东西,但盛情难却,接受了。

正适合食指。

他在一旁懊恼,莫非自己功力退步?明明他是看着无名指大小来的。

但无论怎样,他满心欢喜。

尤其后来,她一直没再摘下。

……

“一枕黄粱的故事你知道吧?喂,喂?”

“当然知道,”他又看那戒指一眼,时间越久,越莹润有光,真不愧是他选的,那些钻石啊翡翠啊多了去了,有这个独特吗,“不过就是做了一场梦,醒来是一场空嘛。”

“蒲公有个《续黄梁》,”将包子放在勺子里,咬了个小口,等热汤流出来,热热的吸了,再一口将包子塞进嘴中,凤徵满足地道:“梦中的曾某,子孙满堂,福禄双全,而后续中的曾某,讲到他最后被抄家,而且被充军,充军途中遇到土匪,又被土匪杀了。”

“这么惨?”

“死了不是结局,还要清算他在人间当官后做的那些坏事,于是上刀山下油锅,最后还让他把钱化的铜水灌进肚子里。”

刘景和道:“中国人就是这样,活着时惩处不了,就宣扬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阴间受罚,无聊。”

“不,蒲公却让曾某转世投胎了,他让曾某化作女儿身,托生到乞丐家当小乞丐,小乞丐受冻挨饿,成年后让顾秀才娶了当妾,受到大老婆的虐待,并蒙受不白之冤,让人稀里糊涂砍了头。这才是最后的结局。”

“这岂非更属无稽之谈?”

“错,这才是点睛之笔。”凤徵放下筷子:“假如你是穷人?假如你蒙受不白之冤?假如你受到不公正对待?正是孔子所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所欺凌和压榨的人,可能是另一个你,这才是蒲公想说的。”

“‘你所欺凌和压榨的人,可能是另一个你?’”

“人不单单是一个人,人更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蒲公以人物空间置转,让那个才华出众、高官厚禄的曾某,转而成为贱民、穷人、受侮辱和压迫者,让他体验到两重天的境地,再借毗卢寺老和尚之口说出他真正想说的话:勤修德行,广施仁义,火坑里也能生出青莲。如果说一枕黄粱暗喻只是出世与入世、人生如梦这个古老话题,续黄粱却有着人本主义精神,有着作者的大爱,告诉我们,人应该怎样对人。”

“——这么一说,就跟现在西方说的人人平等、民主啊什么有点像嘛。”

凤徵点头:“孺子尚可教也。”

刘景和大笑,看她腮帮子鼓鼓的,“你啊,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个吃货。”

凤徵大方承认:“是,据说挨过饿的人通常如此。”

刘景和马上后悔自己失言,这时老于出来:“小姐,电话。”

“哦。”凤徵起身,老于却指着刘景和:“找他的。”

“诶?”

刘景和眉头一皱。

凤徵问:“怎么找你的电话打到我家来了?”

“我怕他们有急事找不到人,留了几个电话——咱们关系好嘛。”

“行了行了,快去接吧。”

刘景和接过话筒,没两句脸色变得正经:“明白,立刻到。”

他出来披上外套,凤徵跟在他身边两年,知道这是绝对有事,送到门口,脱口而出:“小心。”

一听这两字,他马上眉开眼笑,“我们再联络。”

他赶出门,凤徵看着他汽车消失在街口,慢慢旋过身来,正要关门,冷不防觑到梅赛德斯前不知立了多久的青年将军。

他脸上没有惯常的笑。

她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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