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他!”
同时认出了那漆黑的夺魂铁爪,澹台盈和白忘言均是脸色煞白。这“烛阴爪”乃是霜月阁三使之一“颂”的得意兵器,沁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旦被这铁爪所伤,当场即死,而这铁爪上飞溅的鲜血,正是阿凝的。
而这“颂”的来头,自然也比什么火赤链之流大得多。
顷刻之间,那颂已经如影似得闪到陶陌面前,夹挟着腥风的利爪冲黑衣剑客猛地抓下来。陶陌虽不知这人是谁,但他知道,若真是被这沁了毒的爪子挠一下,可能就要命丧当场,他紧咬着牙将身边的白忘言往澹台盈那侧一推,脚下运起轻功步伐,闪过了这致命的一爪,但颂似乎执意想要了他的命,一击不成,立刻一回身再次追过去。
陶陌本已是将近力竭,与这霜月阁三大高手之一对上,必然凶多吉少。澹台盈遣散白鹰,急忙提刀追过去,但却忽然在白忘言身边止住步子。
“白先生,你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我已让青霜回去报了信,父亲他们应会马上赶来。”话音还未落,从另一侧穿来剑声铮鸣,澹台盈知道容不得自己耽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与那灰袍杀手缠斗在一起。
可白忘言却并没有就此离开,他眯了眯眼,向那三人投去目光。对他这种不会武功的人来说,站在这里虽会变成累赘,甚至被无辜波及,但他此刻却是走不开。
除去与楼月鸣一战,陶陌这已是第二次感到了强烈的心有余力不足,虽不知面前这人是谁,但那宛如海中巨浪一样的内力却能将他瞬间拍个粉碎,与重玄派那个疯子楼月鸣不同,这人浑身上下迸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那是多年在生人鲜血中沁成的。
如果说楼月鸣是抱着玩乐心与为了夺取行云剑为目的跟陶陌对峙,那么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是抱着杀死陶陌的决心而来。即使手握灼华宝剑,可剑锋凝聚的寒芒也被那乌黑的烛阴爪震慑的渐渐消散下去,就算有澹台盈相助,陶陌此时极为被动的局面也是无法挽回。
身体还未从那破军一式的透支中缓过劲来,陶陌被那黑爪逼得节节败退,面前这人身法极佳,若不是有澹台盈相助,他可能早就被那黑铁爪一割到喉。就在此时,又是一爪迎面抓来,陶陌忙扬起长剑挡住这乌黑铁爪,剑与铁爪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陶陌只觉得那强烈的震感自剑尖传递到了手腕,仅仅是这么一碰,竟让他险些剑脱了手。就在这时,澹台盈从后攻来,赤鸾刀闪着火焰般的刀光,向那灰袍人身后猛地劈去,可这人如同脑后长了眼睛,竟是生生用另一只铁爪卡住了赤鸾刀,澹台盈被这一下惊的一愣,刚想拔出刀,却发现赤鸾刀已是被那人攥的死死地,蕴着内力的赤红刀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鸟,再如何挣扎也是逃脱不开这魔爪。
见这灰袍人肩膀微动,陶陌立刻惊呼道:“小心!”紧接着,他用全力将那卡着剑的爪子格开,扬起剑去替澹台盈挡那一掌。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灰袍人的身手迅如雷光,眨眼一瞬,澹台盈就被他一掌击飞了出去。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神剑少谷主硬生生的吃了山呼海啸的一击,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跌在剑阁顶上,并且随着那剑阁斜顶滑落,伤口鲜血渗进瓦片之中,幸亏他还留存着一丝意识,勉强扒住青瓦才不至于从这九层楼阁坠落。
“轻云!”
陶陌这一分心,那浸着剧毒的烛阴爪再次无情的向他袭来,他也只好挥剑迎击,但体力流失的厉害,实在是难以继续招架下去。忽然,他脚下一个趔趄,从腰间传来剧痛,鲜血从已经包扎好的布内沁出,这刚才的剑伤竟又开始流血。可陶陌哪里有担心自己剑伤的时间,仅仅是这么一低头的功夫,那灰袍人竟又是闪到了面前。
冷风扫过这密林上空,力量于指尖逐渐消散,澹台盈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邈如绿烟的林子,心中不由得凛冽起来。这九层剑阁,一旦跌落下去必定摔得四分五裂,他咬紧牙关,拼了命的用手抠住剑阁顶上的瓦片,奋力向上重新爬回去,可之前与火赤链缠斗,又与那霜月阁颂使交手受了重伤,他现在只觉得鲜血从伤口中涌出,逐渐陷入冰冷的漩涡之中。就在澹台盈的手将要从瓦片上松开时,另一只手自上猛地拽住了他。
白忘言吃力的拽住澹台盈扒住瓦片的手,往剑阁顶上拽,对方已经将近失去意识,他急得大声喊道:“少谷主,快醒醒!”
意识被这声大喊猛地唤醒,澹台盈使劲摇了摇头,将倦意勉强甩开,但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根本不会一点武功的白忘言,甚至连拽着自己的那只手都因用力而指尖发白。
“你怎么还在这?”澹台盈惊道,“不是让你走了么!”
“我白谨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白忘言紧咬着牙,用尽全力将足比自己高了半头的澹台盈使劲往回拽,他的身体此时状态极差,心口突突得痛,全身都如同要被剧痛挤碎,但他知道,自己若在这时松了手,这神剑少谷主可真是要坠入九层剑阁之下,粉身碎骨。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羸弱书生所救,澹台盈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感慨,顿时自心中迸发出一股力气,他凭着这股力气扒住屋檐,身子向上一挣,借着白忘言使劲将他往回拽的劲头,终于是重新回到了剑阁顶上,没有坠落下去。但也仅仅如此,神剑少谷主整个人瘫在了屋顶,急促的喘息着,再无余力。白忘言见澹台盈暂时无事,忙转身向陶陌的方向跑去。
“别过去!”见白忘言转身就要离开,澹台盈忙喊住他,“颂武功极高……你去了也是于事无补,搞不好会被……”
“要死也一起死。”白忘言淡淡的丢下这句话,向陶陌的方向跑去,留下一脸震惊的澹台盈。少谷主捂着伤口坐在原地,喃喃自语:“该不会,他们真的……”
浓重的杀意犹若浓稠的雾,将陶陌牢牢罩在中央,他已是力不从心,每当剑与铁爪相撞,陶陌都会感觉自己全身都被震得发抖,随着鲜血从腰部伤口流逝,指尖也是越发冰冷,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
可就在他意识模糊的一瞬,那漆黑如夜的玄铁烛阴爪,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直冲着他后心抓来,陶陌虽是感受到了那股劲风,但已是没有任何余力再回身扬剑格开了。
难道自己这漂泊伶仃的一生,竟是要在这神剑谷中彻底结束吗?
陶陌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想不出自己的结局竟会是如此仓促。
顷刻间,那铁爪终于是牢牢地抓进了身躯之中,鲜血顿时四溅。
可这血并不是陶陌的。在回过身的一瞬,那浸透白衣的鲜血顿时飞溅进他的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大朵大朵的血花绽放在那白衣上,而那替他当了这致命一爪的书生,费力的咳嗽了两声,趔趄两步,跌落进他敞开的怀中。
那灰袍人一击不成,将铁爪猛地拔出来,却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似得向周围一望,往后退了几步。
“白……忘言?”
陶陌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只觉得脑中发涩,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白忘言是何时赶到了自己身边,又是如何替自己挡了这下。不过是须臾一刻,自己本担忧的人竟是用这种方式出现在面前。素衣染血,面色惨白,一双惑人的桃花眼如今也是失了神采,白忘言小声抽着气,颤颤巍巍的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来,却是搭在同样受了重伤的剑客肩膀,气若游丝:“快走……”
可黑衣剑客却没有回答他,陶陌面色铁青,目光之中竟是扬起一股阴冷的怒意,就在他抓起灼华剑柄,准备再次以死相搏时,那本带着冲天杀意的霜月阁杀手,却是急忙往后一撤。
可就在这一刻,那对着陶陌与澹台盈两人仍游刃有余的霜月阁三大杀手之一的颂使,忽然是身子一震。
一个音节自微风中响起,如同恬静午后手指落在弦上拨出的清音。灰袍杀手顿时如临大敌,赶紧抱着抢来的剑魄,转身就要从这剑阁顶上逃离,可还未容得他反应,那个清音伴着一道劲风猛然而至,狂风刮过,如同锋锐的利刃,眨眼间竟是生生的削掉了他的右胳膊。霜月阁杀手趔趄了一步,看也没看自己断掉的胳膊,仓皇逃离。
“伤我徒儿,你还想跑?”凌空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那琴音若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无形的琴音将那灰袍人震得趔趄两步,竟是再挪不开步伐。匆忙赶到的白发琴仙怀抱着玉琴,手猛地拍在琴弦上,瞬息间,以音为引的浑厚内力猛然爆发,竟是将那霜月阁杀手用千钧之力狠狠地压在剑阁顶上,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自那灰袍人身上响起,似乎是连骨头都被那内力震碎,浑身抽搐的灰袍人似乎是终于没了声息,尸首顺着倾斜的剑阁顶滑落下去,坠入九层剑阁之下。
陶陌怀抱着全身是血的白忘言,呆愣的看着那如仙人般临世的商秋暝,他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白忘言得救了。
可就在这时,目光触到了黑衣剑客怀中的白忘言,这位“救命稻草”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商秋暝怀抱着琴,匆匆走到陶陌身前,居高临下的瞪视着他,森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陶陌垂目不语。
“回答我,到底怎么回事!”商秋暝目呲欲裂的瞪这默不作声的黑衣剑客,咬牙切齿,“谨儿说你能助他一臂之力,我才放心让你与他同行,可你现在竟让他受了如此重伤?”
面对商秋暝的咄咄质问,陶陌此时却是神情恍惚,他不知如何回答白忘言的师父,毕竟,若不是白忘言替他挡了这致命一击,此时他恐怕早就魂下九泉。此时,说什么以命抵命都无济于事,陶陌忽然渴求刚才那一爪是捅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他不过就是个浮萍般漂泊于江湖的人,根本不值得白忘言舍命相救。
“我……”嘴唇干涩,如两片干枯的叶,陶陌艰难的张开口,“他替我挡了一爪……”
“什么?”商秋暝危险的眯起眼来,“你在耍我吗?”他手按在弦上,已是动了杀意。
“我这条命是白先生救回来的,”面对这真实的杀意,陶陌的脑中却忽然是格外清醒,他站起身来,哑声道,“若是您想取走,起码先带他去医治。”说话之间,他紧握着白忘言那逐渐冰冷的手,生怕这手的主人在下一刻没了气息。
商秋暝抬眼看了一下陶陌,终是将按住琴弦的手松开,目光随即扫到了那剑阁顶上另一边,看到身受重伤的神剑少谷主,与那孤零零躺在剑阁尖顶边,已然死去多时的女子,他叹了口气,淡淡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