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鹰奋力拍打着翅膀,用尖锐的喙和利爪不断地骚扰着那怀抱剑魄,企图逃跑的女子,为自己那个与霜月阁杀手缠斗不休的主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刚赶过来的澹台盈吹了个口哨,那凶猛的白鹰顿时收了利爪,飞回主人身旁,与此同时,神剑少谷主一跃至阿凝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把东西放下,我放你走。”极为疲惫的声音从澹台盈口中逸出,他面对陪伴自己十多年的阿凝,确实无法下狠手。与火赤链交手已是极为疲惫,而阿凝的背叛正如一根钉在心上的刺,不论是拔除还是留下,都痛的耗费掉澹台盈所有的心神。
但那女子却是无动于衷,她一手抱着剑魄,紧接着,身子向上一纵,竟是用另一手勾住屋檐,一跃上了剑阁顶。
如今的阿凝无法面对这看似极为憔悴的青年,她无法回应他,也不能将这用十一年作为代价的东西归还,只得翻身跃到剑阁之顶,甩掉澹台盈,再寻出路。可当她刚迎着风,在剑阁顶的青瓦上站稳时,却是一剑直冲她袭来。
锋锐的剑身,在苍穹之下绽放着烁烁寒光,那黑衣剑客未说一句多余的话,一剑向窃取剑魄的女子刺来,如同守护剑阁的影子。阿凝未曾想到陶陌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动作略有些迟疑,可也幸亏陶陌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剑并未夹挟着剑气,她一侧身就躲过了这一剑。与此同时,澹台盈也拎着赤鸾刀踏上了剑阁之顶,见突然出现的陶陌,他惊讶之余也注意到了对方身上伤痕累累,似是经过一场激战。
看到一道白光自剑阁中冲天而起,陶陌不顾自己身上重伤,丢下那玄衣老者,独自一人前来。可楼月鸣那一剑实在是厉害,若不是那老者救下他,恐怕现在已折在当场,陶陌现在提着一缕气,将自己所剩所有力气都用来围截这对“剑魄”有威胁的人,但未曾想到,这动了神剑谷重宝之人,竟是那位阿凝姑娘。
灼华剑直指着那怀抱着布包的女子,陶陌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一时间有些许疑惑:“怎么……是你?”
“是我们大意了,”站在阿凝身后,澹台盈无奈的叹气,“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奔着剑魄来。”
“他们?”陶陌皱眉。
紧锁眉头,澹台盈死死地盯着怀抱着剑魄的阿凝,将自己手中的赤鸾刀缓缓抬起:“是霜月阁……她跟那个追杀白先生的火赤链是一伙的!”这每个字都如同牙缝之中硬挤出来的,而当澹台盈如此咬牙切齿的说起此事时,阿凝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火赤链?”陶陌喃喃道,“竟是霜月阁杀手……可他们为何要这样东西?”
霜月阁是江湖杀手组织,为何要剑魄?
澹台盈摇头道:“我也不知,但绝不能让她拿走。”他又是一步踏向前,赤鸾刀架在女子的肩膀上,闪着赤色的刀刃直对脖颈,神剑少谷主冷冷道:“放下东西,我让你走。”
已是插翅难飞,阿凝怀抱着剑魄,忽是叹了口气,她带着笑意,缓缓说道:“那群波斯人怎么没拦住你?还真是失算……仅凭阿盈,他挡不住我。”
波斯人?
陶陌一听,立刻想到了之前澹台盈所说的那两件事:一件是关于异域人的,神剑少谷主自己却说不用担心;另一件就是关于那重玄派道人们的事情。如今那行云宝剑被楼月鸣拿到手,那些异域人莫非也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间里酿成了什么大祸?
若真是谷里出了什么乱子,白忘言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白忘言即便能够认出天下武学,也不过是个身无武艺的人罢了,自己不在他身边,真是出了什么好歹……想到这里,陶陌忽然觉得心悸难忍,他恨不得现在就丢下这曾经的“主仆”二人,去寻那白衣书生,但他自己也知道,已经失掉了拿取行云宝剑的机会,若是再放任这阿凝离开,神剑谷将要失去这一重宝不说,白忘言要如何对他那恐怖的师父交代!
心下顿时混乱如麻。
澹台盈起初是一愣,但迅速反应过来,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也跟你们有所勾结!”他这火气冲天,刀下顿时用上了力道,可却被女子手中仅存的那柄兰花短刀挑开,阿凝轻盈落到剑阁尖顶边,面色却极为哀痛,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是夺眶而出。
“是啊!”她紧抱着剑魄,虽放声大笑,但却是满脸泪水,“我顶替那个‘阿凝’,潜在你身边十一年载,只不过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夺取剑魄而已!‘阿凝’这个身份并不是归我所有,而与这身份相伴的一切的一切,包括你,”阿凝含泪的目光停驻在澹台盈身上,“都不是我应有的。”
她之所以仗着受少谷主的宠爱娇横无礼,也不过是心中无所依的表现罢了。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阿凝,知道总有一天要与澹台盈反目成仇,还不如尽情享用这本不属于自己的宠爱。
而这十一年所积累下来的所有感情,最终酿成了这一剂猛毒。
“澹台盈!”她大声的笑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这剑魄就还给你!”
澹台盈“啧”了一声,他却在这时将赤鸾刀垂下,对陶陌使了个眼色,陶陌见状,也将马上踏过去的步子收了回来,将剑还入鞘中,静候神剑少谷主的下一步动作。
深深地叹了口气,充斥着怒火与哀伤的眼眸骤然沉下来,神剑少谷主提着赤鸾刀,一步步的走向那如同发狂一般的女子,之后,他伸出手来,阿凝起初还极为惧怕的往后退了一步,但此时她身后就是剑阁的尖顶,已是退无可退,就在这时,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就这么自上而下的落下来,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了一下。
这如微风般的一抚,虽是极不符合澹台盈这般形象,但阿凝却觉得心中如同蔓出层叠的藤蔓出来,恍若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春日。尊为神剑少谷主,那少年却能将她头上的飘落的花瓣轻抚下来,动作极为轻柔,与他平日拿刀时的力道截然相反……
阿凝终于是哭出了声,她早就知道自己无法从澹台盈手中取走任何东西,不管是十一年前,还是此时此刻。
见自己面前的女子哭的像是个孩童,如同多年前那般模样,澹台盈却是猛地松了心,他收回手来,低垂着眼眸:“火赤链已死,此处只有陶兄一人,将剑魄放回去,就此作罢,只当无事发生过吧。”
澹台盈无法下手真的了结与自己相伴十余年的阿凝,不管她是“阿凝”还是其他人,这共度的光阴无需置疑,可他现在又开始恨这女子,恨她欺骗自己多年只为了利用自己取得剑魄。但此时,澹台盈知道自己不能将此事影响再为扩大。
内心纠结万分,阿凝知自己放弃这任务,霜月阁绝饶不了自己,可她目光游离,最终还是咬着下唇,将手中厚重的布包缓缓向面前的澹台盈递了出去。
可那个“好”字还未脱出口,女子就如枯萎的花那般坠落在地上,鲜艳的红色在她心口猛地炸开,流淌进剑阁顶层叠的瓦片之中。紧接着,一个鬼魅般的灰色人影悄然而至,澹台盈只觉得面前一道劲风刮过,那将要回到手中的剑魄就在面前消失了踪影。
“谁!”神剑少谷主手中的赤鸾刀发出嗡鸣,与此同时,白鹰惊鸣一声,向那立在剑阁尖顶上的灰影扑去,却被澹台盈唤了回来。陶陌手中长剑出鞘,可他刚要向那影子奔去,却猛地停住了脚步。楼月鸣那一剑的伤竟是如此严重,方才凭着一口气冲了过来,如今却全身上下疼痛难忍,险些连剑都握不住。
就在这时,那白衣书生终于费劲力气爬上了剑阁顶,却看到眼前这险峻一幕。
女子倒在剑阁之顶,胸口竟是被利器破出血洞,鲜血潺潺流出,她双目圆瞪,似是不甘而死。而另外两人状况也极为堪忧,陶陌一身黑衣破败不堪,虽是勉强握住剑,但内息紊乱受了重伤,澹台盈也浑身是血,神情哀痛。那杀了阿凝、抢走剑魄之人,将全身笼在灰斗篷下,看不出样貌。
白忘言忙直起身来,快步赶到陶陌身边,伸手扶住了那将要倒下的黑衣剑客。
可就在这时,那本立在剑阁尖顶上,沉默不语的人,五指成爪,向陶陌猛然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