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溪疑惑的看向炎陨,却仍是接下了这奏折:“真是多谢炎陨殿主,不曾想炎陨殿主竟有如此热心肠。”
炎陨意有所指的说:“若溪殿主每每碰上本殿都看到的是本殿另一番面目,自然无暇见识本殿这一面。”
顾若溪不想跟他多废话,直说:“既是皇上召我进宫,本殿无暇与炎陨殿主再闲话,就此别过。”
“不忙。”炎陨挑眉:“皇上亦是召了本殿入宫。”
殊不知,当顾若溪与炎陨进宫之后,侯琮开口便是一颗重磅炸弹:
“朕欲让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不知顾殿主有何看法?”
把中宫殿并入驾衡殿?!
顾若溪在地上皱着眉头,心思百转千回。中宫殿正在蒸蒸日上的如日中天,所有的事情在她的安排之下都有条不紊的在进行之中,没有道理忽然要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中。若是之前的顾若溪,这一日是迟早的事情,但如今,侯琮怎么会忽然提出这种要求?莫非……
思及至此,顾若溪的目光没有丝毫掩饰的在炎陨身上打了个来回,其中的意味不言自喻。
炎陨也皱着眉头,察觉顾若溪的眼神投在自己身上,不着痕迹的冲着顾若溪摇了摇头,示意这次的事情不是他弄出来的。
奇异般的,顾若溪竟然毫不犹豫的在心里相信了。毕竟炎陨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向她表示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皇上,不知为何皇上为何竟忽然想要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
顾若溪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询问了。
侯琮低着头看着顾若溪,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中宫殿已经颓势多年,想必便是并入驾衡殿也无伤大雅。”
顾若溪字斟句酌地说:“皇上,中宫殿如今已然渐渐走入正规,恐怕如今忽然要并入驾衡殿,与驾衡殿合二为一体,许多事情无法以迅速走入正规。”
侯琮无所谓的摆摆手:“那又如何,左右中宫殿已经衰弱,便是有什么小问题想必炎陨殿主也会随手解决。”
顾若溪思来,莫非侯琮已经下了决心要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若是下了决心,那么恐怕现在自己怎么说都无法再改变了。顾若溪握拳,脑中飞快思索这有什么办法能让侯琮能放下这个念头。
“皇上,若是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中,恐怕朝中的流言蜚语更加难以控制。”
顾若溪开口道,接下来的话,让炎陨和侯琮两人同时黑了脸:“先前在中宫殿势颓之时,便有人窃语道这驾衡殿已然隐隐有掌握半个朝堂的架势,如今皇上将可调令天下兵马的盘龙牌赐予炎陨殿主,即便皇上对炎陨殿主的忠心心知肚明,也难保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如今中宫殿渐渐势起,流言方渐散,不曾想如今皇上欲令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以如今的中宫殿之势并入驾衡殿,恐怕……”
顾若溪的话没有说完,她话里话外假借流言蜚语,将驾衡殿权倾朝野的事实挑明,并且毫不留情的指出如今唯有中宫殿可与驾衡殿抗衡。更深一层的意思,若是侯琮能理解,便该从现在开始提防炎陨。
最后这一层意思,顾若溪心中冷笑,她完全有把握侯琮根本听不出来。
侯琮脸色不虞,看向顾若溪的表情十分不善:“若溪殿主为了要保住中宫殿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不成?”
“并非如此。”顾若溪气势逼人,言辞铮铮:“为百姓,如今中宫殿在京都之中已然融入万家百姓,衣食住行皆是百姓之根,如今突然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若是动摇其中一二,京都必乱。为朝纲,既已有流言蜚语,若是皇上助长了这等风声恐怕更为不妥,儒生武将不可能长期在驾衡殿之下,皇上若再助长岂不是向朝堂表明皇上愿做那任由下臣牝鸡司晨的昏君?”
“岂有此理!”侯琮被顾若溪这段话中的意思听得大怒,重重的将手拍在桌子上:“顾若溪,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暗示朕是个昏君?!”
“臣不敢。”顾若溪撩开衣衫下摆,挺直身板对着侯琮跪下:“于公,为百姓,为朝纲,臣都不能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中;于私,中宫殿乃是臣父一生的心血,为人子女,若不能守住父辈的基业,则是大不孝。如今若是中宫殿并入驾衡殿,臣于公于私都无颜再见九泉之下的老父,请皇上明鉴!”
顾若溪此话说得是大义凛然,当然若是侯琮多长一点脑子就能听出来顾若溪话中意有所指的意思,侯家父辈打下的江山,恐怕就要断送在侯琮手中了。
不曾想,侯琮被顾若溪这番话说得不仅没有感同身受,反而勃然大怒!
“顾若溪!什么叫做不能守住父辈的基业!我大侯国如今国泰民安,乃是千年难逢的太平盛世,你竟敢话里话外暗示朕是个昏君,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说着,侯琮把折扇狠狠的打在桌上:“来人!给我把顾若溪拖下去!”
“皇上!”顾若溪大声说道:“古人有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臣一心将皇上当做旷古明君,方才将心中肺腑之言全盘托出听只求皇上能到忠言逆耳,莫非皇上要斩了臣坐实了那昏君的名义?”
顾若溪这话说的太巧,将斩了她与是否明君联系起来,且巧言先明说侯琮是个明君,她方才仗义直言,勇于上谏。侯琮若真的派人动手斩了她,不仅坐实了昏君的名头,还更凸显出顾若溪忠心耿耿一心为上,其为忠为孝保全中宫殿的事情也将流传。
至此,就算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中,炎陨也吃不下这烫口山芋。
侯琮看向顾若溪,不知在想什么,手一上一下的翻动着折扇,白玉的扇骨在侯琮手中不时击打在桌子上,在寂静的御书房中唯一的声音便是不时的“啪”。
“皇上,”顾若溪声音放软,示弱一般的说道:“刚刚若溪一时间情绪激动,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一硬一软,一松一驰,顾若溪这手花样玩得漂亮。一样的炎陨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玩味,看起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位中宫殿主。
“若溪殿主的话,朕听进去了。”侯琮将折扇放在桌上,上前亲自将跪在地上的顾若溪扶起:“若溪殿主一心为国,朕亦是看在眼中的。”
如此官方的话,顾若溪也只能官方的答道:“若溪多谢皇上。”
两人却都不再提关于中宫殿并入驾衡殿的事情,顾若溪在心中盘算着,是否自己再用一把力,逼得侯琮不敢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中。
就当顾若溪权衡两方利弊,徘徊不定不知该如何开口之时,却听得:“皇上,恐怕让中宫殿并入驾衡殿此事,不妥。”
就在此时,炎陨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顾若溪猛地看向炎陨,眼中情绪不明。
“哦?”侯琮不解的看向炎陨,似是不明白为何此时炎陨竟会开口:“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一事,莫不是一年前炎陨殿主亲自与朕要求的,为何如今却忽然觉得不妥?”
侯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这件事情推到了炎陨身上,反倒是将自身撇的干干净净,仿佛刚刚勃然大怒意欲斩了顾若溪的人不是他一般。
炎陨面上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微笑,像听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一般,左手却无意识的摩挲着白玉扳指,缓缓开口道:“若是一年之前,臣确是希望能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自顾老殿主仙去,中宫殿一日不如一日,既然无法承担起皇上所期许的重任,无法为百姓社稷做事,那么这样的中宫殿留之无用。但如今,中宫殿在若溪殿主的手中,已非吴下阿蒙,臣确是有心,让中宫殿再为百姓社稷谋福,为皇上鞠躬尽瘁。”
顾若溪颇显意外,炎陨竟然会为自己说话?他不是早就已经想要吞并中宫殿很久了,不得不让顾若溪深思炎陨是否有别的算盘。不能怪顾若溪阴谋论,当一个人想要做什么事很久却忽然一反常态,尤其是炎陨这种走一顾三的人,顾若溪没有半分理由无条件的相信他。
炎陨看着顾若溪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深觉有意思。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自己是怎么想的,当侯琮说要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夙愿达成的惊喜,相反的,他想起了当盐帮老大过来找他以非常愧疚的口气说已经于顾若溪商定了盐帮分给中宫殿的分成时自己的心态。
那是一种已经很多年没有遇上过的挫败感,他从没有想过,唯唯诺诺有如顾若溪,竟然还有给他一种挫败感的时候。
炎陨不想让中宫殿并入驾衡殿,棋逢对手的感觉他尚未感受好。更何况,顾若溪刚刚说了那么多大义凛然的话,恐怕今日侯琮也无法真的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
“哦?”侯琮摆着手中的折扇,手指翻转间,让顾若溪看不明白究竟此时侯琮是如何想的。
“皇上,若是来日中宫殿颓然若一年前一般,恐怕朝中也再无中宫殿立足之地,到那时再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不仅没有丝毫顾虑,还能让朝中大臣都看到,皇上对于中宫殿的仁心。岂不一举两得?”
炎陨真不愧是在侯琮身边多年的人,侯琮的心思他摸得清清楚楚,既然侯琮动了让中宫殿合并的心思,那全盘否定是不行的。最好的方法,是从面上顺着他,拿捏住侯琮一心要当仁君的表现来顺。至于中宫殿有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衰败……
炎陨缓缓打量着顾若溪,那通身气派莫说跟以前比,便是跟生长在宫中万般尊贵的公主侯素夏相比,亦是更胜一筹的。这样的人会让中宫殿再变成以前那样吗?
考虑了炎陨的话许久,侯琮才终于缓缓点头:“既然两位殿主有了这般共识,朕再多言亦是无用的。”
说着,侯琮转头看向顾若溪:“若溪殿主,望你勤勤勉勉,为国家为百姓而鞠躬尽瘁。若溪殿主,虽说中宫殿并不并入驾衡殿中,但从此以后,中宫殿一切事物都须得辅佐驾衡殿。”
“是,皇上。”顾若溪眼中闪过寒光,侯琮的意思,是让她中宫殿成为驾衡殿的附庸?那她倒要看看,成为附庸的,究竟是中宫殿还是驾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