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当初给贾赦寻继室人选,第一条便是出身不必太高,便是寒门小户人家也无妨。其一是她自家人知自家事儿,贾赦那性子人品能力,没一样出众,原配张氏出身书香门第,能聘给贾赦为妻,不过是贾张两家的当家男人有了默契。如今老国公去了,贾赦那性子就是个不成器的,便是想说高门之女为续弦也难。其二,则是因为次子贾政。她确实偏心养在自个身边的贾政,在她看来,次子除了不是嫡长外,不但比大儿子孝顺,更比大儿子知道上进,不像他哥哥那般胡闹。若是老大家的续弦是个有能耐的,过了们这府里的事儿是继续让老二家的管着,还是让老大家的管?若是她唆使了老大成日的闹腾,政儿一家可怎么办?
老太太想到这些时日里邢大姑娘的传言儿,心里便很是不舒坦。不过寒门小户之女,怎么就同忠义伯府攀上交情了呢?
可惜如今两家早就交换了庚帖、合过了八字,再去说退亲,便是荣国府的名声也会受影响,更何况现在邢家还隐隐有忠义伯府做靠山。
“赖嬷嬷,老大和邢家大姑娘的婚事儿该下小定了,这交换文定之礼,你就走一趟邢家吧。替我好生瞧瞧她,怎么就让霍家老太太那般喜欢呢?”老太太叹了声,对着身边的赖嬷嬷道。
赖嬷嬷既是贾母的心腹,自是知道一些贾母的心事的,当即就笑道:“邢大姑娘能被霍老太太夸奖,说起来也是老太太您的眼光好呢,随便瞧瞧,就给大老爷寻了门不错的太太,任谁说起来,不是要赞声呀!再则,便是邢大姑娘当真能干,但进门了终归是新媳妇,且年纪也还小,想来最先想的是笼络住大老爷,最好能生下一子半女来。且不管这邢大姑娘如何,终归是要孝顺老太太您的。老太太啊,您只管等着新大太太来孝顺你便是了。”
赖嬷嬷这话说得倒是直白,就差没明着说,邢大芊芊便是再有能耐,进了荣国府的大门,想要管家压过二太太王氏,那也就是想想而已了。
贾母听了一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给邢家的文定礼便加重一成吧,之前我想着就送成套的金饰及十来匹绸缎料子即可,如今却有些不妥了。再添上一套翠玉头面和一套红宝石头面和两千两的聘礼银子吧,虽是继室,也是荣府的大太太,太薄了也不好看。”
赖嬷嬷忙记下了,心里却也对这位只闻名不曾见过的邢大姑娘,生了分好奇来。只是老太太这边将给邢家的聘礼提高了,却未曾同王夫人商定。待得事情传至王夫人耳中时,她自是又被气了一番。
“陈嬷嬷你看,这样大的事情,老太太别说和我商量了,便是知会一声也没有。真真是我的好婆婆呀,半点也未将我这个当家太太放在心里头呢。”
陈嬷嬷虽不觉得老太太做错了,嘴里却还是要劝着王夫人的,什么大伯子续娶,弟妹自是不好插手云云。劝了好一番才算是让王夫人的怒气稍平。只是王夫人不敢恨贾母,却是厌上了还未进门的邢芊芊,只觉得她是个奸猾的额,说不得比当初的张氏还惹人厌呢。
不过事情传至贾赦耳中后,却让他对邢芊芊最后一份怨恨也没有了,暗以为老太太很满意邢芊芊。甚至还想着,说不得邢芊芊进了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大房搬入荣禧堂的日子便不远了呢。这般想的贾赦还兴冲冲地去了他的小库房里,挑挑拣拣了好一儿,寻出了一块八两重的金镶玉项圈儿,一只滴水佛手,一只凤凰衔珠振翅珠冠,说是要添进文定礼中去,便是老太太都被贾赦这般急切样儿给惊到了。
老太太私底下还和大丫鬟琥珀说道:“也不知大老爷是怎么了?平日里最是好面子的人,这次竟不怨恨邢家大姑娘,还这般热心添了文定礼,倒是蹊跷呢。”
琥珀妙目一转,抿嘴笑道:“说不得只是大老爷看中邢大姑娘而已,只想邢大姑娘快快过门罢了。不过能这般得大老爷的眼,想来新大太太定是个不凡的。”
贾母砸了砸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她心里却是暗道,大儿子最是贪花好色了,便是邢大姑娘容颜再好,也不过是一时贪鲜。这过日子,可是长久着呢。随即就抛开了,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贾家这边因为文定之礼而起的风波,邢家是半点儿也不知道的。邢芊芊正在和高先生、邢忠商定铺子的事情。三间商铺,两间在城南大街上,一间在城东北,离着高门大户与平民百姓聚居区都不太远,只要做的点心有特色,味道不错,肯定不会亏本。
“三间铺子买下来,总计花了三千七百两银子。再各自收拾好,寻到合适的掌柜和伙计,肯定还得花五百两银子左右。还要请到好的点心师傅,估计也要花三四百两的银子。大姐儿,为何一定要做点心铺子呢?不但繁琐,也易出问题。”邢忠觉得做成衣、笔墨铺子,都比做点心铺子简单。京城里的大酒楼、点心铺子数不胜数,若是自家做得好了,他们很快也会学过去的。
邢芊芊却笑道:“事情不能这样看。成衣、笔墨铺子开起来简单,但是赚起钱来当然不及点心铺子快了。大哥哥莫要忧心银子,只管慢慢寻访合适的点心师傅、掌柜的和伙计便是。那点心师傅的手艺不必很好,但是人品一定要好。待寻到了,我会与他们定下契书。”
邢芊芊看了修梅一眼,修梅便从博物架上取来一黒木匣子,拿出几张黄纸递给了邢忠。邢忠接过一看,有些傻眼,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大姐儿,你怎么会想订下这样的契书来?只怕京城里最有名的飘香楼的点心师傅,也不会有这般好的待遇了。这,这恐怕太过了吧。”
邢芊芊却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反是高先生说道:“这也是大姑娘的慧眼独到呀。大姑娘有信心让几个铺子成为京城里的独一份儿,便要预先提防点心师傅被人挑唆辞去。故而大姑娘开出这般优越的条件,其他的点心铺子便是要谋了他们过去,开出的条件只能比咱们的高不能低。而代价太大的话,那些起了坏心的人在行动前也会犹豫一番的。其次,自然是表明大姑娘的诚意与决心了,开端高,以后的买卖自然也不会往低处看的。忠大爷放心,大姑娘和高某说过她的想法,等铺子开了,你便会知道,咱们邢家的点心铺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邢忠这些日子与高先生接触的不少,极为钦佩高先生的学识与能力,此时听他这般说,心里的担心忧虑便去了三分。有些自惭地笑道:“我是个无甚见识的,便是与大姐儿相比都差得远,真真是让人惭愧……”
邢芊芊可不想邢忠丧失信心消沉起来,忙劝道:“大哥可不能这样说,若是没有你整日的在外奔波,只怕三间铺子连影儿都没见呢。且大哥哥的担忧,我也是明白的。咱们家的家底毕竟不厚,你也是担心妹妹我想法多而不实,担心我们亏本了。我不敢现在就说让哥哥放心,但是还请大哥哥信我这一回,等咱们的铺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你再看。”
邢芊芊这样说了,邢忠自然是无他话可说了,拍着胸脯保证会尽早寻到合适的师傅与掌柜自不细提了。
待邢忠告辞了,高先生才与邢芊芊提议道:“大姑娘的想法极为新颖,高某半点也不担心会折本,反倒是担心生意太好而惹得其他的商铺眼红。荣国府的招牌吓吓一般普通百姓还行,在京里的高门大户里却不见得有用。大姑娘这些时日既与霍府走得近,不如想法子让霍家人也参了一股来。便是白送与霍家一成干股,也不是不行啊。”
邢芊芊闻言,难得沉下脸来叹道:“先生所说的,我之前也想过。只是按照我的想法,我的点心铺子规模不会太大,每日每间铺子提供的各色点心不过五十份,过午时便结束营业。哪怕日进百两银子,这点子的买卖只怕霍家不会看在眼里的。”
高先生却笑道:“大姑娘不曾提过,怎知人家的想法呢?再说了,世上只有人嫌钱少不会嫌钱多的。就算霍家的太太、奶奶们不看在眼里,霍家的姑娘总不会吧。她们多些脂粉钱,何乐而不为呢?”
邢芊芊听罢连连点头,“先生说得是,倒是我想差了。”随即又道:“之前我这般想的时候,不止想到霍家,还想到了林家。高先生莫要诧异,便是我那未来小姑子家,前科探花林海家。贾府的老太太最疼爱的便是这位林太太了,讨好了她,老太太那边只要念着一分,我的日子也就好过两分了。”
高先生很有深意地看了下邢芊芊,见她神色如常,不像盘算更深一样,方开口道:“林探花我也听说过的,他的坐师乃是张相,而张相公素来是偏着太子殿下的。想来只要霍家人得了份子,林太太那边应该不会拒绝的。”
邢芊芊笑了笑,让边上立着的秋燕重新上了茶,这才说起弟弟全哥儿的功课来,又稍坐了片刻,方才起身送了高先生。
童妈妈这才忍不住心中的欢喜,雀跃地对邢芊芊道:“林太太还在孝期,大姑娘不好下帖子相邀,不如借着全哥儿给林家鸿哥儿送礼物的名义,我走一趟林家呢。”
邢芊芊微微一笑,自是准了的。还颇有深意地道了句:“妈妈记着替我好生看看这位林太太,回来与我说说她吧。我着实有些好奇呢。”毕竟是绛珠的生母,更是惹人猜测无数的女子,贾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邢芊芊也是很好奇呢。
童妈妈没有多想,自是应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