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将军、严颜将军。”苏袖立刻上前,军礼问候,直挺挺的身形在漫漫黄沙中是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黄忠见了来人,皱起眉头质问道:“袖丫头,老夫正在等你们!那封‘飞鹰’传书是怎么回事?老夫已说过我一人便可将张颌小子拿下,你们来此是看不起我黄忠吗?”
苏袖一愣,思及这次葭萌关之战,主公和孔明军师派遣两位年迈的老将统军,本就让许多年轻将领颇有微词,两位老将自是也更加负重、老当益壮。苏袖忙道:“黄忠将军,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黄忠睨了眼紫丞,“居然连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来了,真是气死我了!”
紫丞浑不在意,目光先是悠远,看遍万里黄沙后,陡然凝聚在黄忠面上,瞳色濯濯,声音清朗道:“黄忠将军如今驻扎葭萌关六十里,与孟达将军所说的百里似乎有所出入。”
黄忠心下一惊,不知紫丞要说什么。“那又如何!”
紫丞道:“将军营帐木桩皆入土未深,军资粮草亦管理整齐,将军若非已经习惯兵败张颌,便是有奇计让敌军另眼相看。”
黄忠、严颜的脸上同时闪过惊芒,严颜道:“你……你知道黄忠将军是用何计?”
黄忠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小子!此计除了严颜,老夫可谁也没说过!你不可能知道老夫是用何计策的!”
紫丞回道:“能从百里退到六十里却依然竟然有序,恐怕也只有骄兵之计。古云: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恐怕黄忠将军便是那关键的反扑时刻!
黄忠彻底惊呆:“臭小子!你、你——”和严颜两个竟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也复杂而瞬息万变。
苏袖不禁担忧,紫丞之言该不会让黄忠将军恼羞成怒吧。
但才一会儿的功夫后,黄忠霍然朗声大笑,中气十足的笑声仿佛能穿透黄沙千里。
“哈哈哈哈,好!好!真有你的!才一眼居然就看出了老夫的计策!”
苏袖愣住了,黄忠将军竟然不怒反笑,还笑得如此开怀?
紫丞继续道:“黄忠将军之计想必是有效的,此事对山旌旗引动,怕是又要进攻了。”
苏袖这才明白原来紫丞方才远望,是在看对面山头上魏军的动作。
黄忠也已看出端倪,道:“不错不错!不错小子,莫非你特地来此,便是要告诉老夫相同的计策?”
“不,雷同亦有不同。若黄忠将军愿听我一言,我可保证此役能有十成的胜算。”
见紫丞如此笃定,严颜不禁惊愕:“什么?!”
黄忠笑声更为响亮豪迈:“哈哈哈哈,小子好大的海口!好高的胆识!但若失败——”
“自然以军论处。”面色淡然。
黄忠欣悦:“好!老夫就信你一次!”
紫丞点头,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告诉了黄忠、严颜。
“此法不会更改将军原先的计策,只需要用到将军的一些粮草……”
……
军中一夜,沙漠的温度极为寒凉,紫丞等人在营帐里与将士们度过这个夜晚,并未怎么休息。而将士们也轮换着值夜,各个严阵以待。
从对山行军到此处,估摸着也就一夜的时间足矣。因而清晨之时,蜀军营中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与黄忠所料不差,立刻就有一名士兵冲来,气喘吁吁的道:“报告将军!敌方来袭!曹将张颌、韩浩、夏侯尚,各率领三万大军,朝此而来!”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马蹄扬起冲天云雾,写着“曹”“魏”“张”字的大旗在灰尘中高高摇摆,曹魏大军正以闪电般的速度轰隆袭来,马蹄踏碎黎明沙漠的宁静,喊杀声震天动地。
张颌策马而行,远远呼道:“黄忠老匹夫,别来无恙!我张颌今日必定要拿下你的首级!”
“来得好快!”南宫毓翻身上马,惊叹道。
苏袖一勒缰绳,几乎就要冲出去,眼中烧起了仇恨的大火,烧没了一切,只剩鲜血染红的恨意汇聚成汪洋万顷。
好在身旁的黄忠拉住了她,她才堪堪回神。
对面张颌大军已越发的进了,张颌轻蔑扫来,笑道:“我是是谁这么眼熟,原来又是你们!那正好,此次我就看你们一千残兵要怎么胜我们数万铁骑!”
紫丞面带浅色,传令道:“众人依计行事,只准败不准胜。”
短兵交接只在一瞬之间,便全盘爆发。
面对千军万马,楼澈忍不住慷慨激昂,可是紫丞那道命令活生生的遏制了他的战斗欲,简直就是折磨。
楼澈只得一边用几个不疼不痒的仙术击退敌军,一边小声抱怨:“喂,弹琴的,虽然本仙人知道这是你的计策啦,但这几根一吹就飞的羸弱稻草,居然要本大爷输给他们,岂不是、岂不是太没面子!”
紫丞拨琴退敌,趁着间隙时刻,不急不缓的对答上来:“楼兄的委屈紫某自是晓得,只是为了让此计成功,还请楼兄忍耐一二。”
楼澈瞪了紫丞一眼,又看到苏袖显然比他更为痛苦,忍受败给仇家的屈辱和仇恨,楼澈只得道:“算了算了,看在男人婆的份上,此事我配合就是!”
……
一场混战,蜀军大败,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张颌率军迅速占领了营帐,前去清点遗留物品。
副将韩浩瞧着满地被践踏得毫无尊严的蜀国战旗,思及方才蜀国人落荒逃走的丑态,鄙薄的哼道:“跑的真快。”
另一名副将夏侯尚也叱道:“贪生怕死的老家伙!”
张颌着人清点罢了粮草,一脸得意之态,呼道:“来人,将这些辎重粮草运回安置!”
“慢着。”有人抢在士兵之前回答了张颌。
一道鬼光闪过,现出司马懿戴着半块异形面具的脸孔,接着整个人缓缓浮现,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负后,看着倒是别有几分悠闲。
张颌撵着八字须,不解的问道:“司马主簿因何喊停?”
“敌人连败数场,却仍进退有度,此时恐怕有诈。这些辎重粮草堆放整齐,只怕其中也有什么玄机。”
张颌正意气风发,冷不丁被司马懿浇了这样的一头冷水,很是不悦。瞪了司马懿一眼,轻狂回道:“哼,司马主簿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大旱数日,敌军饮水早已呈现枯竭之态,即便进退有度,也是强弩之末。司马主簿方跟随我军,便发表如此高见,就我看来,恐怕有喧宾夺主之嫌吧。”
司马懿顿时目呲尽裂,自知是说服不了张颌,只得不言。
张颌道:“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来人,检查粮草。”
“是!”
一众士兵上前,清点粮草罢了,回道:“骑兵将军,粮草没有问题。”
“司马主簿这样可安心了?”张颌的语调中尽是鄙视。
司马懿有口难言,愤愤的瞅着那些粮草,仿佛透过这些粮草便可看到那个身着紫衣、运筹帷幄的年轻之人。黎王紫丞,果然不是简单人物!他知道张颌轻率张狂的个性,直攻其弱点,让张颌半点不曾怀疑,连他人的箴言都听不进去。
司马懿暗自气恼,同时又暗自感叹:还好自己留了一道杀手锏,即便蜀军大胜,紫丞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张颌见司马懿久久不语,更是得意道:“我想,司马主簿现下只要一心思考如何活捉黎王紫丞岂不更好?至于作战之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对众人道:“来人,整兵追击!”
“是!!”
呼喊声震天,魏军气势高昂。
司马懿不由低低冷笑数声。这些意气勃发之人,竟是一点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彀中。张颌,自作自受!
……
蜀军迅速逃向中锋营,刚作整顿不多久,魏军再度乘胜追击而来。
众人迎战,刚一交锋,蜀军便队形涣散,疲于应付。马背上的楼澈,被魏军将领的辱骂刺激得几乎就要冲出去时,又被苏袖硬生生给拽了回来。
一场战役打下来,楼澈几乎要憋出内伤。蜀军再度丢盔弃甲,沿着早已规划好的道路,撤往后卫营。
到达后卫营时,大漠黄沙映得天空湛蓝如洗,远方旌旗摇动,马蹄声隆隆,践踏起走石飞沙,混混沌沌弥漫飘洒。
蜀军们此刻已经做好反扑准备,各个意气昂扬,用充满斗志的锐利目光望着远方正在接近的大批军马。
紫丞骑马微微向前几步,目光清远,气息内敛,淡淡问了身旁诸人:“都准备好了吗?”
琴瑚在马背上玩着蹴鞠,那蹴鞠滚动到她的头顶,旋转不落,她趁隙回给紫丞一个古灵精怪的歹笑:“少主少主,琴瑚都准备好咯!”
苏袖握剑,也道:“紫丞兄弟,此役再退,便到决定胜败的时刻了。”
“老夫尚有一事不解。”黄忠策马到紫丞身旁。
“将军请说。”紫丞作揖。
黄忠以眼神瞟了琴瑚,对紫丞道:“你说前往与老夫会合之前,早已请这小姑娘在关内开发水源,但若张颌入关,看见我们新凿的水井岂不生疑?”
“此事黄忠将军倒不需担心。”紫丞道:“琴瑚指示孟、霍两将军的位置大多在后山隐秘处,即使是城内也都已加以掩饰,相信一夜之间,还不至于被察觉才是。”
黄忠一怔,高声叹道:“小子果然思虑周密,老夫算是服了你了!”
“将军过谦。”紫丞不卑不亢回道。
远方追击的魏军现已快赶到了,众人迎战张颌,接着是第三次兵败逃走,逃回葭萌关内。
张颌见此情况,早已被刺激得贪功心切,司马懿之前那些话是一句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命令大军速速多去葭萌关。
待到日落时分,魏军占领葭萌关,关内都是些老弱妇孺,不见蜀军踪影,只有那些碎了的旗帜和凌乱的马蹄印说明蜀军落荒而逃。
张颌撵着八字须,看着魏军大旗被高高升起,心中慷慨万分,大肆哼道:“弃关而逃,倒让我们省事!”
“要继续追击吗?”副将请示道。
“不用。奔波数日,大家也都累了,天色已晚,传令下去,全军休息。”
“是!”
当魏军已经歇下后,葭萌关隐秘的一角处,几个身影渐渐露出。
楼澈压低声音,抱怨道:“真是闷死本仙人了!”躲躲藏藏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这帮人都睡下。
琴瑚望一眼阑珊的灯火,心中为接下来的反击澎湃不已,激动道:“少主少主,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了,相信那两位叔叔现在也已经有所动作了。”
“琴瑚,此事你做得很好。”紫丞轻拍琴瑚的肩膀,笑意淡淡,却已达眼底。
琴瑚脸上涌出得意的红晕,“呀!少主称赞我了,鹰涯鹰涯,听见了吗?”
“……哼。”无聊。
“黄忠将军、苏袖姑娘,我们这就前往营区与众人会合吧。”紫丞言归正传。
黄忠轻轻颔首,眼角处的皱纹向上挑起,如上挑的剑戟般,愈发显得老当益壮、当仁不让。
几人在葭萌关内偷偷潜行,避开值夜的哨兵们,身形如电,脚步轻盈无声,很快便抵达了霍峻、孟达两位将军所藏身之地。
两人就等着与主将会合了,忙道:“黄忠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只要以火为号,在地道的众兄弟便会群起揭竿,杀个张颌措手不及!”
孟达道:“不错不错,现在就差点火这个动作了。”
“此事交给我们把。”苏袖道:“只要点燃营区四个角落的粮草,就足以让敌方因冲天火光而更加慌乱、误判情势。”说罢瞥一眼住营长,愤愤吼道:“张颌!胜负的时间到了!”
接着苏袖、紫丞、楼澈等人凭借各自的功力,如飞鸟般在营中划过,瞒过了哨兵们的视线。点火之举,不过在一瞬之间。刹那,整个营地四角燃起火光,由于是粮草燃烧,那火势蔓延的极快,迅速大火冲天,染得天空昏红一片!
“失——火——啦啦啦啦啦啦啦!”
火光映天之中,楼澈报复性的大嗓门将声音传得无孔不入,刺碎了夜幕的死寂,更打碎了无数魏军士兵疲惫数日后终于陷入的梦境。
奇袭只在分秒之间,蜀军得了信息,精神大振,高喊“杀啊!”。千军万马如洪水般涌入曹营。
曹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士兵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已看到敌人的面孔近在咫尺,长枪刺穿自己的同伴。
鲜血飞溅,血犹自带着热度。
敌人源源不断而来,宛如关门打狗。曹军军心大乱,有些人索性丢盔弃甲、慌不择路!只觉得是深陷在一场噩梦之中,不论泼洒多少同袍的鲜血抑或无数次的惨叫,也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混乱凄惨的噩梦里,还能听到楼澈幸灾乐祸的喊着:“失——火——啦!”
战场残酷,紫丞也已经司空见惯,正视着死亡和鲜血,哪怕心底仍有着不忍,脸上的表情也不会出卖他心中所想,仍是幽幽淡淡道:“有楼兄这么一声,再来我们只要到主将营前守株待兔便可。”
众人迅速从混乱的营地中穿梭而过,途中只见蜀魏两军混战一团,刀光剑影,鲜血如泼墨般染红了眼眸。一具具温热的尸体倒在脚边,却不能多看一眼,只能坚定向前,直到在主将营前,将气急败坏冲出的张颌团团围住!
“可恶!中计了!”张颌紧握铁拳,拳心被指甲划出了一道红痕,眼下完全处于被动局面,想攻却没有指挥,想逃又逃不出去。想他张颌纵横沙场多年,何时有这般窝囊!
夜幕火光中,一对双剑映着刺眼的橘光,如流星赶月般朝着他劈来。
“张颌!纳命来!”苏袖就等着这一刻,眼底仇恨滚滚,如血鲜红,“张颌!我今天一定要报父母之仇!”
张颌被惊醒,定睛一看,竟然又是这群年少气盛的家伙。一剑挡开苏袖的一击,察觉到苏袖的武功与他还差的有一段距离,不由冷声笑道:“哼,听不懂你说什么,小女娃倒是有些本事,报上名来!”
“苏袖!”她握紧双剑,锋利的刃随着她的身躯狂烈抖动,蠢蠢欲动的宛如要饮尽仇人的鲜血,“七年前,襄阳东郊平阳村,你们以猎魔之名血洗村庄,当时情景,我苏袖没有一日或忘!”
张颌一惊,心中了然:“原来……原来你是平阳村的幸存者……”
“不错!”举剑,隔着数尺之遥,对着张颌眉心,“今日我定要摘下你的首级,以慰我父母及村里无辜老幼在天之灵!”
战斗一触即发,在映天火光之中,苏袖的双剑寒光凛凛。她满怀仇恨,不遗余力的冲锋陷阵,紫丞等人知她心事,便多从旁相助,护她周全。
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的撞击混乱不堪、震耳欲聋,每一寸土地上都在上演着生死角逐、国仇家恨。
张颌原本就遭遇袭击,措手不及,纵然武功高强,却也敌不过众人围攻。一个不慎,被攻下盘,急忙闪身避过,再落地之时,身后退路已经被楼澈和南宫毓堵死,鹰涯、琴瑚在左边虎视眈眈、璎珞、容仙在右边围住通路,抬眼一看,前方,紫丞神定气闲的拨着古琴,幽幽袅袅的光晕在他周身盘旋,黄忠高举剑刃,而苏袖早已大步踏来,双剑毫不迟疑的落在张颌的脸前,相距不过几寸之遥。
“张颌,今日之败你可心服口服?”
张颌气急败坏的看着这一干人等,恨自己竟一时大意被这些小娃儿摆了一道,“呼呼……呼……呼……住手……小女娃……平阳村之事……虽然我也有参与……但是当时我才从军不久……主事者并非我……”
苏袖浑身一震,“你说什么?!”难道自己这么多年执着要杀戮的人,竟根本不是真正的仇家吗?“当日下令屠村的人是谁!说!!”双剑架在了张颌的脖子上,凌厉的剑锋霎时割破皮肤,有鲜血流出。
麻痒的感觉令张颌心底恐惧丛生,忙道:“是……是夏侯渊!当时猎魔行动如火如荼的展开……很多执行此事的将领会自行决定各村镇的生杀大权……”
南宫毓瞳眸扩大,喃喃:“好残忍的做法……”
璎珞大为震惊道:“不可能!难道义父都不会过问吗?”
紫丞幽幽淡淡、满含讽刺的声音回答了璎珞:“杀除异端不是一向是他所擅长?只怕他当时心里还忍不住扶手称快呢!”
“你!”璎珞在看到紫丞眸里的深浓怨恨时,竟觉得浑身被刺骨的电流袭过,不能辩驳。
压在张颌颈子上的剑没有撤去,反而再度一沉,伤口扩大,剧烈的疼痛让张颌不由呲牙咧嘴。
苏袖吼道:“就算如此,你也难逃其咎!张颌,既然你已落在我们手上,就该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认命吧!”
双剑顿时举起,苏袖紧咬牙关,将满心的仇恨灌注在握剑的手上。
眼看着双剑猛地挥下,张颌仍坐在地上无可遁逃之际,谁料一缕绿色妖光忽而闪过,如同鞭子般与苏袖的双剑对撞,轻而易举阻止了她的攻击。
“啊!”苏袖遭到了冲击,身子不由向后倾倒,被黄忠扶了下来。
只见张颌身前,多出了一人,摇着妃色桐骨折扇,杏眼高挑,一半异形面具遮住刁钻诡谲的半边脸,赫然竟是司马懿。
“魔族少主,久违了。”贪婪而敌视的目光,头一个瞟向紫丞。
这一刻,紫丞脸上再不见方才的讽刺鄙薄,更不见平日的清淡如水,只充满了惊讶。
“司马懿?!”当年出现在落仙谷的仇人之一,落仙谷会落到那般下场,与他关系甚大!
司马懿诡异一笑,折扇从胸口缓缓扬起,“嘿嘿,张颌,我就带走了。相信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妖光自扇面闪出,卷着两人飞速消失,似流星般令人眼花缭乱,只闻得混乱的厮杀声中司马懿那猖狂狰狞的笑声分外刺耳。
“呵呵呵……哈哈哈哈……”宛如恶魔般嚣张的狂笑,亦如恶魔的爪子,在紫丞的心口抓出十道鲜血淋漓的红痕。
“卑鄙之徒!休走!”鹰涯飞身而起,可妖光的消逝不过弹指之间,早已去的太远。
“司马懿!把人留下!!”苏袖的吼声已然因耗尽全力而嘶哑。她望到妖光离去的方向,一个纵身,歇斯底里的追了过去!
“苏袖姑娘!”苏袖的冲动打破紫丞的心神,呼喊道。
“男人婆!”楼澈大惊。
“苏袖丫头!”黄忠伸手想拉回苏袖,她却已如风般追去,黄忠不由叹道:“这袖丫头居然跟她干爹一般冲动!为防她落入陷阱,我领几个小兵随后打扎!”
这时营寨中的厮杀声已经渐渐落下,蜀军大获全胜,魏军死的死,降的降,主帅都已逃走,他们哪里还有斗志?
黄忠对副将发令道:“霍峻、孟达,征兵休息之事就交给你们。”吩咐罢了,赶忙点了一对轻骑,火速朝司马懿、苏袖离去的方向追去。
南宫毓连忙问着众人:“黄忠将军一人追去不要紧吗?”
紫丞心潮依旧难平,淡淡看了眼南宫毓,有些无力道:“若非追击恋战,将人带回应无危险。”
“可是少主。”鹰涯道:“司马懿为人狡诈,若不趁此机会将他铲除——”
“鹰涯,此事暂且先按下。”紫丞打断了鹰涯的话,语气里有着疲惫,却还有着一种捉摸不透,“连战数日,大家也都累了,一切回营再说吧。”
回到营帐时,首先就见霍峻、孟达两名副将兴高采烈的迎上来。
霍峻道:“琴瑚姑娘,今次真是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在解决水源的同时,还能利用地道伏击曹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孟达道:“再加上黎王以粮草辎重为掩护,让我们弟兄暗藏在内,但未防对方察觉,直到营内才真正来个里应外合,连环奇计一举破敌,真是让人大快人心!”
楼澈见两人眼睛放过的盯着紫丞和琴瑚,不悦的大吼道:“喂喂,你们该不会忘了本大爷我!本仙人也有功劳!”
鹰涯瞥了他一眼,口气还是十分的不客气:“哼,玩乐心态,不值一哂。”
楼澈的脸色顿时如酱菜般难看,琴瑚看在眼里,双眼弯成倒半月,嬉笑着戳了戳鹰涯的胸膛,“嘻嘻,鹰涯,怪仙人确实有天大的功劳,你们看他一路忍得这么辛苦,脸都像颗包子一样了!”
话音落下时,引发了南宫毓和容仙的笑声,琴瑚也趁机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几乎要人仰马翻。
紫丞见此,淡淡吐出一句:“多谢楼兄配合。”
楼澈大惊,望着满堂哄笑的场面,一种极致的尴尬直窜脑顶,不甘的咆哮:“你们、你们居然敢笑本仙人!!”
举起拳头,正要拿最近的南宫毓开刀,却忽然之间似感觉到什么,那拳头僵硬在半空中。
楼澈的脸上渐渐出现一个吃惊的表情,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在靠近这里,这个气息是……
“楼兄?”紫丞察觉了他的变化。
楼澈回神,收起拳头,一手扶着下颌干硬的哼了两声:“本大爷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们这些无知小辈一般见识!架打完了就该喝酒,本仙人要去好好的慰劳自己了!”说罢转身而去,还潇洒的摆摆手。
随着营帐的帘子放下,琴瑚的双眼瞪大如珠,“咦?少主少主,怪仙人生气了吗?”
紫丞的眸底划过一抹深意,微微低头,火光将之隐去,只能看见云淡风清的沉稳和内敛,他道:“天色已黑,是该休息了。”
霍峻听言,一拍脑瓜子道:“啊呀,是极是极!瞧我们高兴的都忘了,来人,备酒宴!”
……
楼澈一出营帐,方才那潇洒的气度便如泄气的鼙鼓般瘪了下去,他望着逐渐安静的军营,叹了口气:“唉,没想到伶叶先生会来这里,事情有点不妙啊。”他的老师伶叶亲自来寻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莫不是他遨游人间界的期限到了,又得回去天外云海那个无聊的地方?
唉……
“还是趁弹琴的他们没发现的时候,赶快找到伶叶先生吧!”
这营寨依傍葭萌关,整体很大,楼澈找起来颇费时间。而当他已经接近那股气息,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时,正在宴席中的紫丞等人也酒足饭饱,起身准备各自散了。
此刻也是夜深,透过营帐窗户的空隙,依稀可见繁星满天,皎月澹澹。
低位阶的士兵们前来收拾酒樽碗碟,待他们下去后,整个营帐只剩紫丞等人,他望了眼空荡的营帐,道:“夜深了,你们先休息吧。”
琴瑚打了个饱嗝,问道:“少主少主,那你呢?”
“楼兄多时未回,我去瞧瞧。”话到嘴边,竟是没作多想便脱口而出。
鹰涯眉头皱了皱,不悦道:“王何必对一个仙人如此关心?”
紫丞眯眼,只觉得楼澈方才神色有异,让人无法不在意,遂道:“我去去就回。”
鹰涯、琴瑚面面相觑,想来无伤大雅,也无所谓了。而立于他两人身后的璎珞,在紫丞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方之时,那双灿若莲花的眸底,旋起两抹阴险的精光……
楼澈独自一人,循着气息,来到关隘的城头,一仰头,果然见到伶叶提剑立在城头之上,一袭柳绿色宽袖长衫随风翩飞,边边角角处有着黯淡天光修饰的碎屑。
他神情淡如柳色,眼底三分冷意,七分欣喜,再一敛眸,眼底呈现平常的光华,静静望着楼澈。
楼澈脸上有着喜色,腾身一跃便到了城头顶,惊喜的呼道:“伶叶先生,果然是你。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伶叶淡淡一笑,目光聚拢在楼澈的双眼上,道:“我为什么会在此处,相信你心里清楚。楼澈,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这些日子,你居然一直和那些魔物一起行动。”
楼澈大惊:“我——”
话被伶叶打断:“我原本还不相信,以为你到人界只是想锻炼自己,让自己更了解仙、魔之别,没想到你竟真的堕落如斯,不但与魔交上朋友,竟还介入人界的战争。”他怒极反笑:“楼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楼澈的脑中仿佛有千头万绪炸开,一时之间理不清,但那“仙魔之别”几字却硬生生的令他抓住了自己的头绪,冷静下来,认真回道:“伶叶先生,我不懂,魔之罪究竟何在?在天界的时候,你和师傅便教导我仙魔不两立,但是我修行了这么多年,却仍然无法了解你和师傅的用心。此次,好不容易金神老头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可以用自己的方法摸索答案,难道伶叶先生也要阻止我吗?”
楼澈一时说得入情,恳切的瞅着伶叶,竟不知这时紫丞找了来。
此刻紫丞刚来到城头下,没有听闻楼澈的话语,却是略有惊讶的望着城头上的两人,眼底骤的浮起一泓厉色……
如楼澈一样,伶叶也未曾注意到紫丞的到来,他耐心的回答楼澈:“魔之罪恶究竟何在?光是他们四处掀起战端,残杀生灵,天界的炽仙军便可加以制裁。楼澈,你不该如此漠视天界规条,今日要是你的师傅相丹在此,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你。更何况那名少年野心勃勃、心机深沉,为了你,也为了他好,你还是不要再与他所有瓜葛。否则,相丹出关之后,第一个猎杀的,就是这名名为紫丞的少年。”
紫丞心下一阵,久久不曾爆发的怒火瞬间燃着,剑眉紧紧蹙成刚硬的线条,眸中仿佛浮现昔日落仙谷的刀光剑影,那残酷的杀伐,那温热喷洒的鲜血,那不能泯灭的滔天大仇……难道,身为魔族,便该遭此杀戮,永世不得翻身?!所谓天理,便是如此毫无道理吗?!
紫丞冷声大笑,声音如凿击冰窟激荡的冰屑般冷澈:“好一套正义凛然的说词!好一个名正言顺的杀人借口!”
城头上的二人闻声一惊,俯视望来。
只见凛冽夜风中,紫丞衣袂狂乱舞动,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破开身后黯淡的苍穹。
他冷声如冰,字字重音道:“我的父亲既未掀起战端,也无残杀生灵,我的族民隐居落仙谷,足不出户、与附近居民相安无事,却都接连成为相丹与炽仙军的猎杀对象。”
楼澈大惊,急忙落下城头,冲向紫丞,呼道:“弹琴的!你说的是真的吗?师傅他、他真的——”
紫丞盯着楼澈,冷声道:“你可知道为何我会被冰封三尺,险做水底亡魂?”
楼澈顿时心弦一颤,彼时他救出紫丞之时,便已经怀疑那冰封三尺的仙术,那分明是师傅的绝技!
紫丞的眼穿透楼澈的思绪,冷然道:“你果然早已知道这一切皆是你师傅所为,也难怪当日我们提及相丹之名,你会面色犹豫。”
“我——”楼澈哑然,不知该要如何解释。
紫丞唤出瑶琴,冷眼盯着词穷的楼澈,狠声怒道:“杀戮仙的美名我已无需再提,今日就让我领教相丹之徒的本事吧!”
楼澈大惊,双手在胸前猛烈的摇摆,“弹琴的!你、你要做什么!”
紫丞冷声低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看在你曾经救我的份上,我让你三招,今天,我们只能有一人走出这里!”
紫丞抚过古琴,杀气若滔天巨浪,他冷冷睨着楼澈,放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你等今天不是等很久了?自古仙魔不两立,我不会问你为何瞒着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清!拿出你的武器!”
楼澈双目圆瞪,双手僵在了胸前,满脑子都还回旋着紫丞的话语,一字一字,如镰刀般剜在他的身上。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连解释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想要再说什么,可一张口,喉咙里却像是滚过一颗毛栗似的,从嗓子眼一路卡到肚中。好不容易,他才惊愕的喊出声:“弹琴的!你、你来真的!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和本大爷比试吗?”
“今日不是比试,是生死相搏!”紫丞冷冷道:“你若不愿使出全力,休怪我手下无情!”
话音落下时,幽冥紫色的魔光覆盖了紫丞的全身,那是魔气、杀意、怒意叠加在一起,如九天上响彻四海的一声惊雷,排山倒海般的涌向楼澈单薄的身影。
那小小城头已然完全无法承受紫丞这般凌厉霸道的气势,城墙颤抖不已,墙根处的砖石开裂、有碎片脱落。
楼澈怔然的望着紫丞被幽冥紫光映照得愈加森然的脸孔,惶惶不安的退了两步,终是召出寒玉帛,犹豫迎战。
紫丞毫不留情,一弦一拨,使尽全力。不断在小小城头上变换位置,身影如梭,瞬息万变。每一次交手都是豁尽全力,每一次弦音与寒玉帛相撞的一刻,便仿佛是撞碎了紫丞脑海深处的记忆,落下那一枚枚撕心裂肺的碎片。
父王……落仙谷……月陵渊……
族民……流离失所……颠沛辗转……受尽世人的残害和蔑视……
却连一丝容身之地都没有……
他该是担负那千斤重的大任,可迄今为止,残留在肩上的,却是累累白骨、鲜血猩红!
而这些……都是拜眼前那群自以为是的仙神所赐!
所以,楼澈……纳命来!
“住手!”
伶叶的声音忽然在奋战中响起。
紫丞击出的弦音被伶叶挥剑破解,他愤怒望去,只见伶叶落在楼澈身旁,几个剑花挽过便阻挡了紫丞的弦音。
剑风扫来,紫丞拨琴阻止,铮铮的几声震得紫丞五脏六腑都跟着波动。他眼底一沉,聚神与伶叶抵挡了几回合后,轻轻一跃退后,避开了伶叶的剑气。
伶叶反手将剑挑起,正色凛然道:“无情魔类,我不会让你再造杀业。”
趁着这间隙,楼澈一手捂胸,体内气息紊乱,咳着血愤恨道:“弹琴的,你、你居然真的对本仙人下这么重的手……可恶……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紫丞冷眼望着楼澈,收敛魔气的瞬间,仿佛又回到清雅翩然的那个紫丞,可眼底的冷光却是比三九天的风雪更要寒入骨髓。
他冷冷道:“既然今日有人妨碍,我就暂且饶你一命。回去告诉相丹,要杀我就自己来,叫徒弟来送死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他。”
说罢,收了琴去,冰冷的视线毫不犹豫的从楼澈脸上移开,紫丞转身,袖袍翻飞而去,身形的轮廓逐渐被漆沉的夜晚所吞噬殆尽。
楼澈抹了唇角渗出的血,气得大骂:“弹琴的!你说那什么话!你给本大爷滚回来!听到没有!!”
无人回应他的话,那爽朗而愤怒的声音终究消散无踪。
伶叶肃然望着这般无尽的夜色,目光凉凉,良久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