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当天在安宁伯府混了顿饭拍拍屁股走了,却不知道安宁伯府后来差点翻了天。
孙氏在张绣一走,立刻就把张谚喊到了自己房里,连给花媚娘抛媚眼的时间都没。
张谚心里挺不耐烦,奈何终究还有点结发情义,对孙氏还有点尊敬,倒也乖乖去了,原本以为又是告花姨娘的状,张谚都做好左耳进右耳出的准备了,没想到孙氏一开口就是让他把外面的那个正儿八经请过媒人下过聘的二房迎进府来。
张谚这么多年也看多了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手段,还以为孙氏又想出了什么手段想整治他的心头好,当即凝眉问为什么。
孙氏眼圈立刻红了,她与张谚近些年来早已是空有夫妻名义,左一个妾室右一个通房的,对张谚那点夫妻情谊早就没了,若不是为了儿女为了还不懂事的孙子,说不得她早就撑不下去了,眼见现在得了一个彻底把花氏踩下去的机会,孙氏当然不会放过。
外面那个是正儿八经的二房,身份上可比花姨娘高多了,若是有了孩子也是不同于一般庶子,再说那女子她也私底下打探过,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女,可比狡猾妖媚的花姨娘好对付多了,若是对方识趣,别妄想不该想的,哪怕有了孩子她也不介意当嫡子养着,反正她的儿子已经当爹了,害怕什么?
张谚见她眼圈红了颇有点不耐烦:“你这般又是怎了?”
孙氏拿帕子擦擦眼角低声道:
“当初我便不曾反对张家妹妹入府,只是花妹妹反对我也不好落她面子,老爷迎娶张妹妹不还是我去张罗的么?媒人聘礼哪样不是我找人办的?为此花妹妹不知笑了我多少次。”
张谚一听这话脸色略微缓和了点,他能娶得张家女孙氏还真是出了大力,便和声道:“这我明白,改日让她来给你请安。还有什么事?”
孙氏眼圈更红,都开始哽咽了:“老爷惦记着我我自是感激,可是我还活的好好的,怎能任由那破落户往死里咒我?老爷可知道,今儿绣哥儿来我这里请安,我们娘俩儿还没说两句呢,绣哥儿竟是被吓得大哭了起来?”
张谚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孙氏道:“绣哥儿那是一片孝心。老爷不知,花妹妹进我屋来也不说一声,我们娘仨都吓了一跳,谁知花妹妹竟穿了通身的白不说,头上偏还插了几朵小红绒球,花妹妹身子一贯柔弱,又偏好清雅的打扮,平日里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绣哥儿才出孝……”
孙氏说道这里似是不忍的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老爷也知道,五弟子嗣艰难,绣哥儿自出生起便养在五弟妹膝下,那情分便是亲母子也不过如此了,绣哥儿一见花妹妹还以为咱家谁出什么事了,然后又想起了五弟妹,竟是哭的不可自抑差点背过气去。”
“绣哥儿当时还问我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怎么也没通知一下,后又见他哭的伤心我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也幸好绣哥儿是自家人,要是来个外人花妹妹也穿这么一身……我时日不多倒没什么,可老爷还有个孙子呢,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咳咳……”
孙氏这番话说的深情并茂语重心长,张谚也想起了张绣送给自己的那些私礼,想到五弟张谦在西北不定得了多少好东西,若是以后也这般他何愁见了朋友没东西可显摆?如此一想心中的天平立刻就偏了,一拍桌子怒道:
“岂有此理,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孙氏截话道:“老爷且息怒,我说这些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花妹妹一向除了老爷的话谁也不听的,只盼着老爷和花妹妹说一声,以后在家里想穿什么自是无妨,但有客来,还是穿的喜庆些吧。”
张谚站起身来道:“夫人放心,这花媚娘心也大了,到底出身低眼皮子浅,以后还是夫人管家吧,她忙了这么些年也该歇歇了。”
孙氏嗔笑道:“老爷这是什么话?花妹妹管家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老爷不赏便罢了怎么还说这种话?花妹妹要是听了岂不伤心?至于这管家权么,我到底年纪大了,身上又不利索,便交给缈儿媳妇儿吧,有我在旁边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张谚道:“随你的吧。好好歇着,我出去了。”
孙氏见张谚欲走赶紧道:“老爷稍等,凤仪馆也修好了,待张妹妹回府就去凤仪馆住着吧。”
张谚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终于笑了:“夫人且随意,我还有事,对了,待会儿让人去我私库里拿支百年老山参来,夫人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我说。”
孙氏啐了他一口,张谚大笑着离开。
张谚一走孙氏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花氏蹦达了这么多年终于蹦达到头了,也不枉她忍这么多年。
那凤仪馆是李氏怀孕后孙氏准备了来给未来孙子住的,是安宁伯府除了正院和她住的这院子外最大的,里面修建的精致绝伦,四季花卉不断,还有一座精致的小楼,原本打算若是男孩小楼就做书房,若是女孩就做绣楼,很是用了些心思。
谁知花氏这个贱|人竟然看上了嚷嚷着想要,也亏得张谚对花氏这些年逐渐淡下来了,孙氏也以没建好为借口推搡着。
这凤仪馆她不给花媚娘,但给了张氏却一点也不心疼,至少这花氏蹦达不起来了不是吗?要是张氏来了花氏再弄点什么出来,不用她出手这花氏也彻底完蛋了。
她和张谚夫妻三十余载,对张谚这人了解的是透透的,这人别看耳根子软,却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前些天花氏一直闹张谚已经没了耐心,若是再惹了他现在的心头好,没了权失了宠的花氏还能得着个好?
压根就不用脏了她的手。
当夜安宁伯府就上演了一出好戏。
张伯爷怒斥花姨娘,花姨娘哀诉满腔情,可惜她这些手段已经玩了十来年,张谚早已看的腻味了,原来的才情成了矫揉造作,原来的琴瑟和鸣成了满腹心机,原来的柔弱堪怜也成了不择手段,总之,之前的恩爱已成了云烟。
那边闹的声势太大,孙氏远远的都听到了,她淡淡一笑只吩咐下面不可外传便不再做声。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也不用她多事了。
张绣可不知道他当日以为是孝女还顺势演了点戏,却让安宁伯府内宅势力重新洗了次牌。
他在做好准备之后就去找那位褚大师了。
这位褚炜褚大师并不住在京城里,而是在外面一个村子里当小地主。
张绣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他原本以为这位好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即便不是住在什么山庄别院,至少也该是青砖绿瓦的整齐院子,哪里知道这地方却是个只有十来户的小山村,村里的村民们除了少量的天地和果树外就以打猎为生。
而褚大师的家就是这十来户毫不起眼的土坯房石头墙里的一所,屋顶倒是瓦,下雨刮风的不至于漏风漏水,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有学文的人的家。
茗烟问了几次是不是找错了,张绣都只能摇头,他爹张谦他的先生钟良先生甚至他的舅舅于志华,三个人说都是这桃花坞村头第一家,那必定没错,只不过想象跟现实差太多,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他敲了敲门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开门,小女孩眨巴着眼看了他好久才问道:“这位姐姐找谁呀?”
张绣额头青筋直蹦,你才姐姐你全家都姐姐,额,这孩子的确是个妹纸将来的姐姐,张绣好不容易才咽下即将出口的话微笑道:
“我是哥哥,不是姐姐,我是来找褚先生的。”
小姑娘又打量了他一会儿低声嘀咕了几句骗人之类的才道:“先生不在家,去挖蚯蚓了。”
张绣愕然:“什么?褚先生去做什么了?”
小姑娘大声道:“挖蚯蚓,姐姐,不,哥哥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哎,先生就是不听话,我说现在蚯蚓都睡觉了不好挖偏偏他不信。”
张绣道:“先生挖蚯蚓做什么?”
小姑娘嘟嘴道:“我怎么知道?先生总是怪怪的。哎,对了,你是张家哥哥么?先生说这几天会有一个姓张的哥哥来找他。”
张绣道:“正是,在下张绣。”
小姑娘龇牙咧嘴比划了一个酸死了的表情才道:“我还以为你是姐姐呢,哎,先生在村子一直往里的小溪边,他说你要是来了让你去找他。”
张绣掏出一个荷包——荷包里装了几颗桂花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到现在也还没改——递给小姑娘笑眯眯道:
“谢谢小妹妹了,小妹妹叫什么啊?”
小姑娘接过荷包看了看才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告诉你。”
说着扮了个鬼脸就要关门。
张绣呵呵笑,茗烟挺气愤的嘟囔道:“小丫头片子整什么妖性。”
张绣刚说了个噤声就看那小姑娘猛地拉开门冲着茗烟呸了一声大声道:“你才妖精你才妖精,你个大坏蛋,以后不让你进我家门,哼。”然后砰的关上了门。
茗烟悻悻的挥了挥手,张绣哭笑不得:
“茗烟,你跟着我也久了,也该懂事了,别老是整这些小孩子脾气,否则你就回安定吧。”
茗烟大吃一惊差点跪下去:“少爷,我不走。”
“那以后就给我注意点。”
张绣这次出来,除了茗烟就带了一个高锦,高锦已经完全适应了拄着拐杖的生活,现在拐杖在他手里就跟自己的脚没什么两样。
高锦听到张绣教训茗烟就嘿嘿的笑,茗烟怒瞪他。
张绣也是无奈,他不让高锦来,毕竟高锦和张全现在也算是正经过日子了,他们又没有卖身契在他手上,偏偏高锦非得来,还振振有词是他自己想出来散心。
张绣拗不过他,也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张全现在正在忙着生意脱不开身,只得由他去了。
等三人到了溪边怎么都没找到人,找了好一会儿高锦才犹豫的道:“前面似乎有人在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