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柏王妃过来了,身后紧随着数十个丫鬟和嬷嬷。她们整齐的排成两列鱼贯而入,手上都捧着各色礼盒,看起来声势浩大。
与往日相比,柏王妃今天的装扮尤其喜气,那一身紫红色锦缎富贵逼人,头上戴的是成套的金饰,灼灼生辉。
她笑容满面的拉着薛岩坐下,又是欢喜又是心酸的说道:“萦萦,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可是你的品性我十分喜欢,要不是……唉,我可真舍不得你啊。”说着又拿起手绢拭泪。
薛岩浅浅的笑了,心里冰凉一片,对于这些她还会信吗?
漾儿说道:“王妃不要难过,郡主若再伤心哭红了眼睛,待会如何去见摩恩国派来的使者?”
柏王妃含笑点头。
这时,胡嬷嬷走进来问道:“王妃,内务府的张大人前来请示,不知郡主的嫁衣是按照老例裁制,还是做时下新式样款?”
柏王妃正色说道:“这话问的糊涂,自然是按老例来做,从我们王族中出去的郡主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改了章程,我还是那句话,祖宗的规矩破不得!”
胡嬷嬷附和道:“老奴也正是这个意思,这就跟张大人说去。”
又有人来报摩恩使者已经到了门口,眼下郡主要做的便是梳洗更衣,然后随王妃去云正厅拜见使者。
柏王妃派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嬷嬷陪她进去,其余人等皆在外守候。
进了卧房,薛岩轻轻的扫视了一下罗帐,叹口气说道:“一向都是漾儿服侍我的,我离不开她,你们还是让她进来帮我打理吧,我在这等她。”
“郡主,这……”两个嬷嬷互相对望了一眼,有些犯难。
薛岩微笑道:“你们就说是我坚持这样的,我想娘亲定不会反对,去吧,时间不等人,快着些。”
主子既然这么说,两人也不好阻拦,只得依言请示去了。
薛岩快速的关上房门,从帐子顶上取了白瓷瓶下来,打开后倒出了几颗,看那药丸呈棕色,米粒大小,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子辛臭味。
那黑衣人说每日服一颗,不出五日便会昏迷。五日!现在使者都到门上了,为什么不早些把药给她,百密一疏吗?这叫她如何是好,真的要去相见吗?不,她不愿意!
她把药丸悉数倒在手里,满满的捧了一手心,大概有几十颗之多,然后倒了杯水,心一横,将这许多药丸和着茶水囫囵吞咽下去。最后她整整衣衫,褪去鞋子,平整的躺了下来。
只一会工夫,她的小腹如翻江倒海般绞痛起来,淋漓的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实在是痛苦难忍,她想大声呼喊却出不了声,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别了,姨妈,岩儿再也见不到您了,您老人家要好好保重。
眼前浮现出芸娘温暖可亲的笑容,她努力的伸出手去,才到半空就掉落下来……
外边的柏王妃听罢嬷嬷的禀报,笑着依了她的心思,让漾儿过来一起伺候。
漾儿小跑着进来,看房门紧闭,屋里没有动静。她轻轻的敲了敲门也不见应声,当下便觉的奇怪。嘴里喊着“郡主,奴婢进来了”,却发现那门给反锁上了根本推不开。她移到窗口张望,看到薛岩歪歪斜斜的倒在床上,脸朝下,一只手臂耷拉着,吓得立刻尖叫道:“快来人哪,郡主出事了,郡主出事了!”
柏王妃听这声音瘆人,失手摔碎了茶盏,待赶到窗口见了这样的情景,立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乱成了一锅粥,恰逢胡嬷嬷赶到,毕竟老成,先指挥小厮抬着柏王妃的轿子回去,又通知柏王爷父子速速赶来。
云正厅里,主客双方刚刚坐定,正在互相致意,就看到小厮跌跌撞撞的闯进来禀告了灵定园里的变故。
连锦年脸色骤变,匆匆的和使者打了招呼便夺门而出。一路狂奔至灵定园,又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台阶进到里屋。
这些下人居然还在门外嘶喊,着实愚蠢!他恼怒的伸起一脚踹了房门,后面紧跟着他的随从司莽。待扶起薛岩的身子,看她脸色惨白,嘴唇乌紫便知她服了毒性极强的东西,他立刻从司莽身上取了救急的药丸强行给她灌服下去。
柏王爷先派了凌太医去照看柏王妃的病情,让使者稍待,自己和儿子领着另一个太医赶到薛岩处,真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灵定园里依然喧闹一片,柏王爷轰走了一干闲人,只留了几个紧要的在外间候命。
连锦年跟太医相熟,略微交代了几句,让他赶紧诊治。那太医进得房来就注意到薛岩神色心知不妙,待观其舌苔,把脉良久,竟不断摇头。
柏王爷急道:“冯太医,人怎么样?你倒说句话啊。”
柏荣也跟着说道:“妹妹的身体向来康健,怎么无端端成这样了?”
冯太医长长的叹口气道:“王爷,世子,恕下官直言,郡主身中剧毒,病势危急,恐怕无药可治,还是早些……早些预备后事了吧。”
“什么?”柏王爷吃不住这样的回答,惊得跌坐下来,被连锦年和柏荣两人同时出手才不至于摔倒。
柏荣却是不信,恼怒的说道:“平白无故的,我妹妹怎么会中毒,冯太医,你可瞧仔细了?”
“这……”冯太医年逾花甲,须发皆白,他和凌太医效力于柏王府大半辈子了,无论医术还是口碑甚好,突然被世子这一问有些为难,朝王爷那边看去。
柏王爷知道怪他不得,摆摆手说道:“罢了,冯太医,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在叫你。”
冯太医轻轻颌首,临走时超连锦年看了一眼。
“父王!”柏荣的声音满是不悦,似在抗议。
“荣儿,急也没有用,事情摆在这里,你知道萦萦中的是什么毒吗?”连锦年突然发话,嘴角扯起一丝奇怪的笑容,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柏荣惊讶的看着他,方才冯太医没有说,难道他知道?
连锦年说道:“冯太医是解毒的高手,随军多年,一般的毒都难不倒他,据我所知只有一种毒他至今未研制出良方,大哥,是也不是?”
“什么毒?”柏荣狐疑的望向两人。
柏王爷缓缓说道:“羞罗之毒!”语气十分伤感。
连锦年跟着哀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仿佛想起了某些无奈的往事。
还未等柏荣反应过来,柏王爷突然大喝一声道:“漾儿!你给我进来!”
她是郡主的贴身侍婢,应该最了解整个事情的始末了。然而此刻的漾儿早吓的魂都没了,战战兢兢的说不出半句话来,哪里还有平日的伶俐。
连锦年见她如此,走到她面前安抚道:“漾儿,你也不希望郡主有事对吗?但凡知道什么你尽管说出来,慢慢讲,不要害怕。”
漾儿嘘出一口气,跟魂魄回归一样,嘴里噼里啪啦的说道:“奴婢刚才一直在王妃身边陪着,有两个嬷嬷陪郡主进去更衣梳妆,没一会嬷嬷出来说郡主不要她们伺候,要奴婢去。王妃点了头,奴婢赶紧跑了进去,谁知无人应声,推门也进不去。奴婢是从窗口看到郡主的,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吓的奴婢赶紧喊救命,再后来的事情您和王爷都知道了。”
“就这些?”连锦年盯着她的眼睛,极力寻找线索。
漾儿“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这就奇了,短短的时间里她怎么会……难道有人……”柏王爷摇摇头,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柏王府深宅大院,戒备森严,有谁会下此毒手,而且这羞罗之毒并非寻常之物,从何而来?
“那两个嬷嬷是什么人?可靠吗?”连锦年突然问道。
“一个是陈嬷嬷,一个是徐嬷嬷,已经跟着王妃回去了。”漾儿小声说道。
柏荣听了,立马解释道:“她们原是我外公家的仆人,当年陪着我娘亲一起嫁过来的,跟胡嬷嬷一样为人十分和善,也很忠心,断不会陷害萦萦的。”
连锦年点点头,没再说话。
“王爷,韦夫人正在吵闹,说王妃昏迷不醒,让小的请您过去一趟……”有个小厮在门口小心禀报道,再看他的脸上红肿一片,不用说是韦夫人的杰作。
王爷叹口气,知这小姨子的老毛病又犯了,转头对柏荣说道:“荣儿,你先去看看你娘亲,再帮我劝劝你姨妈。我和你连叔叔去跟使者打个招呼,先支应过去再说。”
柏荣深深的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薛岩,领命而去。
连锦年谁也信不过,只安排司莽留下照看,命其他人各自回屋,连外间都不准踏足近身。
幸亏这次摩恩国派来的使者是国王格济达的老部下西莫,当年柏连两家联手擒王的时候就是这位西莫将军代表摩恩老王妃来我大禹朝和谈的,总算有些交情。听说萦萦郡主突然染疾,西莫将军也不强求,让郡主保养玉体要紧。这次他奉命觐见皇帝之余顺道探望,并送上一些当地的特产表示慰问,至于具体的婚期两国还在商议之中。
柏王爷见他如此知礼自然感激,也奉上了不少金银玉器当做酬谢。两人送走了使者,又兵分两路,柏王爷赶去王妃那里,连锦年则到灵定园来。
大半个时辰之后,薛岩的脸上开始出现血色,嘴唇不似刚才那般青紫,气息也跟着顺畅起来。连锦年又给她灌了不少汤药,加速血脉运行。
她慢慢的有了意识,眼皮微动,沉沉的吁了口长气出来。
又过了一会,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发现连锦年出现在眼前,目光炯炯,而自己居然神志清醒的躺在床上!为什么?
头还有些沉重,身上软绵绵的,这就是她想要的昏迷不醒吗?好失望啊,那些药丸为什么没有发挥作用?意外吗?
她本指望吃下整瓶的药让自己毒发昏迷的,只等那黑衣人的筹谋,可是这不争气的药啊。
连锦年好像看破了她的心思,用眼神示意司莽离开。
听到关门的声音,她转过了头,见他还在有些生气,以她现在的心情最好谁也不要搭理她,否则后果自负。
他很不识相,将一个白色的瓷瓶递到她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你的东西吧?”声音冷冷,竟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