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秦氏听闻了李妈妈的话后,震惊不已。
秦家家教甚严,所结交的人家,尽皆知礼懂礼。秦氏自小到大所见女子,无论性情如何,都是安分守己之人,哪一个会做出太过逾矩的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般丑事竟然会出现在她的周围,而且,就是在这宁阳侯府里!
江兴源听她说起带走张大夫一事,顺口问起了缘由。秦氏就将李妈妈先前所禀之事讲了出来。
江兴源原本正急慌慌地束着腰带,听闻之后,他手中一停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诧地道:“你刚刚说的谁?三丫头?怎么可能!”
看到秦氏轻轻点了下头,他心知自己方才定然没有听错。胡乱将腰带扎好,他大跨着步子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问道:“昨儿闹出那么大动静,那……那个现如今已经掉下来了?”
“嗯。”秦氏微微躬身,给他整好腰带,“因她身子发虚,这次又被她哥哥毒打经历了重创,想要保住,极其困难。但若是流掉,怕是要丢了半条性命去,且往后许是再也无法生育。张大夫将此中关窍讲与她母亲听,征询意见。后见她母亲坚持如此,大夫就只保了她。”
江兴源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在屋中呆立片刻,忽地转身,抓起椅子上搭着的罩衫就往外走去。
秦氏紧追两步出了门,说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先吃些吧。”
江兴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了。等下再说!”
秦氏忙唤来红锦,让她去追江兴源,叮嘱道:“你与侯爷说,那件事他派人暗中好好查查,将来龙去脉摸清楚了再作打算,切莫这个时候意气用事。”
红锦应了一声后,顾不得礼仪,拎着裙摆小跑着追了过去。
秦氏听着江云昭那边起身了,就让李妈妈过去伺候。又唤来郑妈妈,问道:“门房中可有信得过之人?”
郑妈妈说道:“刘家的二小子在那边做事,是个嘴严可靠的。”
她说的刘家,是双胞胎的乳母之一刘婶的家。
几年来刘婶做事一直细心周到,且忠心耿耿从未出过差错。听闻是她家的儿子,秦氏也放心了不少,就将李妈妈所禀之事告知郑妈妈,又道:“你拿几两银子给刘家二小子,让他买些好菜去找马家那个车夫吃几斤酒,务必问出些话来!”
郑妈妈听闻那事,亦是惊愕至极。她缓过神来后,将此事认真应下,低声问道:“夫人,要不要让人将三姑娘送去外头的庄子上养养身子?”
江家还有好几位姑娘没有出阁。若是因了她一个行为不端而坏了府里的名声,那可麻烦大了。
秦氏颔首道:“此事定然要做,只是需得把其中的由头弄明白了些。不然事情还没办妥当,那边的人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将事情闹大,整个侯府的脸面怕是都要没了!”
郑妈妈忙道:“我这就去让那小子去做事。”
“让他机灵点,尽快办好。侯爷那边就算查清,也得几日后了。送走一事却是拖不得。务必要在晌午前就问出话来,也好在日落前就跟静园的人摊开来说,做个了断!”
刘小二是刘家的次子。
刘婶在侯府待了一年多后,觉得主家宽厚大方,就有意让自家的孩子也来府里做活。
郑妈妈听闻此事后,就让她将几个孩子都带了来,最后相中了机灵的老二。
因着年龄比较合适,郑妈妈本想让刘小二跟着江承晔当小厮,往后也好有个好的出路。可惜江承晔不喜太多人跟着,就没留他。但他跟着江兴源又不太合适。郑妈妈就有意将刘小二安排去其他院子伺候主子。
谁知刘小二不肯。
“主子没相中咱,那是咱没福气。可也不能因了这个就去伺候旁的人。妈妈您看有没有外头能做的活儿,咱也能做。”他这话说得恳切,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愿。
做主子的小厮和在外院做杂活,前者远比后者要体面得多。刘小二因着不能在大房伺候,宁愿放弃体面的差事,也不肯去伺候别人。单单这份心,就让郑妈妈感慨万分。
她思量颇久,又和吴管事商量了下,特意选了门房上的活计给他做。一来刘小二能说会道,在门房上吃得开。二来,门房上的差事能经常在主子面前露脸,也能多点机会得了主子青睐。
刘小二倒也不负众望。短短几年下来,就在那边混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如今俨然是门房里的一个小头目了。吴管事看他做得好,还有意推荐他年后去铺子上学习学习。
如今秦氏提起这个差事,郑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马家的车夫送了江云珊回来后,原本是该回马家的。只是他刚好有个远亲家在京城近郊,且刚好要办喜事,他就留了下来,准备参加过宴席后再回马家。
因为他三番四次求见二房的人,因此秦氏就也知道他尚在京中未曾离去。
郑妈妈片刻也不敢耽搁。她向刘婶打听过,知道今日刚好刘小二当值,就赶紧去了前面寻他。
江云珊闹出的这些事情,不是姑娘家能够听得的。虽说江云昭早慧,但秦氏并未在她面前提及。
听说楚月琳邀请江云昭今日去国公府玩,秦氏反倒松了口气,索性顺水推舟让江云昭赶紧出了门。
江云昭刚走没多久,连氏就在宁园外求见秦氏,说是江三老爷的事情有转机,恳请侯爷和夫人帮忙。
江兴源出门尚未归家,秦氏另有江云珊一事要处理,不想理会三房那一茬。谁知连氏平素冷淡傲气,偏偏这次着了魔一般,又哭又叫又闹,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是江三老爷的案子在前一日已经有了论断,帮人销赃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她这般不依不挠,甚至还拿平园失火之事来助威,非但无法让人心生同情,反而更为反感。
秦氏被她吵得头疼,就让婆子将连氏赶走。
后来婆子们过来回禀,说是听着三夫人的意思,好似京兆尹已经寻到了大部分的失主。他们要求三老爷加倍赔偿他们钱物,那样才肯同意减轻三老爷的刑罚。三夫人许是因了这个来求夫人的。
三房的所作所为早已让秦氏寒了心,且她此刻心中有事,哪有心思理会这个?不过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就也作罢。
刘小二动作倒是快。快到晌午的时候,就将消息递了过来。只是这个消息,再一次让秦氏大为震惊。
——江云珊在回来之前,竟然不是住在马家,而是住在与马家临近的一个独立的宅院之中!
大户人家的女儿,谁会没事住到外面?
秦氏将这些事细细琢磨了下,越想越心惊。当即决定,晚一些的时候就与二房人摊牌。
谁知她还没有行动,二夫人马氏和三夫人连氏就相继跑到了宁园外头,齐齐嚷嚷开了。
吵闹声远远传了过来。秦氏听得心烦,让红锦出去看了一圈。没多久红锦就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气得狠了。
郑妈妈便道:“怎么了这是?”
“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红锦红着眼说道:“二夫人说夫人只想着自己不顾他人死活没天理。三夫人说夫人不顾家人的性命没了人性。两人刚开始不过一唱一和地一起叫骂,到后来,竟然提到了分家!”
“分家?”郑妈妈气道:“她们镇日里净不想些好事,一个个地心里揣着龌龊的心思,还要硬装善人。如今坏事做尽却要反咬一口?没这样的道理!”她走到窗边,仔细听了会儿,怒气更盛,“说是分家,还不是想借了‘分家’的由头威胁老爷夫人退让?想要银子?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秦氏轻轻放下茶盏,平静问道:“她们当真说要分家?”
红锦重重点头,“是。奴婢听得一清二楚。”
秦氏又去看郑妈妈。
郑妈妈余怒未消,“可不是,我也听得分明,就是这么说的。真是没有道理!”
三夫人就也罢了。今日她在宁园外哭闹一个多时辰,夫人都没理会她。此刻挑起事头,还算是有了个由头。
那二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三姑娘的事情还没跟她捅开来说!
听了两人肯定的答案,秦氏就淡淡笑了。
“这几年我经常想起这事儿,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倒好,竟是有了个好的契机了。”
……
江云昭听说这事后,心中有喜有忧,催着抬轿婆子赶紧往里走。
在她看来,二房三房几年前做的那件事,已经将大房和他们之间的亲情消耗殆尽。如今的侯府,不过是因了老夫人的坚持,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能够顺利地分家,自然是好事。
但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颇为蹊跷。况且如果老夫人为了四叔而不肯答应,到底有些棘手。
她正这样想着,轿子突然一停。
外头的婆子们恭敬说道:“奴婢见过四夫人。”
听到是四婶方氏,江云昭就准备下轿看看。
谁知她的手刚触到帘子,还未掀开,就听方氏急急说道:“你们刚刚可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四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