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水光漫过青色，面黄肌瘦的农家人齐刷刷地跪在简陋的祭坛下，祭坛背后黄河之水波涛汹涌。
“放开我，救命啊。”几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竭力喊道。祭坛下的人或是麻木，或是哭得撕心裂肺。祭坛上的这些人，时辰一到就会被送到漏水的船上，逐渐沉入河中。
钟鼓声音渐起，底下一片死寂。王怀素已经在这地方打听一天了，可以知晓人们口中的女河伯不会这时候出现，立马跑上祭坛。
“哪来的混小子，还不快滚！”几个官兵手持长刀，拦住他的去处。
“几位官老爷，这河伯是妖是仙说不准。”王怀素按住刀，“这上头可都是无辜百姓，为何要让他们白白送死。”
底头痛哭的呼喊像是一下子爆发了一般，官兵见状，怎会与他纠缠下去，踹了他一脚：“再吵，你小子也下去吧。”
王怀素显然没料到这些官兵直接动手，退了两步，手中结印，念念有词。背后的黄河水升腾上来，“诸位不信，自然可以看看。”
“妖怪啊！”祭坛上的少年们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
姬青禾出现在祭坛，勾起嘴角，“本座享用祭品，尔等凡人还不速速退去。”
“神仙饶命。”“仙姑息怒！”……
河水回落，祭坛下的百姓，包括官兵，纷纷逃跑。王怀素皱眉，语气不是很好：“青禾，这里危险，你怎么来了？”
姬青禾没看王怀素一眼，赶紧松开那些少年，对他们说：“你们快走吧，不然真的河伯来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青禾？”
“你们碰见人就说，是这位王先生救了你们。”姬青禾嘱咐道，没有理会王怀素。
“谢谢仙子，谢谢仙子救命之恩。”有个少年跪下来磕头，姬青禾赶紧把人扶起来，催促他：“快走。”
“青禾，我不是与你说过，别来。”王怀素语气颇为无奈，你这又是何必？
“我也与你说过，不要一人冒险。”姬青禾咬了咬下唇，满脸雨珠“师兄你还是想想，接下来，这件事该怎么办？”
沉默之间，流水、雨水悄悄失去声音，幽幽的歌声飘来，从若有若无到字字清晰。王怀素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越曲《狐妖登仙》里的唱段。”
“玉蟾东升四月四，月牙湖畔桃归零。
君心似铁寒光映，妾意绵绵流水随。
青丝三千，挽不住君心，只叹月宫苦寒，寒过玄冰。
苏家宅邸草枯雀安无人音，唯立妾红衣。
……
初晓朦胧转醒时，鸳鸯未成九鹤鸣。
妾怎不知苏家郎，违天助君登仙庭。
何惧，春尽，桃花落。”
姬青禾只能老实说：“这在唱什么？听不懂。”
“唱的都是吴地方言，小时候我住在杭州府，常听。”王怀素道，“渭州府乃至京城，都很少有人唱越曲，你自然听不懂。”
姬青禾心想，师兄，其实我们是老乡来着，只是不是同一个时代的。“这讲的事桃花仙与月神吗？”
“对，大多是杜撰的，事实上，这两位仙人都是男子。”王怀素解释道。收回注意，姬青禾举目望去，黄河中凭水而立着一位红衣女子。相貌真是跟她有七分相似。
“君还记，江南烟雨春，伞下一双人？
君还记，塞北边城冷，新袄何人绣？
君莫怨，妾心移，红妆另许；
君莫怨，妾心绝，归时坟芜；
君莫怨，妾心恨，转生陌路。
再见会是，清明雨后。”
“这曲是《将军辞》。”王怀素道，姬青禾真是服了她师兄，这时候还有心情听那女妖在唱什么。王怀素知道她想说什么，解释：“这《将军辞》，流传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女妖的道行怕是没有这么高。”
“指不准，是她新学的。”姬青禾道，“难道妖精就不能有学习精神吗？”
歌声一顿，女子水袖挥舞，河水涛涛，似要吞没二人。
“我看不出这是什么妖精。”王怀素抬手结印，却发现难以撼动扑面而来的水墙，“青禾，你看到什么？”
“就只有一个女人，不对，水里有……”姬青禾话音未落，水墙猛得发力，将两人卷入水中，丝毫没有给人挣扎的机会。
呛了两口水，姬青禾便发现自己所待之地没有水。难道没有被卷入黄河？她喊了两声“师兄”，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这才有点慌，这妖精想要的是童男……好吧，她师兄就只是年纪大了一点。
“别喊了，你的小情人早就去见河伯大人了。”说话的人是那名红衣妖精，姬青禾起身，细细看她，才发现这妖精若不是浓妆艳抹，真的与她一模一样。
“你不是河伯？”姬青禾发现王怀素猜对了，这女妖精果然不是一个人，不对，一只妖。她身上气息紊乱，像妖，又不像妖。“那你是什么妖精？”
女妖精没回答她的话抽出一把刀，邪笑着说：“我想要你的皮，这一定是世间最像的戏装。”姬青禾又怎会让她如愿，抽出桃木剑，道：“离我远点。”
女妖精看到桃木剑，还是有些忌惮：“今夜无月，仙不庇你，神不佑你。”
姬青禾冷笑一声：“有本事你过来呀。”
“你……”女妖精持刀的手并不稳，姬青禾看出来，若不是她身上那股混乱的气息，恐怕这妖精连个功夫高强之人都不是对手。
“王妃闪开！”柳明从洞口水幕冲出来，手里长剑向女妖精刺去。女妖精尖叫一声，水袖如海藻一般向两人缠去，柳明同姬青禾废了一番功夫，才将它们尽数坎落。那女妖精早已失去行踪。
见状，姬青禾忙说：“走，我们快去找师兄。”洞口有一道结界，隔绝河水，如果这样直接出去，水中也寻不了人。姬青禾此刻无比怀念潜水装备。
“王妃，我们怎么去找？”
“叫我青禾吧。”姬青禾听到“王妃”就觉得别扭。不只是她，王怀素听到应该也不舒服。洞口水波汹涌。姬青禾不禁想，得不到回应，是因为，她早已嫁为人妇，古人思想迂腐，又怎么会接受她？
“青……青姑娘，我们要去找王先生吗？”
“去，你先上岸找船，我去水底。”姬青禾道，“师兄教过我一些避水诀。”柳明还想说什么，姬青禾便沉入河水中，他也只好上岸。
水底淤泥极厚，好在，这一条黄河不是现代的模样，浑浊程度尚能接受。越往底下，水压得人越喘不过气来，寻常人待上几分钟便能死透了。
眼前一片浑浊的东西在抖动，隐隐可见一个白色身影。师兄！姬青禾心中默念。想到在祭坛之上看到的大鱼，心想大约是拿东西在作怪。
王怀素也是看到了姬青禾，快速游向她所在的方向，抓起她的手腕便向上游，身后的大鱼想要追上来，又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拼命摆动，漩涡四起，竟然能使人缓缓被吸向那条鱼的方向。
水下无法交谈，姬青禾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一支莲花从河底升起，托起二人，生长到水面上。
“王……王先生、青姑娘，赶紧上来。”柳明大喊，把船撑到两人身边。莲花淡淡消失，刚才的神通显然是极大得消耗了王怀素的精力，上船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浪涛让本就不大的船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卷入河中。姬青禾抹去王怀素脸上的水，尽量不让他撞上船的边角，问柳明：“我们能回岸上吗？”
“难说。”柳明心想这船本就已经不太结实了，更何况此时河底还有妖孽作祟。“浪太大了，这船都快散架了。”
姬青禾问柳明：“你会游泳吗？”
“会。”
“若是船翻了，你赶紧回岸上去。”姬青禾道，“我总不能连累王府之人。”
“王妃……青姑娘你这是什么话，这是王爷的命令，上刀山下油锅，我柳明也绝不眨眼。”转而，柳明看向王怀素，语气变得犹豫，“青姑娘，您是真的打算与王先生……”
“我有情，他未必有意。”姬青禾如是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