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当吉尔斯再次本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扶着额头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骨骼就跟散了架一样,疼痛非常。看什么都感觉很恍惚,仿佛自己是在梦里一般。
“我睡了多久了?”吉尔斯问,一阵钻心的疼痛令他呲紧了牙。夜辰坐在阳台上,依然保持着俯视夜景的姿势,白色的牧师袍在他身后飞舞,在这漆黑的夜空中,如同一尊雕像,冷漠异常。
他的声音像是从空气中飘过来,透露出一股恍惚的感觉:“半个小时。”
他仰脖灌了口酒,酒水从嘴角渗透而出,由两边流下。他浑不在意地擦了一把,看向吉尔斯:“有感觉了?”
吉尔斯苦笑。一直自诩天才的他,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帽子有多重。已经尝试了好几十把,不仅没有丝毫手感,反而几度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这让他很有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他有些不甘心地问:“你当时用了多久掌握这个方法?”
夜辰似乎怔了一下,用力灌了一口:“不记得了。”
吉尔斯继续苦笑。但他毕竟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将一瓶酒提到夜辰身边,说道:“那我先去睡了。”
“嗯。”
房门缓缓关闭,在那条小缝即将闭合的一瞬,吉尔斯看到他扔掉了手里的空瓶,拧开脚下的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与此同时,夜辰的剑眉也狠狠地皱了一把。
这绝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吉尔斯想着。
喝不喜欢的酒,做不喜欢的事,无非只有一个原因:迫不得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即便位高权重,权势通天,也不可能做到事事顺心如意。如果有人做到事事顺心,那他就不再是人,而是神。
夜辰是人,不是神。
因为是人,所以有缺憾,因为有了缺憾,才有了这样的夜辰。即便在有心人眼里,他强悍得有如神祗。
支起手掌,轻轻翻下阳台,白色的牧师袍在空气中飞舞。甚至来不及感觉空气掠过肌肤的冰凉,就已经落地。无一丝星光的夜空阴云之下,他脚步踉跄,潇洒的喝着酒,身上的雾气却如同天边的乌云,阴影重重。
大街上,小巷里,人们捧着各色的方蜡,虔诚地低着头,在祈祷声中快步走过黑色的屋檐。穿插在黑暗小巷中的,是点点烛光燃起的星夜。
这一夜,是属于信徒的不眠之夜,也是圣殿的光荣之夜。对这座流传千年仍屹立不倒的教派,人们怀着敬仰的心情,默默祝福属于他们的太平盛世。
火龙在无声中流动,在沉默中酝酿着。一种奇妙的感觉从他心底升起,倏然回头,茫茫人海中,已找不到回家的路。夜辰怔怔地看着,在这一刻,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令他在无数深夜,梦中思念多年徘徊的地方。
淡色的水滴在无声中滑落,带着残存着的冰凉惬意,夜辰缓缓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轻轻地冲刷着他的脸庞,钻进眼中,带走一丝热意。
这场秋雨来得很不是时候,圣殿最神圣的节日,却被这场秋雨破坏得一干二净。望着匆匆避雨的行人,和无数被胡乱丢弃的方蜡,夜辰不由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突然袭至,只听到一声闷响,整个空气的温度骤然间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轰轰轰轰轰!
红色的火舌猛烈地爆发着,将整片天空映得如同白昼。而且爆炸并没有满足于那一片未知的地域,带着无尽的威势,竟是朝着街巷席卷而来。当人们回过神来,半条大街已被火舌吞得一干二净。
“啊啊啊!!”人们尖叫着向大街的另一头跑去,只是在这狂猛的火焰前,他们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就跟蜗牛遇到了兔子,只是稍一分神,就被火焰吞没。
“啊!!”人群中再次迸发出无数尖叫。从这一刻开始,有人又开始往回跑。因为在他们身后,还有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只是这与大部分急于逃跑的人完全走向了相反的道路,两队人只是稍一争执,就急不可耐地动起手来。男人打女人,老人打孩子,一群形形色色的人混战在一起,不时有人滚倒在雨水中被人踩死。就是有站起来的也成了泥人,根本分不清原来的样子。直到最后,无论是赢的,还是输的,都被火焰吞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仓皇逃窜的人们在大地上发出绝望的嘶嚎。
雨水敲打着他的脸颊,同时也浇熄了他最后一丝绮念。夜辰默默地看着,看着这一幕幕惨剧的发生,却始终无动于衷。因为没有等到他出手,火焰就已经退去,留下的只有满地焦黑的尸体,和仓皇恸哭的人们。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带着孩子,痴呆地跪在雨水中的小男孩。伏在他面前的是两具焦尸,然而,就是以他的眼力,也根本看不清这两个人原来的样子。
他们跪的,或许是他们的父母,也可能不是。灾祸来得太快,一切只在一眨眼,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赐予他们生命与幸福的两个人。而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跪在两具不知名的焦尸前,默默祷告父母的名字。
这一幕,竟是如此熟悉。尘封多年的记忆缓缓开启,黑白的过去渐渐有了色彩,在那张压在心底多年的相片上,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俏皮地撅着小嘴,她的口形微微张开,似乎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刹那间,无尽的悲伤笼罩了他。
夜辰忍住了上前的冲动,默默向爆炸地点走去。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小男孩拉着妹妹,竟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小子,你跟着我干什么?”夜辰问。
男孩幽幽地瞪着一双眼珠子,沉默地看着他。
他不答,夜辰也懒得去问。但他很快发现了,两个孩子并不是跟着他,而是盲目地向事发地点走,他们根本不在乎他是谁,眼里似乎就只有那个地方。夜辰也渐渐明白了这对孩子的企图,却也没有点明,只是把他们当作空气,继续走自己的路。
就算死也要找出凶手的勇气吗?
夜辰不由想到了自己,刚来到这里时,他和这个小男孩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个叫做马丁的男人。不过不同的是,那个叫马丁的最后成了他的老师,而这个小男孩,选择的是只会是一条死路。
没错,死路。除非那个凶手已经消失了,否则这两个孩子必死。夜辰没兴趣帮别人复仇,更没兴趣保护两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哪怕这两个人只是一对孩子,哪怕他们还令他想起了许久未曾想起的过去。
夜辰喝着酒,摇摇晃晃地走在了最前面。他的脚步不快,两个孩子很轻易就能赶上他。只是成年人和孩子的体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还没等夜辰走出这条大路,小女孩就痛哭着坐在了地上。
年轻的哥哥不知所措地安慰着,一边用可怜的眼神看了夜辰一眼。结果这记眼神直接放到了空气里,夜辰根本就没在乎他们跟没跟上来,而且在小女孩痛哭的时候,他还走出一大段路。小哥哥只能咬咬牙,把小女孩背在背上,一气跟了上来。
接下来的一段路,依然是夜辰领先,孩子在身后追赶。不过男孩很聪明,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大概已经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地,竟然开始大胆地走捷径。每当夜辰发现他们消失时,这两个孩子就在离他很远的路上休息,直到他到了才继续上路。
这是硬要把他当作保镖的意思啊!
夜辰很无奈。他不想涉及他人的生活,也不想对这两个孩子负责什么,只是别人硬贴上来,这让他非常不爽,总感觉自己是在当免费的挡箭牌。于是,他很不客气地问:“你知道我们要去哪?”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这才接话:“你是在跟我说话?”
他的声音很嫩,连变声期都没到,一张小脸蛋被泥水和黑灰涂成了大花脸,显得滑稽可笑。背上的小女孩不知从哪找了一枚大树叶挡在二人头顶,然而,一片树叶无法盖住两个人的全部,雨水就这么从叶尖滑落,除了头和身子,两个人身后早已被雨水滴得透了。
“嗯,是在问你。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夜辰问。
小男孩沉吟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咳……”夜辰喝的酒差点把自己呛到。
“想让我当你们的保镖,总要有点像样的回报。”三个人一起走了大半个小时,直到这时,夜辰才觉得这个孩子有趣。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用成年人的思想来和他交流。
结果小男孩根本不买账:“我没让你保护。”
夜辰立即对他没了好感。这时,背上的小女孩轻声说道:“前面的是南家堡。”
短短八个字,却用尽了她所有勇气,小女孩说完,就埋在哥哥背上不说话了。小哥哥似乎非常不满,却也不好对妹妹发脾气,只能冷哼一声。却不知南家堡这三个字,在夜辰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