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宁骅的突然晕倒,出入关卡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只见岗哨边的警卫与宁骅带来的王室侍卫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却又束手无策。面对此刻的状况,最为镇定的无疑是辛沐,作为宁骅多年来的贴身护卫,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宁骅的身体情况,同样的,宁骅如此虚弱的模样,他应该也看过无数次了。
宁骅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短暂的惊慌之后,一名警卫小声征求自己身边王室侍卫的意见:“是不是要叫救护车?”
此言一出,另外几名警卫纷纷表示赞同,他们说着便要去拨急救的通讯号码,倒是那些王室侍卫面面相觑,不置可否,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辛沐,意思是要辛沐来拿主意。
“不必。”辛沐一把将宁骅打横抱起,他无视了耳边诸多毫无用处的杂声,对紧张的警卫们说,“回你们的位置去,我带宁骅殿下回王宫。”
“可是,这附近就有急救站,殿下他……”一脸担忧的雌虫警卫还想再说什么,但被辛沐冷漠的眼神截断。
辛沐面无表情:“这同你们无关。”
几名雌虫警卫只得低下头,闭了嘴。
辛沐抬眼看了看站得好似一根木头的王室侍卫,道:“殿下的拐杖,捡起来。”
侍卫连忙弯下腰,拿起先前摔在地上的拐杖。
辛沐迈开步子,其他侍卫跟在他的身后,走过时叙身旁时,辛沐顿住了,颔首道:“时叙大人,请问您方便和我们一起去王宫吗?”
时叙正有此意,他点点头:“可以。”
得到了时叙的同意,辛沐也没有太大反应,他小幅度地欠了欠腰,道了一声谢,便越过时叙,走向他们开过来的飞行器。
时叙则坐进自己的飞艇,他重新把飞艇调回飞行模式,掉了个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落在王室庞大的飞行器后面。
事实上,时叙一直觉得季纪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毕竟没有熟悉到令他很有印象的地步。更何况,季纪这名字挺简单的,可想而知会有不少重名,时叙以为不过是景渊随口取的,就没有仔细想。
然而,方才听到宁骅喊出那声季纪表哥,时叙才恍然大悟,这个季纪到底是什么人。宁骅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有一个定居于1-1号星球的雌虫表哥,名叫季纪,这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既然如此,景渊仿冒季纪的身份,宁骅今天出现在这里,这一切绝对不是凑巧,只怕从一开始他们便串通好了,但时叙想不明白,宁骅究竟为何要帮助景渊。
为卓忻吗?卓忻又是为什么要拿出王室的通行卡呢?还有宁骅每况愈下的身体,光是先天不足应当不至于,那么宁骅是生病了吗?
时叙百思不得其解,他继而想到当初卓忻与宁骅毫无道理、毫无预兆的订婚。
飞了一段时间,雄伟的圣地亚王宫映入眼帘,这座画栋雕梁的王宫是虫帝送给卓忻的礼物。卓忻与宁骅订婚后不久,两人便一起搬入这座王宫居住,他们似乎忘记了订婚不等于结婚。
圣地亚王宫依旧华丽,但冷清,看不出一丁点儿之前卓忻生日宴上的那种热闹。不知为何,时叙隐约觉得,这座去年建成的王宫已经笼罩着一股暮气了。
前方的飞行器降落在宽敞的停放平台之上,时叙也操纵着飞艇停在了那个飞行器的左侧空位上。时叙拉开驾驶室的舱门,走了下来,站在圣地亚王宫的面前,人总是显得分外渺小。
几乎是在飞行器落地的那一刻,三名身穿制服的仆人就推着医用担架床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辛沐肯定早已将宁骅晕倒的消息告知了王宫总管,此时,医生必然在宁骅的卧室里候着了。
辛沐抱着宁骅走下飞行器的台阶,他看着等在一边的担架床,皱了皱眉头,貌似不太愿意把宁骅放到担架上,但他仅仅踌躇了几秒钟,也许是考虑到颠簸会让宁骅不适,所以他还是将宁骅小心地放在了担架床上。
仆人麻利地为宁骅扣好固定带,然后几人一块儿推着担架车,争分夺秒地快步走进王宫大门。辛沐下意识地想跟随带走宁骅的担架车跑,可他不过跑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大概是觉得留时叙一个人在后面不够礼貌。
辛沐走到时叙旁边,有意落后时叙半个身位,他轻声说:“时叙大人,这边请,我适才已经通知了卓忻殿下,但殿下恐怕无法立即赶回来,可能要麻烦您先在小厅等候片刻。”
“不用这么客气。”时叙知道辛沐心中牵挂宁骅,“你去宁骅那边吧,不需要给我带路。若是我找不到小厅,自然会问别人的。”
辛沐露出一丝苦笑,旋即收回,他摇摇头道:“少主那里,我去了也帮不上忙。要是让少主知道我对您招待不周,他肯定要生气的,还是我带您去小厅吧。”
走进大门,辛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时叙上楼。
时叙一边上楼梯,一边问道:“看起来,宁骅这不是第一次了?”
“您说晕倒的事?”辛沐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其实,好几回了。”
时叙知道宁骅打小身体不好,他也怀疑过宁骅是得了什么病,不过,他万万没想过宁骅的情况竟然差到这种地步。时叙盯着辛沐,不理解地问:“怎么会这样?医生没办法吗?”
辛沐领着时叙拐向左边的走廊,他面色沉郁:“王宫的医生,外面的医生,都无能为力。”
“恕我冒昧,”时叙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发问,“宁骅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辛沐垂下眼,老实道:“我不能说。”
时叙张了张嘴,没有再问,既然辛沐不说,那多半是宁骅或卓忻授意的,与其逼问难为辛沐,倒不如直接去问这两个人。
“到了。”辛沐说着,推开小厅的门,请时叙进去,“请您在此稍等,卓忻殿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一到便会来见您。请您允许我先行退下。”
时叙笑了笑:“好的。”
辛沐走后,时叙走到黑色的长沙发边坐下,小厅里的仆人立马给时叙倒好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花果茶,恭敬地端到时叙的手边。
时叙接了茶杯,温文地说了句“谢谢”,而那名仆人确定时叙没有其他吩咐之后,就默默退回到小厅的角落。时叙揭开杯盖,浓郁的香味立时扑鼻而来,他喝了一口茶,甘甜与涩苦同时缠绕上他的舌尖,并缓慢地爬向舌根。
时叙打量着这间显然是专用作会客的小厅,他看过脚下柔软厚实的地毯、鬼脸纹路的黄花梨茶几、深浅色彩互相映衬的插花和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与大门相对的正前方,那里除了一个用于装饰的仿古壁炉和金属钟之外,还高高地挂着一幅浓墨重彩的抽象油画。
那幅画没有具体的人物或物件,只有大片大片错杂的颜色,组合在一起不见一点美感,只显出十足的古怪与压抑。
时叙又喝了一口茶。
不多时,就像辛沐说的那般,卓忻仓促地赶了回来。
卓忻“砰”的一声推开小厅的门,大步走入,他脱了外套顺手搭在沙发背上,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时叙站起身,道了一句“殿下”,便见卓忻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别多礼。
时叙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立于角落的仆人赶紧给卓忻端来一杯茶,大约是一路跑过来的缘故,卓忻此刻犹有些气喘,他说:“不要茶,给我白开水。”
“是。”仆人很快就换了一个装着温水的玻璃杯上来。
卓忻接了杯子,一下喝了大半杯,他把玻璃杯放到茶几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宁骅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了,你中午留下吃饭吗?”
“不了,我说好回时家的。”时叙停顿一下,又问,“宁骅他……是怎么回事?”
卓忻叹道:“你也看到了,就这么回事,他有时候受了累,便会昏睡半天,总之会醒来的。”
“我是问,宁骅为什么会这样。”时叙注视着卓忻的双眼,他觉得卓忻是在装傻。
卓忻仍然叹气:“这还是让宁骅亲自告诉你比较好吧。”
时叙越发感到卓忻瞒了他很多事情,他有些不满,可另一方面,卓忻说的没错,假如宁骅真的生了病,却从不愿开口提起,那由卓忻替宁骅说出来的确不合适,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去问宁骅本人。
然而,宁骅还未醒来,时叙想问也问不到。
这个问题只好到此算了。时叙转头看了看站在角落里存在感低微的仆人,又回过头看向卓忻,面带询问之色,卓忻知道时叙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此人可以信任。
时叙放下心来,他转动着自己衣服上的第三颗纽扣,换了个问题:“今天,是你叫宁骅到出入境关卡来的?”
卓忻连连摇头:“不是。我明知他经不起折腾,哪里会要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先前将王室的通行卡给你,以为是万无一失了,没有想到还会出事,若我料到今天之事,一定会自己过去,不会让宁骅跑这一趟。”
时叙食指一跳一跳,轻叩沙发边沿,道:“你和宁骅为什么要帮反抗军?尤其是你……”
卓忻略微顿了顿,他放松般地向后一一靠,大大方方地解释道:“你知道景渊少将借了宁骅表哥季纪的身份吧?你倒不用感谢宁骅,因为宁骅的雌父本就是当初雌虫反抗军的一员,如今他雌父已死,宁骅只是代他雌父完成当日之心愿罢了。”
“至于我,我在你大婚那日说过些什么话,时叙哥哥全没记住吗?”卓忻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时叙自然记得,那一天,在婚礼开始之前,卓忻曾来到他的房间,对他说“就算以后我代表王室与其他家族联姻了,只要发生利益冲突,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只是卓忻终归是虫族的王子,或许各个家族之间出现矛盾的时候,卓忻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时叙,但当王室与时家发生冲突之时,时叙不可能指望卓忻的支持。
时叙认真凝视坐在自己对面的卓忻,这个同他一块儿长大、总是跟在他和时希背后喊着哥哥的王子殿下,早已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可惜卓忻是雌虫,若他生为雄虫,以虫帝一直以来对他独一份的宠爱,下一任虫帝的宝座必然属于他。
时叙稍稍昂起头,望着挂在装饰壁炉上方的诡异油画,他看出来了,那是虫族主星的地图,那些颜色刺激的色块代表着虫星上的一座座城市。看了须臾,时叙慢吞吞道:“卓忻,你曾经问过我,等我成为少将,拿到军权,会不会想要虫帝的位置。现在,我要问你同一个问题,你想做虫帝吗?”
小厅里登时被静默填满,卓忻晃着玻璃杯的手停了下来,他将水杯搁回到茶几上,但杯子内依旧因惯性而荡起小小的水波。
时叙看着卓忻,耐心地等待卓忻的答案。
卓忻并没有逃避时叙的眼睛,他笑道:“我想呀。”
时叙心道果然如此,他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莫名觉得有一阵寒意冒了出来。时叙又道:“所以,你说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其实想的,是要我记得你的好处,到时候站到你那边吧?”
“哈,”听到这里,卓忻不禁笑出了声,他翘起脚,抱着双臂,否认道,“在时希这事出来前,我甚至不知道雌虫反抗军的存在。婚宴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实在没怎么经过大脑,八成真是那时的心情使然,不瞒你说,讲完那一堆话,我回去时很后悔的。
“你可能不信,但我身为王室的一员,心中的确有建立更好世界的心愿,从前我只是想想,从未将此付诸行动,可有了时希与反抗军,我知道,这一切不应当只是一个想法。”
卓忻的话语中依稀透出自嘲的味道,但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时叙算是很了解卓忻的,他不认为卓忻会撒谎。时叙本来还有点不舒服,但细细想来,他原先就倾向于时希和景渊,现下卓忻与宁骅也算是站进了反抗军的队伍,怎么想都是平白添了许多助力,不是坏事。
况且,时希和卓忻肯定就此事打过商量了,至于他们两人之间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共识,时叙没有太大兴趣。
时叙想知道的另有其事:“那你和宁骅订婚是为了什么?”
时叙提到这一茬,卓忻并不惊讶,他似乎早猜到时叙会问:“我说过雄父在为我寻找结婚对象,但我不想遵从雄父的安排,所以我找到了宁骅。当然,我选宁骅的原因是,我早知道他身体不好,估计活不了太久,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当时,宁家家主刚死,宁骅才成为少主,地位不稳,是以我的提议等到了他的赞成。”
“然后,虫帝同意了你们的事?”这未免太顺利了,时叙很怀疑。
卓忻笑了:“嗯,虫帝固然不是明君,也很难说是个好人,可他毕竟是我雄父,他希望我好。”
时叙看了看卓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这回皆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时叙旁敲侧击地问起宁骅的情况,期待卓忻会说漏嘴说出宁骅的病症,但卓忻一脸狡黠,完全避过了时叙埋下的坑。
卓忻还提起了祁宣,想来时希不仅拜托了时叙多照顾祁宣,而且叮嘱了卓忻,也不知道时希是不是对所有他觉得可信的人都请托了一遍。
不知不觉中,时叙喝完了一杯花果茶,这种茶跟普通的花果茶不一样,闻起来清香怡人,喝起来甘苦相交织,按理说,这茶的味道并不好,可偏偏使人意犹未尽。
仆人已经给卓忻加过一次水了,见时叙喝完了手边的茶,仆人便再次上前为时叙添茶,但时叙伸手拦住了仆人,他站起身来抚了抚微皱的衣服下摆,道:“我该走了。”
卓忻不留时叙,他看出时叙挺喜欢花果茶的,便说道:“带点茶回去吧,这是星际市场上新采购来的,一小袋一小袋全用茶包装好了。”
时叙正想说不用,但卓忻抢先道:“这可不是送你的,我只是想请你带去给你雄父和雌父,时叙哥哥肯不肯帮我这么一个小忙?”
既是如此,时叙只能答应:“好。”
时叙没有让卓忻送他,他下了楼,走出圣地亚王宫,此时,他的飞艇已经被王宫的侍者移到了大门前,免得他绕路去取。时叙拉开飞艇的门,把花果茶丢到副位上,然后,他仰头看了看王宫主建筑的二楼,只见卓忻正站在小厅的落地窗边朝他招手,他回给卓忻一个微笑,这才坐进驾驶舱,启动飞艇。
直到时叙离开圣地亚王宫,宁骅也没有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晋江昨天都没抽吗,只有我登陆不了,甚至点进页面来都缺字漏字、看不了一句完整话吗qaq
昨天和记者去拍了升旗仪式和国庆活动,我的十一假期从今天开始啦,放假要努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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