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温殿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福井弄 > 第三部 牵手 第二章 用心良苦(下)

第三部 牵手 第二章 用心良苦(下)(1 / 1)

宜人的秋日走远了,今天十二月十日发薪水的日子。振华的薪水不用上交,慧芬总是说“那一点钱够买什么,自己留着”。振华只好在母亲的生日和过年时给母亲送上一大红包,“这是儿子的心意,大哥、二哥不也寄了钱回来表示孝心”。除此之外,振华烟酒不沾积攒了一大笔私房钱。今天发薪水,他盘算着新年快到了,给孩子包括男男各买件衣服,他从停车棚推出脚踏车,加入下班的车流中。路途经过一家百货店时,听到一阵“抓扒手”的呼声,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在马路上狂跑着,他下意识地蹬车追上前。人的腿跑不过车轮子,振华挡在那人前面。扒手抓住了,失主竟然是冰如,她从扒手身上搜出钱包。围观的行人纷纷叫道送去派出所,那人不断地哀求,振华动了恻隐之心,手一松,扒手一溜跑了。

“今天刚发了薪水,差点全没了。振华,谢谢你。”冰如感激地说。打量一眼又讲一句:“已经入冬了,你穿得少了些,小心感冒。”

“还好,你自己小心点。”

振华骑上车走了,冰如目送着,对他的不快消失了。

冰如并不傻,她也感到振华缺乏诚意,相识几个月,振华才去过她家两回。这不是用性格能解释得过去,她深感委屈,自己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这一两个月她上福井弄也少了,但今天这偶发事件使她看到振华可贵的一面,对路人尚如此仗义相助,对自己老婆更不用说了。人品好,长相有长相,个头又有个头,自己切莫使性子,应把握机会再下点工夫,委屈才能求全,待结婚后再耍性子让他服软,可该如何行事呢?冰如边走边思量着。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九婶来到白家。慧芬迎上前:“哎呀九婶,稀客啊,八抬大轿都请不动,今天刮什么风啊?”

“不是西北风便是东南风。”老太太拄着楠木雕花拐杖风趣地说。

慧芬搀着九婶在太师椅上坐下,泉妹奉上茶,慧芬叫她传话二妹煮碗面条。

九婶眯起眼睛说;“是新来的?”

“小桃出嫁后来的,也有六七年了。”慧芬回道。

“小桃有回来给你请安吗?”

“有”

“还算有良心,没忘了主子的恩情,不像秋儿,忘恩负义的骚货。”

泉妹恭敬地说:“那我下去了,叫二妹婶煮碗面。”

九婶拦住:“别,别,这会儿吃了,晚饭便吃不下,到九点肚子又饿了。我现在什么点心都不吃,就一日三餐倒舒服。你多大了?”

“三十五”

“你出来做佣人,丈夫、孩子怎么办,扔给婆婆?”

泉妹尴尬地支吾着,慧芬赶忙岔开:“九婶,您记性真好,还记得路,您已好几年没来了。”慧芬边说边给泉妹摆摆手,泉妹赶紧退下。

“上一回来,你公爹还健在,我还同他攀谈,有十个年头了嘛。”慧芬点点头。九婶环顾四周,“嗨,什么都没变,变的是人。你公爹走了,你九叔也去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少日子,土盖到胸口了。”

“您腰杆子比我还直,气色也好,儿子媳妇又孝顺,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

“儿子嘛还算孝顺,媳妇表面上也过得去……”九婶拉起家常,慧芬耐心听着,不时奉承一句,老太太乐得说个不停。

“奶奶”一声稚嫩的童声,九婶的话被打断了,男男手里抓着一小皮球跑出来。

“聪聪姐姐、敏敏姐姐回来没有?”

“没有”慧芬摸一下小脸蛋,指着挂钟说:“那个短针走到‘4’,姐姐就回来了。”

“那我找英英玩去”男男蹦蹦跳跳出去了。

“这孩子长得好俊,那嘴巴那鼻子像画上去的一样,谁家的孩子?”慧芬低声说了几句,九婶噢了一声,“明理那孩子我记得,那一年他和振华来我家问了很多缠脚的事。我拿了好几双绣花鞋给他看,他咔嚓咔嚓全拍下来,一个挺和气的孩子,被套在台湾,苦了他也苦了他媳妇啰。我那儿附近有一户人家,是做家具生意的。丈夫去台湾谈一笔生意,结果像明理一样回不来了。老婆才三十出头,有仨孩子。一位妇道过日子不容易,这女人也想得开,来一着坐地招夫,去年岁末把一伙计收了房。这位伙计是个厚道人,全心全意帮忙打理生意,好人有好报,升级成了老板。有人背后议论他是觊觎女方的家业,就算他觊觎又怎么样,四张嘴每天都得吃,没有一个男人撑不住的。都是女人,我明白那女人的难处。洪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会劝小妹再婚的,现在又不讲什么从一而终。”

慧芬笑道:“姑爷对您挺孝顺的,何苦咒他。”

“我是打个比方,再说是姑爷自己这样讲的。”九婶辩白,“那还是刚结婚没多久,我讲年纪都不小了,要好好过日子。洪姑爷没个正经,嬉皮笑脸说,活着一定好好过日子,若他先走了,小妹可以再找一位继续好好过日子。小妹也一样德性,说若是她先走,他可以续弦,接着好好过日子,要不要先帮着物色一位当候补?九叔气得脸色发青,骂俩人是一对疯子。”

慧芬呵呵笑:“他俩真是半斤对八两,天生一对。小妹有信来吗?”

“信倒是稀罕,不过逢年过节还有生日都有钱来。九婶一大把岁数了,吃也吃不了多少,穿更用不着,旧衣服多得是,钱对我没什么用,可看着挺舒服。媳妇知道我有钱,一个个都巴结我。”九婶不无得意。

俩人聊得热乎,振华回来了。慧芬看一眼挂钟说:

“到时间了,俩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回来了,在外婆家玩。”振华说。他恭敬地叫了声“九婶婆”,肚里嘀咕这老太太上门准跟冰如有关。果真那壶不开提那壶,九婶张嘴道:

“振华瘦了,当爹又当娘,赶早把冰如娶过门——”

老太太戛然住口,因小寒走了进来。

“伯母,有客人啊。”小寒朝九婶点头致意。

慧芬作了介绍,小寒礼貌地说“九婶婆好”。九婶眯着眼地说:“小寒这名字又顺口又好记,我娘家有一亲戚,他外孙、内孙站在一起一大串,挨肩儿相差一二岁。我只记得一个叫小雪的外孙女,名字好记,是在小雪那天出生的,外公取名小雪。”

小寒一听眼睛发亮,顾不上礼数插嘴问:

“小雪的娘是叫李婉贞吗?”

“是啊”九婶点头,“她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你也算命苦,明理那孩子我见过,他在台湾,你在这儿,牛郎织女还一年一会,你们……唉!论脸蛋有脸蛋,论身段有身段,一点也不像有娃的人,明理没有福气。若有机会,九婶给你做个媒,当然啰要不比明理差,还得有钱,外出上班抛头露面是男人的事,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老太太倚老卖老颠三倒四说了一堆话,振华起先尚带着笑容,后来听到要给小寒做媒,脸色黑了下来。心想这老太太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一位陈冰如已够头疼,若再横生枝节还得了。于是有意识地顶撞:

“九婶婆,相夫教子是老黄历了,现在讲男女平等,政府提倡女人同男人一样上班做事。”

九婶撇撇嘴:“什么平等不平等,男人能像女人一样怀胎生孩子吗?”

振华欲还口,慧芬使眼色制止,振华瞅了小寒一眼,见她神色平和遂放下心。

其实小寒在为九婶婆认识李婉贞母女而狂喜不已,后面的话压根没听进去。

“九婶婆,我还有点事,失陪了。”

小寒上楼欢喜地告诉了母亲,晚月也很惊喜。“我在厨房听泉妹讲来了客,我就没到前面去,没想到这位九婶婆竟然认识婉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能打听出新加坡的住址,那就能知道小虎的情况了。可……以什么借口去套出来呢?”

“我就讲分娩时住在同一间房,关系非常好,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这理由该正当不过了”

“嗯。”晚月点点头,“主保佑”她划了个十字。

在楼下,因九婶婆答应留下来吃晚饭,慧芬叫泉妹去吉祥饭店端了两盘菜,老太太吃得很开心。可瞧瞧吃饭的人又感叹说:“就这么几个人,以前白家多气派啊,不要说白家,就是咱们葛家,单单下人就要吃两桌。无论哥儿姐儿,一人一丫环伺候着,好日子没了。”老太太摇摇头。

慧芬宽慰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荣华富贵跟前花,人要随遇而安。您难得来一趟,今晚就住下来别走了。”

老太太摆摆手:“这不行,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我七十有二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太太并不糊涂。

吃过晚饭,慧芬又陪着老太太聊了聊,挂钟打了八点,老太太告辞。慧芬问:“九婶,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在家太闷,出来走走。”

慧芬吩咐振华到街上叫来一辆人力车,扶着老太太上了车,又先付了车钱,并让振华骑着脚踏车在车后护送。到了九婶婆家门口,振华敲开门后,大儿媳出来搀进去,振华才往回骑。而在九婶婆家,大儿媳说冰如等候了多时,直到傍晚才走。九婶婆一听脑子嗡了一下,肚里骂自己老糊涂了,上白家就是为了商量振华与冰如订亲之事,怎么把正事全忘了呢,这……这可怎么向冰如交待?

第二天老太太对前来问讯的冰如及她娘这样说:“我侄女自然赞成,但她要跟儿子商量一下,我想直接对振华讲,可到吃晚饭振华都还没回来。我侄女讲最好还是你们俩自己面对面商量一下,订个日子在馆子办一桌订婚酒,年前或年后挑个吉日完婚,不必我在中间传来传去。”

“这不妥。”冰如的母亲反对,“商量,怎么商量?振华都不急,难道让我闺女主动上门跟振华开这个口?通过您老传话已经表示了我们的诚意,再让我闺女觍着脸去,实在太掉架子了,好像我闺女要赖给白振华。我闺女可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是头婚,白振华是二婚,且有两孩子,我闺女嫁给他已够委屈了,他没有诚意的话就罢了吧。世上有剩男没有剩女,反正已晚了,再晚一、二年也没什么,我不信找不到比振华条件更好的。”

“话不能这么讲,”老太太慢吞吞说,“振华虽已是当爹的人,可跟其他男人一比,就像鹤立鸡群很是出众,相亲过好几位,全没瞧上眼。他能跟冰如交往,可见对冰如有意思。这孩子比较腼腆,冰如再委屈一下,也许事就成了,往后夫妻恩爱,吃香喝辣比什么都强,你不要为了面子误了闺女的一生幸福。冰如,你像男人一样外出上班挣钱,也算见过世面,自个儿好好想一想,毕竟是你自己的事。”

冰如看着老太太,又看看母亲,迟疑着。半晌说:“我再想一想。”

礼拜日晚上七点多时,振华还在楼上瞅着小寒教男男、泉妹认识卡片,冰如来了。慧芬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好些日子没来了。”并吩咐二妹上楼叫振华,振华只好跟着二妹下来,对冰如点了点头。慧芬又说:“前几天九婶来过,她叫我赶紧把你娶过门,表姑巴不得明天就娶你过门。”

慧芬是对冰如说话,眼睛却看着振华,振华毫无表情,冰如则明白未来的婆婆向着她。她大大方方说:“年底了,手头忙了点抽不出空过来,后天是我妈的生日,我妈打算在酒宴上把振华介绍给亲朋好友认识。”

慧芬一听大喜,这岂不是已同意了这门亲事,她喜形于色地说:“那可要包个大红包去,衣服嘛,穿西装比较隆重点。”

振华站起对冰如说:“出去走一走,我有话对您说。”冰如看着慧芬,慧芬笑道:“去吧。”

二人出了福井弄,弄口的吉祥饭店正是忙碌时刻,跑堂的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朝灶台报着客人点的菜肴或面食之类。冰如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伙计吆喝,轻声说:“听婶婆讲这饭店是孩子外公开的,我是不是该见一见孩子的外公、外婆?”

振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送您回家边走边谈。冰如的心跳加快了,以往振华只送到弄口,而今晚……她又羞又喜,与振华并肩走着,心里充满兴奋和甜蜜,她等待着振华对她诉说情话。可走了好一段路,振华仍不开口,她忍不住提醒:“有什么话请讲嘛!”

“到家门口再讲。”

“家门口?莫非他想讲完情话再吻别,巷子里一到夜晚行人是很少的,小说里电影中不都这样。我……我是不是该像电影那样闭上眼睛让他吻。”

冰如的心越发扑腾扑腾,拐进所住的道山巷,家近在咫尺,冰如的心似乎快从嗓子眼蹦了出来。她颔首垂睑等待着等待着,时间一分分过去了,她听到振华低沉的声音。

“您各方面全很优秀,家母对您很有好感,她忘了她儿子是已婚过,且有俩个孩子,压根儿配不上您。”冰如觉得这言语有点不妙的味道,脸上万分的柔情顿失,心悬了起来。“您也看出我性格木讷,没有情调,跟我在一起实在委屈了您,您没有义务牺牲您的幸福,您我作为一般朋友比较合适,您一定能遇到比我强百倍的好男人。我万分抱歉,辜负了您的一番美意,浪费了您那么多时间,实在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冰如眉毛上挑,杏眼圆睁,从诧异变为愤怒。

“你意思是为了讨表姑的欢心才跟我交往啰?”

“对不起,在令堂面前就说我这个人缺乏诚意,没有责任心靠不住,您当机立断提出不再往来。”

“你是什么东西,耍了我,还假惺惺替我着想,好人全让你做了。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其实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阴险狡猾,你……”

冰如掩面哭泣。

“对不起,实在抱歉。”振华深深一鞠躬,转身走了。

到了福井弄,振华放慢脚步,怎么向母亲交代呢?左思右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直说吧。

慧芬果然大发雷霆:“存心气我?冰如哪一点不中你的意?她还是黄花闺女,她不嫌弃你,你该阿弥陀佛了。什么不合适,那谁合适,谁的条件有她合适?”

“婚姻不能用条件来诠释,重要的是情感,情感是共同生活之根本,强扭的瓜不甜。这甜就是彼此的情感,否则条件再好也形同陌路,我对冰如没有一点感觉,犹如点头交而已。”

“哼,什么感觉没感觉?感觉能当饭吃,感觉能过日子?感觉几斤几两重,拿出来给我瞧一瞧。”

“感觉看不见摸不着,但实实在在存于人的心里。”

“振华,你已三十出头,不能像孩子似的由着自己的性子,你要考虑别人的感受。白家和陈家是世交,两家结为连理是爷爷的夙愿,况且冰如也是品貌兼优的姑娘家,哦。”

振华没吱声,肚子里却存不满,“又抬出爷爷,我不会再为了您的感受而牺牲我下半辈子的幸福,我不会再退让了。”

见儿子无语,慧芬压下火气轻声说:“明天去对冰如赔个不是,和好吧,只要你能低个头,我担保她能原谅你。”

“我主意已定,我有喜欢的女人了。”

“带她来见我。”

“时机未到。”

“你属猴的啊,耍我。我不管了,横竖全不管了,给我出去。”

振华开了房门走了出去,走了两步又回来把门带上。慧芬气呼呼的,哀叹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谁见了,怎么就看不上呢,莫非八字不和?

月娇以为振华放不下美林,劝说道:“已三、四年了,对美林已尽到心意,男子汉提得起放得下,那位叫冰如的你看不上,那就算了,不过这事还得抓紧点,一晃又是一年。现在有你娘框着这个家,上了岁数说走就走的,孩子再孝顺也顶替不了老婆,少年夫妻老来伴,不要太挑剔,差不多就行了。”

“我一定会找个伴,到时您可别反对。”

“我怎么会反对呢,你能满意的肯定不差,娶过门也算我的闺女,是谁你告诉我,我嘴巴很紧,绝对不会漏出去。”

振华一笑说:“到时就知道了。”

“还要到时啊,到时大家全知道,自然我也知道了,是不是像你娘说的在糊弄你娘,糊弄我?给句实在话,还要等多久?明年成不成?”

“明年不成还有后年,后年不成还有大后年,大大后年。”

“你这孩子三不着两的话,难怪你娘讲你在蒙人。”

小寒又是一番话:“站在伯母的立场,你如此行事不生气才怪,我觉得冰如对你是真心的,何必把话讲绝不留一点余地呢?”

“长痛不如短痛,拖着无益更是不厚道,感情须两情相悦,不能是单方面的。我要的是不期而遇一见钟情,一见倾心那种,这样的爱是最纯洁的,没有任何功利因素。”

“一见钟情很少的,常见的是日久生情,不然也不会有这成语。”

“日久生情其实本来就有好感基础,比方说只是个比方,你我彼此应该有好感嘛,日子久了这好感就有可能升级了。”

“别胡说,我听我妈讲,伯母看中冰如是因为她是姑娘家。我帮你介绍一位如何?我学校有一位老师,今年二十有五,尚小姑独处。”

“别,别,好容易卸掉一担子,有你这位红颜知已一块享受这清晨的时光,我知足了,现在我最牵挂的是你。”

“用辞不当,你最牵挂的该是未来的新夫人。不过听你这样讲我很感激,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踏破铁鞋难觅你这样的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很知足,话说回来朋友总归是朋友,你还是得找个伴。”

“找什么伴,有你这位红颜知己在我身旁,我日子过得很开心。你开心吗?”小寒点点头,“人生在世就是要活得开开心心,有的人看起来荣华富贵,风光无比,那只是表面,背后其实很不开心,光绪皇帝就是典型的例子。你我皆开心,就不必再操什么心,不要去强求,一切顺其自然。”

小寒笑:“左一个开心,右一个开心,好像在绕口令。”

“我就喜欢看你笑,笑一笑,十年少。”

“你别这样看我,看得我发毛。”小寒耳热心跳别过脸去。

振华开心地笑着,他自信老天爷会帮他,早晚水到渠成。小寒又转过头笑了笑说:“求你一件事,后天是礼拜日,能陪我去一趟九婶婆家吗?”

“什么事?”

“那天九婶婆提到一位叫小雪的,我分娩时和小雪住在同一间房,那一回你来她刚好不在,我和她相处得很好像姐妹似的。她夫家在新加坡,出院后回新加坡去了,我想向九婶婆打听一下她的近况,九婶婆那儿若有她新加坡的住址,我想写一封信给她。”

“行,我带你去。”

礼拜日下午,振华领着小寒到了九婶婆家,得知来意后,九婶婆告诉小寒李婉贞守寡后,把房子租出去,带着小雪回到娘家居住。凭白多了两张嘴,两位兄长尤其嫂子很不乐意,可父母护着,也只能忍了。父母过世后,同娘家便没怎么来往,从新加坡回来也是住到姐姐家去,九婶婆给了李婉贞的姐姐李婉华的地址。

小寒千恩万谢走了。九婶婆的二儿媳说:“俩人挺般配的,何必介绍什么冰如。”九婶婆眨眨眼没言语。

翌日上午,小寒先去了李婉华的住处,然后再去学校上课,中午从学校回到家,晚月一看其神色便明白了。“拿到住址了?”小寒点头,“有没有提到小虎?”小寒笑着直点头,似乎见到儿子已是指日可待。“那打算怎么写?”

“当然先问候她们,然后告诉男男的情况,强调我们会给男男满满的爱,最后问小虎身体好吗?这样的信即使他人看到也没什么破绽,只有她俩心知肚明。”

“对,不要破坏她的生活,把住址收好。”

当晚小寒又难以入眠,她悄然下床,披上外衣推开窗户,窗外夜色蒙蒙,天边新月如钩,她久久伫立着。

元旦清晨,小寒睁开眼时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又老了一岁,当她走进后院见振华已在打太极拳,她也跟着打起来。

“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振华问。

小寒本来想告诉他上午要去文铁柱那儿,话到舌尖又咽了下去,改口说:“想带老的、小的到外面走走,我妈说今天肯定比较拥挤,她还是待在家里好,只能带男男出去了。你呢?”

“学校组织教职工去爬山迎接新年,还要自备干粮和水。”

“爬山是很好的运动,山上空气也好。”

“礼拜日带三丫头爬山去,怎么样?”

“好。”

吃过早饭,振华走了。十点,小寒带着男男也出了门,因天冷,晚月给男男加上一件红色外套。这是第二回去文铁柱的住处,老远便看到他在门口张望,看到母女俩他迎上前,牵过男男的手说:

“男男,叔叔买了金鱼了。”

在天井的一角有一金鱼缸,里面有八条色彩斑斓的金鱼在悠悠游动着,见文铁柱对男男如此上心,小寒颇感动。文铁柱又进屋拿出一个五色纸做的五寸大小的风车,一跑动风车就转了起来,男男高兴地接过在天井中跑起来,小寒看见文铁柱右衣袖的腋下裂了一口子。

“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

“好。”

二人进屋,文铁柱拿出针线盒,脱下外衣,小寒一针一针缝着,文铁柱站在身旁笑嘻嘻地瞧着。

“没什么好看的,还有没有要缝缝补补的全拿出来。”

文铁柱又拿出两条裤子、一件外衣,裤子全是后档接缝线断了;衣服也是腋下裂了口子,还有袖口有点破损,小寒一件件缝补着,文铁柱则准备午饭去了。午饭还是面条,排骨汤面条,还有一盘卤猪头肉,一碗白菜炒粉条。

“这面条真细,哪卖的?”

“俺自己擀的。”

“听说北方女人很能擀面条,原来男人手也巧。”小寒由衷地称赞。

“向俺娘学的,俺娘擀的更细。”

饭后,小寒告辞。

“再坐一会,俺有话说。”

“男男,到外头玩去。”

小寒把女儿支开,男男拿起风车出去了。

“你说吧。”

“俺说春节时把婚结了嘛,咱们住楼下,你娘和男男住楼上。你娘腿脚不便的话,她住楼下,咱们住楼上。”

文铁柱主动提出让母亲过来一起住,小寒心里很是暖和,他能对母亲好,对男男好,就他了嘛。明理,对不起了,你永远在我心里。

“行,听你的。”

“你答应了?”

“嗯。”

“俺看过日历,就订在正月初二。”

“可以。”

文铁柱笑容绽放:“要买什么样的家俱,要添置什么衣服、用品,全由你作主,俺拿钱给你。”

小寒拦住:“别急,我也得对我妈说一声。”

“对,对,俺也得去拜见丈母娘。”

文铁柱高兴得拿出竹板打了起来,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先是轻轻两下,接着像敲鼓“嘭嘭”起来。男男跑进来:“叔叔,有人敲门。”

文铁柱停下竹板,皱着眉头出去。门开了,小寒看到门口站着一妇人和俩孩子,全一脸风尘仆仆。那妇人五十上下,同曹校长一样清汤挂面头,不过人可膀阔腰圆,个头也高,小寒估计至少超过一米七,文铁柱跟她一比更显得单薄。俩孩子中,女孩子大约八九岁,男孩子六七岁,三人衣服上全落满尘土,灰蒙蒙的。小寒猜测那妇女是文铁柱的娘,孩子则是其儿女,她很奇怪文铁柱怎么不随他娘的个头,难道是父亲瘦小?那妇人一脸喜悦,操作一口地道的山东话激动地说:

“柱子,俺可找到你了,你真狠心,这么多年也不回家一趟,爹娘直念叨你,石头、妞妞,快叫爹。”

小寒纳闷,听口气不是他的娘,因文铁柱背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听声音很是冷淡,“谁让你们来的?”

“村西头老栓叔的儿子回来探亲,他说你在南方,俺就带着石头和妞妞来找你,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满子留在家里照顾爹娘,你不高兴俺来?”

小寒吃惊了:噢,是他老家的妻儿,不能再坐在这儿了。她牵着男男的手走了出去。

“文副局长,您来了客人,我先告辞。”

看到小寒,那妇人的眼神顿时充满敌意,毫不掩饰张口就问:“你是谁,咋在这儿?”

小寒带着笑说:“我是学校的先生,文副局长字写得漂亮,校长派我来讨几个字。”

妇人立马友善起来:“在俺村里,柱子的字是一流的,大伙儿全叫他秀才。过大年时,请他写春联的人挤满一屋子。”

“是啊,我们当先生的字都不如他。这俩孩子眉清目秀长得像爹,仔细一看又有点像娘,这是我闺女,男男,快叫阿姨好。”

这下文铁柱子的妻子可高兴了:“你闺女长得真水灵。大妹子,这是俺自家枣树长的,给你闺女吃。”她解开脚边的麻袋,掬出一把红枣。

小寒拿了两粒给男男:“多谢了,千里迢迢带来不容易,留给文副局长吃。”

“哎呀,多得是,这一麻袋全是红枣,那一袋是花生快拿着。”小寒只好放入手提袋中,叫石头的男孩把红枣塞到男男的衣兜里,男男说谢谢哥哥,石头一听又往衣兜里放红枣,直到左右两边衣兜装得满满的。小寒说:“够了够了,多谢了,你们快进屋去吧。文副局长,我走了,男男,跟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再见。”小寒离开时不敢转头看文铁柱一眼。

小寒牵着女儿的手怅然行走着,她的心似笑似哭,笑的是结束了这段情,自己并不难过,似乎卸下一副千金重担;哭的是自己好容易下了决心,却立马撞到南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竹篮打水一场空。幸亏尚未酿成大错,若迟个把月,岂不是就成了二房?文铁柱是位好人……母亲又要失望了……自己不是也有点失落,他可是符合条件的结婚对象。现在全落空了,想给一老一小一个舒适环境的愿望恐怕更难以实现了,自己本来……可失去了又觉得可惜,唉,又得重新物色了。小寒边走边思忖着,男男拽了一下,她停住脚步问怎么呐,男男指了迎面而来的一卖山楂串的。他一边走一边抖动装着一大把竹签的竹筒,发出“萨、萨、萨”的响声。山楂串有五粒一串和三粒一串的,小寒买了一个五粒一串的给女儿,又买了十个三粒一串的,买了这么多,喜得小贩嘴快裂到耳根上,他送了一个三粒一串的。男男有了山楂吃,也不说脚酸走不动了。

到了福井弄推开月娇家的门,健英、健雄跑了过来,小寒一人一串,健玉摇摇晃晃走近伸出小手,小寒说:“你还小,叫奶奶掰下来给你吃。”

月娇从厨房出来,小寒递两串给她。

“怎么买这么多?”

“刚好碰见就多买点,健华不在?”

“今天放假,桂芳自己带。带男男出去玩?”

“嗯,在外头吃了饭。”

月娇摸了摸男男的头,拉小寒到一边,低声说:“小寒,你还年轻,有遇到好男人,只要能对男男好,就再成个家吧,我对振华也这样说。你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不容易,家里得有个男人,全是我造的孽。”

小寒用空出的左手拍了拍月娇的肩膀:“事情已过去了,别老放在心上,你说的我会考虑,我走了。”

回到白宅,聪聪、敏敏姐妹俩在天井中跳框,二妹、泉妹坐在一旁闲聊,小寒把山楂串给她们。二妹笑着说:

“把我们也当孩子了。”

“谁规定只能孩子吃零食,大人也有嘴馋时。”

小花跑到男男脚下喵喵叫着,男男蹲下说:“小花,你要不要吃山楂?”

泉妹嘴里嚼着山楂说:“猫不吃山楂吃腥。”

“为什么?”

“因为它是猫,”小寒说道,“它喜欢吃鱼。小猫、小狗、小羊都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跟姐姐玩去吧。”

小寒拿着剩下的三串山楂上楼,见慧芬、晚月在听着昆曲《牡丹亭》,俩人接过山楂,慧芬说:“好多年没吃这东西了,有时看到孩子在吃,嘴巴也馋起来,就是不好意思开口。”

晚月笑着直点头。

几天后,小寒从曹校长口里得知文铁柱的妻子叫郝大妮,大文铁柱六岁,“柱子十六岁那年跟大妮成了亲,小女婿大媳妇在俺那一带很盛行,为的是多一位干活的人。大妮干起田里的活是一把好手,一点也不输男人,日晒风吹就更显老,大儿子已十七岁也订下亲事了。柱子已五六年没回过家,他自个儿说跟大妮已没了夫妻情分,俺才把他介绍给你,没想到大妮真有本事能找上门来,全怪俺,别生气喔。”

小寒摇摇头,曹校长也是一片好意。再说南下干部另娶新欢的比比皆是,进了城扩大了视野,乡下的黄脸婆与城里年轻漂亮又有文化的女人有天壤之别,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大妮还够本事,学孟姜女寻夫追了过来,小寒倒替她担心,文铁柱能同她过下去吗?果然半个月后,曹校长告诉她大妮找她诉苦,说柱子不给她好脸色,也不跟她同房,还撵她回山东,大妮下定决心要赖在东洲。“清官难断家务事,俺不管。”

小寒把文铁柱的发妻找上门来告诉了振华,但隐去了自己曾答应与其结婚之事。振华很是高兴,老天爷果然在帮他,他强忍着才不喜形于色。

“姓文的没给你个交待?”

“交待什么?人生就是这样无奈又无常,撇开感情不讲,凭良心讲他为人不错,他对我是真诚的,对男男,对我妈也放在心上,他发妻跟他是很不般配。也许老天爷怒我诚意不足,所以让他的妻儿现身出来。”

“伯母没说什么?”

“天下为父母者总是希望儿女能过得好,她担心年纪越来越大,找个条件好的越来越不容易了。”

“我觉得以条件来按图索骥寻找结婚对象,岂不是把神圣的婚姻当成称斤论两的一桩买卖,哪有什么真情可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就是以条件来男婚女嫁,不也过得好好的。”

“过得好好的?不见得。几千年的封建传统道德压抑了人性,尤其女人要三从四德,只能忍气吞声过日子,所以才有《梁祝》、《白蛇传》等等追求爱情自由的凄美传说。祝英台、白素贞在不经意中遇到了梁山泊、许仙,一见钟情以身相许。为了追求真爱,祝英台为爱殉身,白素贞为爱被压在雷锋塔中,百姓们赞美、歌颂她们纯真的爱情,才一代一代流传下来”

小寒一笑没有言语,心想真爱有什么用,自己跟明理,表姐与姐夫全是真爱,结果呢?劳燕分飞。

见小寒神色黯然下来,振华惴测到其心思。

“人生难免有坎坷,但不能有坎坷便屈服便消沉,有爱才能活得开心,我一定要跟我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小寒一听好奇地说:“究竟何人,干嘛这么神秘?”

振华心里叹息,可还是不敢直言相告,支吾道:“神秘才更浓烈,男儿有话难开口,只因未到相告时。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见小寒愣了一下,赶忙岔开话题。“后天是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过什么啊,晚饭吃一碗寿面呗。”

“那中午我给你过生日,上西餐厅吃西餐,你编个理由出来。”

“这……”

“说定了。”

“好吧。”

最新小说: 权总,夫人的前任们来抢人了! 一代战龙 我是个天才 拯救可怜奴隶王 重生:人在半岛,开局策划造反 缠绵入骨:宝贝,宠你上瘾 带崽归来,冰冷霸总夜夜钻我被窝 娱乐:从药神开始的娱乐巨星 重回巅峰,我不给京圈太子爷当妈了 我就是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