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里。”
顺着赵大福所指的方向,芙凌看了过去。
那个人很瘦,披散着头发低着头,手臂牢牢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芙凌看不见他的脸,她只觉得此刻手心里湿哒哒的全是汗,紧握着手心,她走了过去。
她蹲在那个人面前,轻声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么?”
那个身影微微一动,在她的注视下抬起头来,目光疑惑的看着她。
她却一下子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似的瘫坐在地,这个人终究不是和风。
他与和风说不上相像,只是眼角一颗红痣与和风相似,但是和风那颗痣小而精致,颜色比他的更为绯红。
赵大福一看她神色便知找错了人,歉声道:“对不住了,芙凌姑娘,让您白走一趟。”
她摇摇头,“我说过的,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怪你们。”
“小的们以后找和风公子会更仔细,芙凌姑娘您迟早会见到和风公子的。”赵大福道。
芙凌撑着墙壁站起身来,云漠此时走到她身边道:“既然此人不是和风,我们便回去吧。”
她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点点头,在云漠的搀扶下慢慢往回走去。
走过拐角,再经过来时的那条巷子便能走出奴隶场了,她一直低着头,被云漠牵引着往前走,此时几声凄厉的尖叫吸引了她的注意。
却是刚才那个央求云漠将其买回家的女子,她此刻正被那人贩子凶狠的踢打,女子双颊红肿,满面泪痕,人贩子的脚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踢在她身上,看着着实可怜,她心里一惊,就要走过去,然而腕间一紧,却被云漠拉住。
“怎么了?”她疑惑,就算不想买下这女子,但是看到她被如此欺负,他们总不能袖手旁观。“你不想救她?”她皱眉问道。
云漠却是淡淡一笑,“想救这女子的人恐怕不止芙凌姑娘你一个。”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前方,“那个人看样子比你更心急。”
云漠所说的人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容貌颇为俊雅的年经男子,他此刻正紧抿着唇快步走向那女子,因为走得急快,长发在他脸侧随风飘扬,不觉张扬,倒是将他身上的文人气质尽显无疑。
“住手!”男子径直站到人贩子与那女子中间,挡住了人贩子的拳头,斥责道,“你堂堂男儿,怎能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秃头男子收了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奴隶,如今她还未被人买下,就是我的人,想打想骂都是我说了算,她的命都是我的!”
闻言,男子白皙的面孔气的通红,皱眉道:“这个姑娘的命是她自己的,照你这样的打法,过不了多久她还有命在?!书上说‘百善可做,一恶莫为’,你这么欺负一个姑娘家,有违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人贩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起来,“老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管你什么君子之道!”说着,突然凑近那年轻公子,“其实想要我不打她也可以,只要公子你买下她不久行了么?”
男子一愣,“买下这位姑娘?”
人贩子点头轻笑道:“没错,只要公子你买下她,我就将这女人的卖身契给公子您,从此以后她就是公子您的人了,你想要怎么对她都可以。”
人贩子话刚说完,那一直蜷缩的女人慢慢抬起头来,怯怯地看了眼年轻男子,见他目带怜色,心下涌起一丝喜悦,忍着疼痛跪着爬到他面前,“公子您买下奴婢吧,救救奴婢!”
沉默片刻,年轻男子掏出自己的钱袋,顿时里面十来张银票尽显人前,他掏出其中半数给了那人贩子,“这些银票买下这位姑娘够不够?”
人贩子大喜,五百两?!
他一年赚的银两都没这次多,他忙伸手将银票接了过去,“够了,够了!”这个女人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下,没想到这年轻人却给出百倍的价钱,真是天降的好事!
人贩子将女人推到男子面前,“她是公子您的了。”
女子目光羞怯,虽然面目青肿,但是秀色可见,她盈盈对那男子施了礼,“今日多谢公子,小女子名□□月,往后春月就是公子的人。”
男子微微一笑,在女子诧异的目光下,将手中剩下的银票全交到了她的手上,“我身上只剩这么多了,这些银票应该够春月姑娘生活一段时日了。”
“公子这是……”春月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男子撕了她的卖身契,只道:“春月姑娘,今日相见乃是缘分,在下愿意交春月姑娘这个朋友,然在下常年四处游历,姑娘跟着我只会吃苦,在下不敢连累姑娘,姑娘从此就是自由身,拿着这些银票找个好谋生,从此安心过日子吧。”
他这是不打算带她走了?
春月急道:“公子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春月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以报答公子,请公子带上春月!”一个女人孤身在外岂会容易,这男子看似出身不凡,若是有了这样的靠山,以后谁还能任意打骂于她!
男子却正色道:“书上说‘施恩勿念’,今日为姑娘赎身,不求姑娘相报,况且我独身一人,姑娘若跟着我,有损于姑娘清誉。”说着,男子拱拱手,“告辞了,春月姑娘。”
春月咬唇,然而却也无可奈克,只能看着男子走远。
一旁,芙凌看着这一切道:“这位公子倒是善心。”
不想,她话刚落音,却听云漠道:“可惜人却是单纯的过于愚蠢了。”云漠看着男子的背影淡声道,“闹市显富,必惹灾祸。”
其他人的迹遇如何,芙凌不可预知,她看着云漠道:“我想先回去了。”
她未见到和风,心里必然失落,云漠点头道:“好。”
待一行人走远,奴隶场里春月站在巷尾,面露不甘,人贩子看了她一眼,嘲笑道:“可惜了,人家就看不上你,看来你这辈子没有到大户人家享福的命啊。”
春月闻言,杏目怒瞪着他,“你闭嘴!”
人贩子却是一笑,“哟哟,卖身契没了,这胆儿也大了,好好好,我闭嘴,就让你一个人在此不甘愤闷吧,看你可怜,本来想好心帮你支个良策,看来现在也不必了。”
春月挑眉看他,“你有什么良策?”
人贩子却摸了一下胡子,只笑道:“哟,春月姑娘也会在意我这种人的主意啊?”
“你不说那便算了,你以为我稀罕!”春月将银票收进衣兜里,转身欲离开。
“哎,等等!”人贩子忙喊住了她,“瞧,这脾性都上来了,以前你多温顺啊。”
“你有话就说,不要拐弯抹角!”春月怒道。
人贩子将她拉到墙角,悄声在她耳旁道:“那公子给你的银票你迟早要花完的,到时坐吃山空,你又是一介弱质女流,没有一技之长,如此下去贫苦的日子可想而知,若是想从此富贵一生,不如听我一句……”
芙凌回到客栈后便径直去了房间,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也未再出来,此时,大厅内云漠一手执杯,慢慢饮着茶水,何洛看了一眼二楼,而后对云漠说道:“主子,午膳时辰已过,也没见她出来,这不像是她平日之风。”往常,芙凌除了夜间待在屋内,白日几乎在客栈见不到她踪影,她总是在外寻找和风,而今日从奴隶场出来后却紧闭着门,一直待在屋内,再未现身。
茶水热烫,云漠轻轻吹了吹,而后悠然一饮,“人心受伤了,总是要养一养的。”
何洛听不明白云漠所言何意,目带疑惑,云漠却是一笑,“我上去看看。”
云漠站在芙凌门外敲了敲门,待芙凌开门后,却见她双目红肿,泪痕隐现。
“云漠公子找我何事?”所幸芙凌声音还算镇定,与平日并无太多不同。
云漠道:“久不见姑娘,担心姑娘因今日未见到和风一事伤神,故而过来一看。”
她心里太多苦涩还未散去,打起精神,她勉力一笑,请云漠坐下,道:“多谢云漠公子了,我没事,这事强求不来的,我知道大家都尽力了。”
云漠知道今日在那奴隶场见到之人不是和风后她的失望,她神色愁苦,再强颜欢笑又如何,恐怕这次对她的打击比他设想的还要深,终日寻找,到头来却仍是一无所获,他蓦地生了试探的心,在她虚掩上门后问她,“芙凌姑娘,要寻和风恐怕不是一两月之事,或许要费上一年,二年,或许更多时日,人海无尽,寻人终究艰难,即使始终无果,芙凌姑娘还要找下去么?”
芙凌不知他为何会如此问,寻找和风,虽然时日不可测,但她不介意一直寻找下去,她是定要见到和风的,“当然要找下去。”她神情坚定,“他是我相公,我一定要见到他。”
即使寻找无望,即使毫无线索,她依然如此坚定要继续寻找下去。
云漠一怔,久久的看着她,良久,他轻声问她:“芙凌姑娘,和风,真的对你如此重要么?”
她望向他的眼,轻声道:“我离不开他。”
“也许……”云漠牢牢看着她,“是他自己不想被你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