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昆仑是在山林里面遇到的。是不是?在这之前,你应该没有离开过山林,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天子接着问道。
“陛下怎么知道的?”我问他。
“一个民间的女子,见到至高无上的天子,不说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反而不卑不亢,泰然应对。这不正说明:在这个女子的心里,没有什么天子的权威,也没有什么尊卑秩序吗?只有山林中长大的人才会这样。”
我哑口无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应该装作谦卑、战战兢兢才是。
“更让朕感到奇怪的是:一个民间女子,第一次看到朕,竟然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一眼不眨盯着朕打量。哼,这个动作,太熟悉了,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昭明天子半含笑容说道。
什么人?还有谁会这样,傻乎乎地忘乎所以,这样盯着他看?
我就这样被他揭穿了吗?
我只想着怎么回答他的问话,没有想到我的态度,我的笛声,我习以为常的东西,也会把我出卖。
现在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撒谎者。
我闭口一言不发了。
“你的父母是谁?”他又略带严厉,问了我一遍。
既然这样,我坦白告诉他好了——
“臣婢没有父母。臣婢小时候,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了。他们把我抛弃在山林里面。我就是一个野孩子,我就是在灵州山长大的,我和昆仑也是在灵州山认识的。然后他就把我带回来了。”
我宫里的规矩还是没学好。前面还“臣婢”,后面的野腔野调都出来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人!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被师祖嫌弃的、卑贱至极的人。都坦白说出来好了!
“你跟着谁长大的?”天子接着问我。
我要不要把师祖说出来?
我对昆仑也没有说过啊。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不方便说吗?”他问我。
“这是我的秘密。”我开口说道。
“刚才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天子问我。
“我不想让自己那么卑贱。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从小就是被父母抛弃的人。被别人嫌弃的人!”我说到这里,鼻子酸酸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下来了。
“须臾,到我身边来。”昭明天子轻轻对我说。
我走到他身边。他取出一块柔软的缯布,替我把眼泪揩掉。他这个出乎意外的动作让我感到很吃惊。他这么做的时候,从我心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动。
“须臾,我有几句话对你说,你记住我的话。”天子对我说道。
“是,陛下。”我答应说。
“你到了宫里。我很高兴。你也看到了,王后娘娘很喜欢你。我想把你留在宫里做一个女御,服侍王后娘娘。这样好不好?”天子对我说道。
“做一个女御?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到宫里来,是来做女御服侍王后娘娘的吗?我和昆仑呢?”
我暗自想着,眼睛看着他。
“你不适合昆仑。他是大周王室的继承人。他的妃子的人选,我要亲自为他选定。但是你不可以。听明白我的话了吗?”天子对我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他已经赞同我和昆仑了!结果他对我说出这样如同雷霆震耳的话!
我不合适!我不可以做昆仑的妻子!
我感觉我再一次被抛弃了!
这让我感到彻底的失望和冰冷。我对他仅存的一点好感也骤然消失了。
“陛下是想要分开臣婢和昆仑吗?”我冷冷问道。
“是。绝对不可以在一起。”天子比我更冷。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我绝望地问他,“你有什么权力拆开我们?”
“我是大周的天子。昆仑的父亲。也是你的主子。我说的话对所有人都有效。”天子说道。
“我是灵州山人。不在五行之内,也不是大周的子民。你没有权力管我!”我反抗说。
“但是昆仑呢。你也可以这样说吗?”天子问道。
“那就让昆仑做选择吧。只要昆仑肯放弃我,我立刻回到灵州山,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出来。”
我决绝地对天子说。
“我已经说过: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昆仑怎么想都无所谓。他没有权力做任何决定,我说了算。”
天子的语气不容置疑。
看到我沉默,天子的语气变得和婉。他轻轻说道:
“须臾,你不是无父无母吗?如果你愿意留在宫里,侍奉王后,王后会把你当作女儿一样对待的。你的婚事,朕也会为你考虑。但是昆仑不行。他是王室的继承人。你们不能在一起。”
“可是陛下,臣婢不想和昆仑分开。”我对他说道。
“你也没有权力做任何决定。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他问道。
“至高无上的天子。”我说。
“朕的话是天子之命!不准任何人违抗。抗命的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包括你和昆仑。”
天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不管什么惩罚。我不听命!就算是天子,也没有权力分开我和昆仑!”我大胆顶撞他说。
我一边愤怒地说着,一边就从那个昭和殿里面闯出来了。那个威严的天子看了我一眼,冷冷说道:“真是山野里面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昭明天子的那些侍从很快在周围聚集起来,我才发现:我在这里是没有自由的。
昭明天子跟着走出来,挥了挥手,说道:“把太子殿下叫过来。”
侍从答应,去呼唤昆仑了。没有多久,昆仑就急急忙忙走过来了。他脸上的欣喜之色还没有消失呢。看到我的神情,他有点意外。
他走过来,给他的父王行礼。
天子冷冷地看了一眼昆仑,威严说道:
“昆仑,你听着!须臾这个女孩子,朕和你母后都很喜欢。她可以留在宫里,做女御也好,做王姬也行。但是她不能做你的妃子。她不适合你。朕现在宣布命令:从现在开始,彻底断了这个念头。朕决不会允许你再和她搅在一起。听见朕的话了吗?”
这些话对昆仑来说也是晴天霹雳一样。他惊讶半晌,哀求他的父王说道:
“父王,这是为什么?须臾有哪一点不好?父王说出这样的话!”
天子说道:
“你是太子,周室天下的继承人。你的妻子,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王后。关系甚大。这样的人选,需要朕和你的母后仔细甄选,然后确定。你私自把她带回,还想用谎言欺骗朕,已经犯了欺君之罪,还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