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已经无声息坐到我身边来。他伸出胳膊揽着我的肩膀,说道:
“莫离!你真是让我寒心。想想你跟着我的那几年,我是怎么对你的?把你当作我身上的肉,比对我自己还怜惜。也就是一怒之下错怪了你!你就这样对我绝情绝意!”
我对他不能算是绝情绝意。但是已经回不到当初了。就好像掰开折断的一面铜镜,那道印痕是我想千方百计逃离的伤痕。而襄王,却是想要弥补那道印痕,重新把铜镜的两半镶嵌在一起。
襄王是个聪敏人,他眼睛盯着我,看透了我的心思。他轻轻对我说道:
“莫离,别耍花招!也别怪我狠!这一次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你好好的遵诏就没事!你想抗旨,我也有对付你的办法。我看不透你这个女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好不要激怒我!你当初嫁给我也是要死要活的!大不了我们再来一次!”
我不想触怒他。依旧一言不发。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仅仅为着我自己的感觉而痛快活着的人了!为了我的尊严,我的性情,我的爱而任性活着的人;
我已经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这个世界上的人,我的生存不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下落不明的昭明,刚刚登基未稳的昆仑,还有昭明没有完成的王道大业,放不下的江山社稷。
我是一个有生存责任的人了!为着我的目标,为着我的爱人,为着我的儿子,甚至为着还在嚣张的我的对手死敌,我都不得不选择坚强地活着。
三个月的日子转瞬即逝。柳岸侍卫那边的消息:依旧是踪迹全无,一无所获。
昭明!难道他真的是飞升化去了吗?
他真的是狠心抛下我,自己成仙去了吗?
我怎么也不相信!
昭明临走的时候,我给他整理他身上的黑色衣衫。他还回头对我说:“你的脚伤刚刚痊愈,别受了冻又出问题了!我去三两日就回来了!在宫里等着我。”
他明明是准备回来的!他还担心我的脚伤!他怎么会不辞而别,就这样狠心成仙化去了?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他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踪迹全无?
柳岸侍卫托人给我带回来一封信。他说准备再到北边的朱琪国、单融国等国度去看一看。
朱琪国和单融国都是北方重新兴起的国度。那里我还没有来得及去过多认识。
黑犹国凭借非同一般的铁血骑士迅速横扫漠北之后,遭遇了昭明为天子的战事的第一场失败。退回漠北之后,内部起了纷争,相互厮杀,很快被占领区的民众反击溃败。北方现在已经建立起很多不同的新国家了。
朱琪国就是其中的一个。听说这个国度的人酷爱孔雀,所以也被称为孔雀之国。至于单融国,我就没有更多的认识了。听说是在朱琪国的东面。
说实话,我已经没有信心了。
我想不出昭明会和这两个遥远的国度发生什么样的联系。柳岸侍卫和我一样,只是不愿意死心而已。只是不愿意丧失希望而已。
但是,襄王这边,我却再也拖延不下去了。
我知道襄王的用心。他在不应该失去的时候失去了,他一直在努力找寻。他那样敏锐、犀利又专横的人,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软的硬的他都会来,不达目的他不会罢休的。
而我能用的手段,他清清楚楚。
天气越来越冷了,又是一年的寒冬将至。我披着昭明给我的那件白色狐裘大氅,似乎还能看见昭明带着微笑、为我系上佩带的样子。那一年神女洲出现异象,昭明就是这样为我披上衣裳,带着我和宫里的宫妃们一起去祭祀的。
他怕我孤单,怕我难堪,怕我没有体面,他能够为我想到的,全部都想到了!
我怎么能忘得了他?
我一个人在荷心亭坐着。看着那些败落的枯荷。在霜雪的欺凌下,已经颓丧得不成样子了。
襄王大踏步走过来了。
“太后娘娘,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坐在外面吗?”襄王问道。
我说道:“还有一点阳光在。觉得也不冷。王爷坐吧。”
“太后娘娘,约定的日期已经到了!超过一年了!”襄王直截了当说。
我不回答他。
他知道我是消极应战。他继续说道:
“日子臣已经派人去选了,回头来请娘娘的示下。礼服、冠带也都准备好了,很快就会送到关雎宫里。太后娘娘下嫁臣,还用‘圣德王后’的名号。臣会让明信侯过来接亲,臣在府里恭候。臣知道太后娘娘不愿意太张扬,臣悄悄办了。等以后娘娘欢喜,再宴请朝臣也可以。这样好不好?”
襄王干脆单方面行事了。
我说道:“王爷既然已经决定了,王爷自己准备就是。和臣婢说什么?”
襄王诡异地笑了笑。他似乎有点得意,也有点开心。
“和太后娘娘说得来,当然要听娘娘的示下。娘娘说吧,娘娘提什么条件都可以!臣能够做到的无不遵命!”襄王说道。
我说:“请王爷放弃吧。臣婢,已经不是当初的莫离了。希望王爷能够体谅臣婢。”
襄王说道:
“如果太后娘娘想给臣说的是这话,那就省了吧。王宫都已经保护好了!太后娘娘等着下嫁吧。日子订好,回头让明信侯给娘娘送来!整个宫里的人,包括神武侯,看看谁敢拦我!”
我说道:“王爷何必如此相逼?”
襄王说道:“臣有陛下的遗诏,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太后娘娘对臣也算是恩断义绝了!臣也没话说了!不过这是臣的心愿,太后娘娘垂怜一下!”
襄王说完,冷冷地看了看我,回头走了。
他的心意已经明确,他的气势简直无法阻挡。他想做什么?难道把日子帖子送过来,强行把我带走吗?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护卫他的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那些侍卫,看着那些追随他的威风凛凛的护卫军,心里有点发怵。
昭明说的没错,襄王的确是扶保昆仑登上天子之位了。为了稳定朝廷大局,襄王的确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是他的野心、他的藐视一切的骄横,已经没有办法遏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