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为了含薇。”孟月浮叹了口气,“没事,总有个适应的过程,他们总会慢慢想通的。”
随即,母子俩坐在一起,挑选起头面来。
再说莫寻雁躺了两日,便下了床,不顾孤诺和孤希的反对,带着欧阳元青去了郓城最大的医馆。
在云山学医八年,她自然很清楚,这离国民间有哪些高人的医术不错,外祖不愿出手相助,要治好欧阳元青最好的方法便是集思广益。选择来郓城,便是冲着这家医馆的主人而来。
易容后的莫寻雁依旧是一身男装,牵着欧阳元青进了医馆,排队等着那郎中为他诊治。
两人从医馆出来后便直接回了家,欧阳元青在园子里和“铃铛”一起玩,莫寻雁则坐在窗前冥思苦想。
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提笔写下一个方子和一个单子。方子交给孤诺前去抓药,而单子则给了孤希,要她每日按此准备膳食。
做完这一切,莫寻雁将欧阳元青唤了进来,打来清水给他净面洗手,随即摸出银针,再次为他施针。
这一次,莫寻雁让欧阳元青脱去了上衣,除了头部,身上很多穴位也都扎了针。
欧阳元青显然有些难受,莫寻雁一边施针一边哄他,不时往他嘴里喂粒糖豆,总算是顺利扎完。
莫寻雁刚把银针取下,欧阳元青便轰地站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委屈地把头埋在她的颈项间,“雁子,好疼。”
“放开小姐!”孤诺抓了药回来,一进正房就看见这一幕,黑着脸上前,将欧阳元青从莫寻雁身边拉开。
“雁子……”欧阳元青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法从孤诺手中挣脱,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莫寻雁。
“孤诺,你别吓着他。”许是因为那几日在树洞的相依为命,自从那日被救之后,莫寻雁对欧阳元青愈发宠溺起来,对他的一些亲近行为也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
“小姐,他是男子。”孤诺话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怒意。
“他什么都不懂。”莫寻雁揉了揉眉心,对此,她深感无奈。
“你不该这般纵容他,毕竟,你……”孤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里很快地闪过一丝情绪。
要如何说呢?是说主子的闺誉不能毁在这傻太子手里么?可是,主子已经被指给他了,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孤诺,我都明白。你下去煎药吧。”莫寻雁拿过欧阳元青的衣衫为他穿上,“阿元,我身上的伤口还没好,你不能抱我,否则伤口会裂开。”
“雁子,我不抱你!”欧阳元青当即退后了一步,俯身将“铃铛”抱了起来,“我可以抱它么?”
“可以。”莫寻雁笑了笑,“你去玩吧,我要躺一会儿。”
“我陪着你!”欧阳元青抱着“铃铛”跟在她身后。
“不用陪我,这样我的伤口才能好得快一些。”回来这几日,欧阳元青依旧吵着要和莫寻雁同床而眠,孤诺和孤希软硬兼施,他一概不理。
莫寻雁知道,那几日自己昏迷不醒,他一定是吓坏了,所以再不敢和自己分开。
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熬出来的,明明身体那么差,明明一受刺激就会发病,可他居然支撑着照顾自己,实在是个奇迹。
“雁子,我会很乖的。”欧阳元青继续跟着。
“阿元,听话,我想一个人睡。”莫寻雁回身看着欧阳元青,心里想着孤诺的话,自己是否真的太迁就他了?
“阿元,从今日起,你就睡外面房间,不必再和我挤在一处了。”莫寻雁知道君无他们平素都在附近,夜里也会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不,我不要!”欧阳元青当即反对。
“就这么定了!”莫寻雁狠下心来,进了内室,栓上门。
欧阳元青在门外拍着叫喊,莫寻雁始终没有开门,门外渐渐没了声音。
莫寻雁起来后发现欧阳元青蔫蔫的,直到晚上被孤希赶上床榻,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为了安全,莫寻雁睡前没有栓门,半夜里,她突然觉得有人站在门边看着自己。
伤痛未愈,这几天莫寻雁其实比以往更嗜睡,也比以往的睡眠更深一些,知道孤希会在外面,所以她彻底放松了自己,好好在睡觉。但这眼神实在太过幽怨,她似有感应,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门边一道清瘦的身影,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只是站着,只是看着,却让她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阿元,是你么?”莫寻雁撑起身子,为避免触及后背的伤口,这些日子她都是侧身而卧。可这一下还是拉到了,嘴里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那身影轻轻晃了一下,看似向前抬了一下脚,却又收了回去,依旧不动。
“阿元?”莫寻雁又唤了一声,正准备下床掌灯,孤希听得声响,已经举着烛台冲了进来。
“呆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站着作甚?你要发呆也别影响小姐,她可是有伤的人!”孤希从后面走上来,抓着欧阳元青的衣领,就要将他往他的床榻边拖。
烛光一闪,莫寻雁便看清欧阳元青死死咬着嘴唇,泪流满面,眼里全是伤色。被孤希这么一拽,他猛地蹲下身去,眼泪落在地上,却狠狠地灼伤了莫寻雁。
“孤希,你退下。”莫寻雁起了身,披上外衫,缓缓走到欧阳元青面前。
孤希看了两人一眼,瘪瘪嘴巴,走了出去,屋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莫寻雁静静看着蹲在地上无声哭泣的欧阳元青,伸出自己的手,“阿元,起来吧。”
欧阳元青没有抬头。
“阿元,起来吧。”莫寻雁忍着背上的伤痛,俯身弯腰,再次伸出手。
欧阳元青抬起泪眼看着她,许久过后,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阿元,你……”莫寻雁心中叹了口气,一把拉住他,“不要闹了,好好睡觉吧。”
“雁子,我要回去,我要父皇。”欧阳元青没有转身,背对着她,话语里带着哽咽。
“阿元,好好的为何又要回去?”
“你不要我,父皇要我。”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莫寻雁觉得头疼,和一个傻子怎么讲得清道理?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可是,你骗我。”欧阳元青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莫寻雁,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抽泣,“你醒不来的时候,我都陪着你,可你醒来了,却不要我!”
“阿元,我没有……”看着欧阳元青伤心的样子,莫寻雁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在树洞里的一幕一幕,想起他紧紧抱着自己,用嘴巴喂自己喝水,爬出树洞找来果子和自己分享,想起他傻里傻气却是不离不弃,心没由来地一疼。
“阿元,别哭了,我没有说不要你……”莫寻雁摸出绢帕,想替他擦去泪水。
“雁子,为什么总是不要我?”欧阳元青却突然伸手将她抱住,头放在她的颈项间,泪水滑落到她脖子里,“我一个人害怕,我睡不着,我怕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你……”
莫寻雁的心抽搐拧成一团,疼。
这么多年来,这是莫寻雁第一次为一个人的话而心疼,偏偏这个人还是个傻子。
或许也正因为他是傻子,所以,他才认准了自己,巴巴地对自己好,也盼着自己能真心对他好。
他的世界很简单,只有黑和白,只有对或错,只有好或坏。在他看来,说了在一起就要在一起,哪怕死也要在一起,再不能分开。
面对这样的欧阳元青,莫寻雁半点辙都没有,可也是这样的欧阳元青,让莫寻雁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依恋的感觉。
即使是莫府的父兄,即使是云山的外祖,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在意过她,因她一句话就上了天,也因她一句话就落了地。这种在意,让她措手不及,也让她冰冷的心涌起了一丝温暖。
春衫单薄,只着中衣的欧阳元青这么抱着她,莫寻雁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哭泣时的颤栗,这个傻子,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浑身冰凉。
“别哭了,睡吧。”莫寻雁挣脱他的怀抱,牵着他的手向自己的床榻走去,欧阳元青抽泣着,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欣喜。
两人在床榻边坐下,莫寻雁弯腰脱掉两人的鞋,和他一起钻进了锦被。
“阿元,以后不要随便哭鼻子,你是男人,男人是不可以这样哭的。”莫寻雁侧身看着欧阳元青,用绢帕替他擦去一脸的泪,心中低叹,自己对这个傻子还真是硬不下心来。
“嗯。”欧阳元青眨了眨眼里,伸手把慕容焕圈在怀里,唯恐她下一秒改了主意。两人一同沉沉睡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屋顶上有片瓦被人轻轻移开了一寸,一道身影隐匿在夜色中,从上至下悄然看着这一切,直到屋内两人都睡了过去,身影才飘然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二日早上,客栈,易容成商贩的华池敲响了隔壁房门,端着早膳送了进去。
“爷,属下查过了,对太子殿下动手的应该是皇后的人,属下怀疑,太子殿下的隐卫里有奸细。”华池一边将膳食放在桌上,一边低声禀报。
“爷也这么想。”欧阳英睿面色有些凝重,“从这几日的观察来看,那丫头的两个侍卫对她倒是非常忠心,而这丫头对元青也比爷当初想的要好。问题应该不在她身上。”
说到这里,欧阳英睿不仅想起这几日藏于暗中所看到的一切,元青对莫寻雁的在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而莫寻雁对元青的照顾似乎也和当初他所想的不一样。
至少,在人后,这丫头对元青还是那样好,甚至带着几分难得的纵容。当初以为她只是贪图荣华富贵,特意在人前演戏罢了,如今看来,她倒是真的全心全意在给元青治病。
一想到她替元青挡刀,想到那日树洞里浑身是伤的她,欧阳英睿心中有些唏嘘。
“爷,若真的是太子殿下的隐卫有问题,我们是否要提醒金雁郡主?”华池抬头看着欧阳英睿。
“先别惊动他们,再暗中观察几日。这丫头精着呢,说不定已经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