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浑身冰冷,嘴唇发乌,欧阳元青心里却很高兴,因为雁子此刻明显没有那么热了。
他就这么抱着,小心翼翼守着,只要莫寻雁浑身的温度一升高,便毫不犹豫地爬出去跳进河里,弄湿了自己回来给她降温。
这一夜,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欧阳元青只觉得到最后他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莫寻雁依然是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好转。
这一夜,承乾殿,欧阳离辰大怒,连摔了好几个茶盏。
向一暖屏退了所有人,胆战心惊地陪在一旁。
“陛下,别急,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那金雁郡主也是个有福气的,一定能带着太子殿下脱险!”
“不急?怎么可能不急!青儿已经失踪几日了,那莫寻雁又身负重伤,自身难保,还要如何照顾青儿?”
欧阳离辰双眼通红,“都是些饭桶,这才离京多久?生生就遭遇了两次刺杀,还把青儿给弄丢了,这是要气死朕啊!”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向一暖低声宽慰着,“没有消息何尝不是最好的消息呢?那金雁郡主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说不定她带着太子殿下暗中躲起来了。”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是君无这密函里说的很清楚,青儿抱着她跳水之前,她身中数刀,早就昏迷过去了。你认为她还能活?”欧阳离辰全身都透着冰寒。
“陛下,可君无在密函里也提到他当时曾给郡主服下了保命的丹药啊。再说了,君无等人沿着河岸秘密查找了这么多日,并不曾发现郡主的尸体,这不是恰好说明她还活着么?”
“朕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她还活着!若是她有事,青儿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欧阳离辰颓败地坐在长塌上,语音里带着否定和质疑,“小暖子,你说朕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让莫寻雁把青儿带出京城?”
“陛下,你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好啊。要怪,只怪那背后之人太恶毒了!就算把太子殿下留在京城,一样危险。”
“朕绝不会放过他们!总有一天,朕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欧阳离辰双手紧握成拳,“但愿老天有眼,希望青儿也能像英睿一样逢凶化吉。”
“一定会的。”向一暖低着头,心中暗付,世子的确精明,奔赴边关用的马车都暗藏机关,听说一路上屡次遭遇暗杀,可世子硬是没出过一次手,只坐在那马车里操纵机关,指挥护卫,就轻松击退了刺客,顺利抵达西凉山。
向一暖哪里知道,那马车中的并不是欧阳英睿,若那替身真的出来与刺客过招,岂不是会被人看出破绽?
向一暖更不会知道,此刻,欧阳英睿也在四处寻找欧阳元青和莫寻雁。
原来华池一路跟踪那孤诺和孤希,发现他们离开那小镇没多久就再次易了容,两人坐着马车到了郓城之后,便不再赶路,而是寻了个不大不小的宅子,安顿了下来。
华池猜测他们是要在这里等待莫寻雁和欧阳元青,与之汇合,所以暗中潜伏下来等待着。
谁知,华池没有等来欧阳元青和莫寻雁,反倒等来了君无和君浩。见他们急匆匆地进入那院落,又急匆匆地出来,接着孤诺也跑了出去,只剩那孤希留守。
华池心中诧异,暗中跟上君无等人,这一查才知道发生了大事,当即让海东青给欧阳英睿捎去了密信。
欧阳英睿抵达西凉山这半月,除了每日练兵,偶尔带兵迎击落国的偷袭之外,日子倒也过得轻闲。如今收到华池的消息,唤来替身做了安排,趁着夜色,带着华藏悄悄赶往当日出事的地方与华池汇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树洞的位置很矮,外面恰好被芦苇丛遮盖,也不知道是不是欧阳元青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树洞里陪莫寻雁昏睡,这些天来,君无等人沿着河流寻了几次,并未发现他们,遂前往下游去了。
或许是天意,欧阳英睿三人到达这一水域的时候,本也毫无发现,但就在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只觅食的猫儿。
那猫脏得已经看不出毛色,步伐也显得有些虚浮,可是,它走动时响起的细小铃铛声却没有逃过欧阳英睿的耳朵。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欧阳英睿对华池华藏打了个手势,三人暗中跟踪,最后,终于见到那猫儿钻进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树洞。
华藏随即也钻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将昏迷的欧阳元青抱了出来。看得出,他并未受伤,只是饿晕了过去。
欧阳英睿迅速往欧阳元青口里喂了丹药,听华藏说那莫寻雁已经快要死了,心中一动,竟亲自爬了进去。
树洞里,莫寻雁趴在地上深度昏迷,此时的她像得了疟疾,浑身发冷,不停发抖,面色苍白,口唇与指甲发紫。
欧阳英睿从怀里摸出夜明珠,这才发现莫寻雁背上有多处刀伤。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那伤口早已化脓腐烂,有几处甚至长出了蛆虫。
看着地上这具娇小的身子,欧阳英睿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若不是她当时舍命护着元青,又怎会遭此大难?
这么想着,欧阳英睿摸出了匕首。
“爷!”华池在外面低唤了一声,不懂欧阳英睿为何迟迟没有出来。
“稍等。”欧阳英睿没有多说,毕竟这是个丫头,总不能当着两个属下的面剥了她的衣衫为她处理伤口吧,“给爷一点清水,再拿件干净的衣衫来。”
华池华藏愣了一下,爷要亲自为那莫寻雁疗伤?惊愕之余来不及细想,华池取下腰间的水袋扔进了树洞,又去小船上取来一套衣衫。
欧阳英睿没有动莫寻雁,只是将其外衫挑开,褪至腰间,点了她的睡穴,摸出一个火折子,将匕首烤了烤,随即将她伤口上的腐肉彻底削掉,湿了方帕,将那些伤口清理干净,这才抹上金创药,打上绷带。
时间仓促,他瞄到莫寻雁脖子上戴着什么,却来不及细看。眼光触及到她背上的各色伤痕,欧阳英睿不仅蹙起眉头。这小丫头不是不会武功么,怎么身上会有如此多的伤?
他随手拉过莫寻雁的手腕试探了一番,和那次的结果一样,并无半点真气。这让他更加疑惑。这丫头在云山难道受尽了虐待?莫非云山老怪用虐杀的方式来提高她的医术?她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
末了,欧阳英睿收了夜明珠,熄了火折子,摸黑为莫寻雁换上外衫,将她抱出了树洞。小船迅速驶离,向着郓城飞速而去。
第二日夜里三更时分,孤希听得园子里有响动,当即起身查看,却发现欧阳元青和莫寻雁躺在园子里,那只“铃铛”抬头对着她叫了两声。
孤希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来不及去追查,激动地跑上前去,试了两人的鼻息,抱起莫寻雁就往屋里跑。
随后,她又出来将欧阳元青抱了进去,放出一只信鸽去通知孤诺。
天明的时候,孤诺赶了回来,他原本就在离郓城不远的地方寻找。
此时,莫寻雁已经醒了过来,她给自己把了脉,正低声吩咐孤希准备药材泡澡。
欧阳元青也醒了,抱着“铃铛”守在莫寻雁床榻前,一刻也不愿离开。
“主子……”孤诺上前跪倒在慕容焕床前,久久不愿抬起头来。
“孤诺,我无事,有人救了我们。”莫寻雁笑了笑,“你陪公子去沐浴吧,顺便帮猫儿也洗个澡。等下看看公子身上可有伤,再按我写的方子抓了药给他煎上。”
“是!”孤诺起身去拉欧阳元青,没想到这次欧阳元青特别听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浴房。
莫寻雁在屋内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取下腰间银针,运气疗伤。她背上的伤并不足以致命,只是当时失血过多,拖的时间太长,才导致感染发热。
到了夜间,君无君浩也回来了,见欧阳元青安然无恙,喜不自胜。消息随即也传回了宫中。只是,对于暗中施救的人大家依然没有头绪。
第二日早朝后,孟良骏被皇后娘娘传至玉凤殿,兄妹俩单独交谈数句后竟吵了起来。
玉凤殿的宫人全都远远地避开正殿,没有一人敢去偷听皇后娘娘和左相因何而争执。只是远远听得左相咆哮了两声,皇后娘娘则压低声音婉约地诉说着什么,似乎有些委曲求全的味道。
欧阳元凯下学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孟良骏一拂衣袖从玉凤殿的大殿里冲了出来。
临出门的那一瞬,孟良骏回头看了一眼孟月浮,眼里蕴着冰,冷冷地说了一句,“娘娘,微臣告辞!”
“舅舅……”欧阳元凯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笑着迎了上去。
“三皇子殿下,微臣告退!”孟良骏的视线扫过欧阳元凯,客气而疏离地拱了下手,头也不回地走出玉凤殿。
欧阳元凯收起笑意,眼里闪过一丝阴寒,走进大殿,几步走到坐着的孟月浮面前,“母后……”
“凯儿回来了?”孟月浮收回那一瞬的失神,含笑看着儿子,“母后找出了一些头面,你挑几套中意的,赏给桂秋郡主吧。”
“母后,真的么?”欧阳元凯闻言面露喜色。
孟月浮向来不太中意云浅秋,那日欧阳元凯以她的清白为由跪求父皇指婚,回来被孟月浮骂了个狗血淋头。
为此母子俩这些日子一直刻意回避这个敏感的问题,没想到今日孟月浮竟主动提出要赏赐云浅秋,这让欧阳元凯既意外又开心。
“难道母后还会骗你?”孟月浮说着将手搭在欧阳元凯的手臂上站了起来,“既是你喜欢的女子,又已经指给你做了皇子妃,母后也该试着慢慢接受她。”
“母后,谢谢你!”欧阳元凯这句话自然是发自内心。
“傻孩子,谢什么?你幸福便是母后最大的心愿啊!”孟月浮拍拍欧阳元凯的手,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内室。
“母后,舅舅他为何生气?”想起刚才孟良骏离去时的眼神和表情,欧阳元凯心里有些膈应。